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捷苏州工厂出走的启示

2014年，江苏的税务部门开展反避税调查，美资企业希捷苏州，一次就补缴了15亿人民币的税款。

避税，就是利用规则漏洞，将利润转移至低税地，原来要上交给政府的钱省下来。这些避税动作并不隐秘，能长期做下来，取决于当地政府的默许。

若是政府不想再容忍下去，税务部门很容易找出瑕疵，从中击破。希捷很倒霉，他们遭遇了强硬的江苏国税局，只得认栽，乖乖地掏腰包。

其中的细节，在一些赞美税务部门的文章里能看到，绘声绘色。那些企图逃税的外企高管，竟拿利益诱惑人民税官，状似小丑。反避税调查的税官，绝大部分是年轻人，他们为国追税，慷慨激昂，以人民英雄自居。

所谓的反避税，当然也没他们吹嘘的那么神秘。和税务官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只要他们走进公司，指责逃税，足以让企业人员噤若寒蝉。

后来，在一片指责声中，税务部门声称，希捷公司补缴税款，签订协议，完全是出于自愿。很多人看到这句话，都会心一笑。在税务部门眼中，哪个纳税人不是自愿的呢？

在苏州撤资同时，希捷增加了在泰国投资。此减彼增，民众的直接反应是，江苏国税局把外资给逼走了。近几年，东南亚国家的投资环境，竞争力不断上升，但凡中国工厂搬迁到东南亚，就很牵动神经。

希捷从苏州撤出，直接的原因，是不是反避税事件呢？只要希捷高管不明说，外界就难以得知。企业决策都是基于复杂的原因。一些企业收缩投资，是因为产品败退、市场萎缩，有的则是为了开发新市场，重作部署，这些都不难理解。

于是，很多文章就跑出来洗地，姿势很妖娆。他们声称，希捷从苏州撤资，和国税局的调查无关。撤资是因为硬盘销量下降，市场不景气。希捷也只是从苏州撤资，他们还在无锡增加投资呢。如果江苏国税局伤害了他们，为什么不是一起走呢？

言下之意，国税局的反避税调查对企业没什么影响，他们愿来就来，愿走就走，有什么好惋惜。国税局捍卫了国家税收权益，不仅没有错，还是大功一件。

稍有智识的人都知道，对外资企业增加税收，这将意味着什么。它将会使企业成本上升，利润减少，生意不好做。资本也是长脚的。即使税收不至于将企业打到亏损，企业家也会核算，在全世界范围内比较，寻找更好的利润增长点。

税务部门一口气征税15亿，刷新纪录，这让很多中国人都感到愤怒。企业家无分国籍，只要他们愿意在中国投资赚钱，结果必是双赢。一旦税收部门贪一时之肥，严苛对待企业，企业拍拍屁股走人，中国的普通工人该怎么办？税务部门的作为，恶化了中国市场环境。

最近三十年，中国从完全计划经济国家，变成半市场国家，花了一代人时间。包括很多官员，他们也为优化中国的投资环境努力。很多地方是主动降税，和外国竞争；与此同时，他们也和本国其他县市竞争。税收优惠，默认避税，这是中国经济富有活力的源泉之一。

上周我和江西一位企业家聊天，谈到减税。他的企业所在县，就是采用先征后返的形式，减征企业所得税和个人所得税。我心怀答案，抱着验证目的询问：当地政府给你们减税的直接动机是什么？

这位企业家直言不讳：如果他们不给我优惠政策，我就会把工厂搬到其他县市，给别人纳税。他还说了一些和官员讨价还价的细节，让我大开眼界。

在县际竞争中，企业遇到严苛的地方政府，大不了绕道而走，到其他县就好。外资企业到中国投资设厂，通常是已经选好这个国家最适宜投资的地方。如果这个地方都不适宜投资，还是另觅他处，反正很多国家在争夺投资。

不仅仅是东南亚国家争夺，就连川普上台之后的美国，也在通过减税，吸引本国企业回流甚至是外国投资。江苏税务部门积极追税，其后果不是很明显吗？一家希捷企业远走泰国，给其他美资企业带来示范效应，这才是最可怕的。

安·兰德的小说《阿特拉斯耸耸肩》里讲了一个故事。由于政府、工会对企业压迫日甚，杰出的企业家再也难以忍受，他们「自愿」把工厂交给政府，烧毁矿山、关掉大宅，隐匿消失。这些肩负人类文明的创造者一旦「罢工」，整个社会的发展，很快就出现了停滞。

现实生活中，这种情形其实在不断上演。重税政策之下，很多企业家被压抑住天才，很多人则逃走了，逃到更适宜他们的国家。希捷远走泰国，其直接原因是不是因为这一起反避税调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哪一家企业喜欢高税收。如果江苏税务部门不相信这一点，继续苛待企业，不仅仅是希捷，其他企业也会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