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灵：不能不顾风险挣钱了偷着乐 出事了找政府

吴晓灵接受凤凰财经专访

凤凰财经讯 2017清华五道口全球金融论坛于6月3-4日举行，本届论坛主题为“经济全球化与金融业规范”。凤凰财经做为特约全媒体全程报道。

全国人大财经委副主任委员、央行原副行长吴晓灵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创新与监管的矛盾点，在互联网金融领域表现的非常明显，一方面互联网金融的出现降低了金融服务门槛，推动普惠金融。但是另一方面，P2P平台跑路越来越多，2017年互联网金融风险更是成为监管整治的重中之重，在经过大浪淘沙和野蛮发展之后，要如何解决互联网金融领域现有的乱相？这是大家非常关心的。

吴晓灵认为，应该对投资者进行教育，每一个投资人是自己财产的第一责任人，如果投资者不顾风险去做了事情，挣了钱偷着乐，出了风险找政府，这种行为是不可以鼓励的，所以要对投资者进行教育。政府明示风险后最后责任应该是投资者自己来承担的。

以下为吴晓灵接受采访时的文字实录：

吴晓灵：你们提的好多问题实际上是有很多共性的问题，我觉得凤凰和一财他们提的问题都比较好，后来我就想就他们的问题简单回答，因为凤凰不在这儿，那我就先回答一下一财的问题。他给我提出了七个问题，我觉得太多了，我就想回答三个问题吧。关于监管体制这个问题，你们大家有必要关心。我先把监管体制的问题大概说一下。

吴晓灵：好，咱们先说一下第一财经的，我就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是说：从2012年开始的这一轮金融自由化造成了金融行业的快速发展，创新业务层出不穷，与此同时，货币存量快速增长，在这种情况下也产生了很多问题，累积了金融风险，又从去年开始了金融风险防范转向已经落实在实际的监管中，怎么看这一轮的金融监管，风险有多大，会给金融行业发展带来什么样的影响？随之而来的利率抬升会对实体经济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我觉得这个可能是大家比较关心的问题，这一次怎么来看我们的风险有多大呢？大家其实也都可以看到，今天谭大选（音）演讲的时候也讲到了，金融危机之后实际上个各个国家的杠杆是在上升的，债务都是在上升的。中国应该说从2008年以后我们的杠杆率、债务率上升是比较高的，从全社会的杠杆来说，刚才已经谈到了，从金融业来表现的就是M2占GDP的比重和贷款余额占GDP的比重其实也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2008年的时候，我们的M2比GDP的比例是1.49，是1.49%。而到了2016年就已经是2.08了，就两倍了。贷款的余额在2008年的时候是占GDP的0.95，那到了2016年末的时候已经到了1.43了，咱们就可以看到贷款发放是很多的。

我们也可以看到，我就说一个非常形象的一个数字，从1949年到2008年我们的贷款发放了多少？发放了30万亿，但是从2009年到2016年，现在的余额是多少呢？是106.6万亿，说大数是106万亿，基本上就增加了76万亿，可想，就说一共七年的时间，我们放出了多少了？放出了30年两倍多的贷款量。从这个数字上来说，我们金融的投放量是非常大的，那么在这样的大量的金融投放当中，肯定会蕴含着有些贷款不能偿还的风险，再一个我们也可以看资产价格，因为我们的消费品是生产过剩的，因而消费品的价格是难以上来的。但是，我们可以看一看房产的价格，房产价格的上升除了土地因素和其他桎梏因素以外，货币的因素也是其中之一，因为如果要是没有货币的存在，没有大量的货币的存在，那一个产品价格的上升必然导致另外一个产品价格的下降。这个我不用展开说了，这不是讲课。

所以，这些其实，资产价格，特别是房产价格的高升，已经影响到了老百姓的生活。所以，中央才提出来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那么，我们在现在的金融，为什么中央要整顿金融，特别是整顿资产管理市场呢？因为在资产管理市场当中，层层的产品加杠杆，还有就是套欠（音）拉长了信用链，太高了融资成本，那么就会对实体经济产生一些影响。那整顿的结果大家就看到了，说现在整顿的结果是什么呢？因为中央银行在货币过多投放的前提下，已经开始让货币政策回归真正的中心，就既不松也不紧，要实质回到中心。那在这种情况下，当我们整顿金融秩序的时候，有一些过激的金融机构，还有在资管市场上信用链过长，产品套欠过多的一些业务会在货币政策真正趋于稳健的时候会产生问题，那当他们的资金短缺的时候，他就会不惜成本地抬高利率来吸收资金，来弥补他的缺口，这就是我们所看到的利率的上升。

