朱镕基离任前最后一次谈外汇政策 周小川郭树清当时都在场

本文为2003年1月3日朱镕基同志在国家外汇管理局机关正处级以上干部和在京参加会议的各地分局负责同志座谈会上讲话的一部分，朱镕基于2003年3月卸任总理一职。当时参加座谈的包括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国家外汇管理局局长郭树清等。

朱镕基：我们的外汇政策是正确的

国家外汇管理局创造了很好的成绩。在我主持经济工作的十年里，同志们做了大量的工作，为国家作出了重大贡献，我向大家表示慰问和感谢。在这十年里，特别是最近的五年，我们整个国民经济有了很大发展。外汇管理工作也走过了一段艰苦的历程。我记得在1993年7月份任命我兼任中国人民银行行长的时候，外汇储备只有180亿美元；到1997年底上升到1300多亿美元；2002年年底是2864亿美元，如果把外汇收益和其他收入都算上的话，是3380亿美元。同志们，这就是国家的实力呀！说老实话，没有这么大的外汇储备放在这里，我们“走出去”的人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人家看得起，我们也没有能力对一些发展中国家提供那么大的援助。

这种援助不但帮助了别人，同时也带动了我们自己的产品出口和工程承包，拉动了国民经济发展。在国际上，如果没有外汇的话，一切免谈。所以应该看到，外汇储备的增加，是我们经济实力增强的一个重要方面。

很多人不懂这个道理：外汇储备放在那里，并没有吃亏。它就是国家的经济实力，可以预防各种不测的情况，包括世界经济危机。在发生不测的情况下，外汇储备可以稳定人民币的币值。它并不是像有人讲的那样，锁在保险柜里，一天天在贬值；相反，它实际上还在增值，去年的收益率就达4.8%。我们现在国内存款的利息并没有4.8%这么高。过去历年外汇储备的收益率平均在5%左右，扣除人民币占款的利息后，我们还赚了一个利差。

去年国家财政困难，财政部早已做好收支平衡，快到年底时，突然蹦出来一笔收入，有407亿，主要就是外汇储备的收益。我决定这笔钱先不要用了，把它全部拨入全国社会保障基金。这个社会保障基金，实际上就是财政储备，它的来源包括国有企业在海外上市筹集资金的10%、财政结余拨款、国有股减持的钱等，现在再加上去年外汇储备的收益，一共还有1300多亿元。这笔钱，我们在任何不测的时候，比如世界战争的时候，世界经济危机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不可抗拒事件的时候，都可以用。这和银行的钱不一样，银行的钱不能随便用。随便用银行的钱，就会发生通货膨胀，我们在1993年就有过这种痛苦的体验。可见，外汇局在外汇管理和外汇储备经营方面所做的工作，对国家对国民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稳定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的。没有这笔钱，我们就没有这么高的国际声望，我们的国民经济就没有这么稳定，我们对外开放就没有基础。所以，请同志们向大家转达我代表国务院对你们工作成绩的肯定。

国家外汇管理经过了很多的改革。

首先一个改革，就是1994年实行汇率并轨。那时候存在两种汇率：一个是官方汇率，5.7元人民币兑1美元；另外一个是外汇调剂市场汇率。此外还有黑市汇率，大概是9元多人民币兑1美元，有的地方达到11元人民币兑1美元。当时为确定一个统一的汇率，算来算去，最后定为8.7人民币兑1美元。汇率并轨起了很好的作用，也是我们金融改革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这样做要下很大决心，要冒风险。现在有人说我们在1994年人民币大贬值，把人民币币值定低了。其实，他们并不了解当时存在两种汇率的情况，而且调剂市场外汇比重还是占主要的，外贸进出口都是用调剂外汇来交易，所以汇率并轨时我们不是大贬值，人民币是升值了。后来，从1美元兑8.7元人民币升到现在的1美元兑8.28元人民币。

有人说，中国在输出通货紧缩，说人民币应该升值。不要听他的！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稳坐钓鱼台。为什么人民币要升值呢？美元是世界第一大货币，我们现在就紧跟着美元，你升我也升，你贬我也贬，我们就这么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科勒，原来是德国财政部副部长，跟我见过几次面，那时他一再向我推荐要搞一揽子货币。我们也做过一些测试方案，最后我们还是没有采纳他的意见。

我们紧盯美元的政策没有错，而且得到很大的益处。去年美元兑欧元和日元贬值，它贬人民币也贬，对我们增加出口有利，所以我们对日本和欧洲的出口增加了。现在有人预计美元还会贬值，但我认为美元还会是强势的。当然，如果发生伊拉克战争那就很难说了。我讲这番话的意思，就是我们十年改革和发展的经验表明，增加外汇储备的政策是正确的，我们的汇率政策也是正确的，目前看不到有改变的必要。这两条今后还会继续对国民经济起作用，我们不要动摇，不要随随便便被人家的言论所迷惑。尽管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但我们自己要站稳立场。

1996你那实行的经常项目项下人民币可自由兑换，也是成功的。当年外汇储备增加了300多亿美元。现在回头来看，及时地实行经常项目可兑换，促进了外贸的发展，促进了改革开放。在外汇稍有富裕的情况下，政策放宽一点是有好处的。我们增加外汇储备最多的一年是去年，有700多亿美元。所以，实现经常项目可兑换的改革是及时的，也是成功的，效果是很好的。但是对资本项目可兑换问题，我们要慎重。不要认为我们可以过早地做到资本项目可兑换，千万别被胜利冲昏头脑。

我们实行的QFII（为英文Qualified Foreign Institutional Investorsd的缩写，意为合格的境外机构投资者，在我国，具体是指符合有关规定的条件、经证监会批准可在中国证券市场上投资，并取得国家外汇管理局额度批准的境外基金管理机构、保险公司、证券公司、商业银行，以及其他资产管理机构。证监会与人民银行于2002年11月联合发布《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境内证券投资管理暂行办法》，规定从2002年12月1日起，合格的境外机构投资者可以进入中国证券市场进行投资。），实际上并不是资本项目可兑换，只是朝这个方向走了一小步。我们对这个事情是非常慎重的，只批准少数几个单位试点，并限制在非常严格的条件下。但这已经引起全国人大的注意，全国人大有些同志写了报告，对此非常担心，也来找我谈了。为此，周小川（时任证监会主席）同志写了一份报告，向他们解释了这个问题。报告说明国务院实行QFII的政策，不违反《证券法》，而且在这么严格的条件下试点，也没有什么大的风险。国务院有权拟定这个法规，也应该做这样的改革。当然，如果将这个法规最后一条中写的“几月几日开始实行”改为“试行”，影响就会好多了，因为一说“实行”，范围就大了。我们以后在立法的时候应该注意这一点，特别是国务院在制定法规时应该慎重一点。

做事情一定要考虑中国国情，中国的情况非常复杂，完全套用外国的做法是不行的。美国发生那么多丑闻，几个会计公司，包括安达信、毕马威等，都有丑闻，但他们不怕，相信他们的制度能克服这些问题。不能说这些丑闻对美国没有影响，会影响到外国的投资，但不会很大。中国不一样，中国还没有形成完备的法制，社会上又非常缺乏诚信。没有“诚信”二字，何以立国呀？整顿市场经济秩序应该是我们一个永恒的主题。我想，关于这个主题下届政府还要一直搞下去。在金融界整顿市场秩序也很重要，现在诈骗案有多少呀！所以，我们在开放证券、开放外汇、开放银行、开放保险的过程中，都要采取十分慎重的态度。简单地把国外的东西搬到中国来可不行，条件不一样，人也不一样。现在搞欺骗的人太多，我们每进行一项改革都要考虑中国的实际情况，但是改革不能停顿，还要锐意改革。

口岸电子执法系统，最早是海关和外汇局联网的，当时与外经贸部还没有联系起来，银行业联得不够，现在应该说都覆盖了吧。我是非常支持搞这个系统的。我们搞信息化最早产生效果的，就是这个口岸电子执法系统。在打击走私、出口骗税骗汇等方面，外汇局跟海关总署、外经贸部、税务总局配合的很好。打击走私是从1998年开始的，1999年大见成效。打击出口骗税是2000年下半年从广东开始试点的。如果没有打击走私、打击出口骗税骗汇工作的开展，我们的国际收支不可能发生这么大的转变，不可能积累这么多的外汇储备。这当中，信息化起了很大的作用。

回顾一下我们走过的历程，正确的我们一定要坚持，但缺点也要不断改正。改革开放一定要搞，但一定要慎重。大好形势来之不易，要搞好，艰苦备尝，要搞坏，一夕之间，请同志们务必注意。

本文来源为《朱镕基讲话实录第四卷》，人民出版社，2011年。

来源公众号：dalianpapapa打脸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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