那很多记者就问，这利率的上升会不会伤害实体经济？我想这是一个过程，当你的负债端的利率上升了之后，金融机构为了吸收资金来弥补他的资金缺口，他要抬高利率，那当他的负债端的利率提高了之后，他肯定要在资产端来抬高利率。这是个什么结果呢？最后就使得有收益的效益比较好的企业他能够承受这个高利率，那么他就可以发展了。而不能够得到这些，承受不了这个利率的企业确实他就得不到融资了。因而在这个阶段当中，在利率上升的阶段当中会使很多的企业困难。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当所有的企业你把利率都抬的这么高，银行他的资产吸收了高的资金，但是他都用不出去的时候，他会迫使银行，就是由于利率的提高，贷款需求会下降，他用不出去的时候就会迫使他降低利率，这时候侵蚀的是银行的利润。如果要想保持原来的利润，他很可能是高息放出去，但是当他不能够实现这个目标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的贷款需求，他就必须压低这贷款利率。这时候利率就会下来。

另外，在我们的结构性改革的过程当中，由于有一些企业他不能够适应市场，他会退出，如果我们的结构性改革能够达到目的，把一些不能够适应竞争的企业市场退出了，那就会腾出一些资源来，在这个时候利率就会下来。所以我总的意思来说，就说在加强金融监管，降低全社会杠杆的过程当中，会有一个利率上升的过程。但是如果我们真的能够按照市场规则去运行的话，利率还会有一个回落的过程。这是我回答的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创新与监管的矛盾点，在互联网金融领域表现的非常明显，一方面互联网金融的出现降低了金融服务门槛，推动普惠金融。但是另一方面，P2P平台跑路越来越多，2017年互联网金融风险更是成为监管整治的重中之重，在经过大浪淘沙和野蛮发展之后，要如何解决互联网金融领域现有的乱相？这是大家非常关心的，我可能可能各个报纸也会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我想是这样，首先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为我们金融业向常委客户提供金融服务提供了可能，因为信息技术的发展，降低了我们的一些征信的成本，风险控制的成本。那使得有很多常委客户我们过去不能够为他服务的，现在可以为他服务了。但是这个前提条件是，你的信息技术必须足以能够对我们更广大的，有金融需求的客户他的行为判断和他的信用的偿还能力和意愿，能够有更好的评估，说白了就是说你有更好的风险控制技术，如果不是建立在更好的风险控制的基础之上来搞的那些P2P，实际现在都是一些，把线下的民间借贷搬到了线上来，这样的话是注定要失败的。因而现在凡是跑路的，倒闭的P2P都不是建立在信息风控技术上的P2P，而是把线下的一些民间借贷直接搬到线上去，所以它注定是要失败的。

那我们怎么样来处理好创新和防范风险的关系呢？首先我们要画好行为的红线，互联网金融就其本质来说仍然是金融，如果你做金融业务就必须遵守金融业务的红线，而且要有牌照，如果你不是，就说是为金融服务的，比如说金融科技，金融科技这个词要是狭义的来讲是高科技技术来服务金融业，广义的来讲既包括信息技术来服务金融业，也包括运用于服务业之中来，所以我想我们的这个P2P，如果你没有金融牌照的P2P的样的一个机构，它只能够是用信息技术服务于金融行为的，那么就不能够有资金池，不能够是个信用中介，这个红线是要画好的。这是第一个。

第二个，我们既然有了监管的规则，我们过去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乱相？就是因为没有严格的按照监管的规则去做。很多的非法集资的行为，或者是一些集资诈骗的行为，经常就在合规的金融机构的旁边，或者是门前，在那里招揽客户。那作为监管当局，有牌照的我们要管，没有牌照做事的，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及时的去管理呢？所以我们监管当局应该树立行为监管的理念，有牌照的，就你管的这种行为有牌照你要很好的管理，而没有牌照的人做了你所应该监管的那种金融行为的，我们也应该给予打击。这是第二点。

第三，我们应该对投资者进行教育，每一个投资人你自己是自己财产的第一责任人，其实有很多的非法集资的行为给出了高息是不可思议的，你根本，就说在现在经济下行的环境下，什么样的投资能够获得这样的收益，其实心里应该是明白的。那么你不顾风险去做了事情，挣了钱偷着乐，出了风险找政府，我觉得这种行为是不可以鼓励的，所以我们要对投资者进行教育。你是自己财产的第一责任人，我们的政府的责任是加强监管，明示风险，而最后责任应该是自己来承担的。我想如果我们能够从这三个层次上来加强工作，一个是要画清红线，第二个是要加强监管，第三个是要加强投资者的教育，我想我们的金融创新和防范风险就能够有效的协调在一起。

还有一个问题是：今年以来，关于金融自由化发展和脱实向虚的讨论非常多，一方面中国M2已经超过了150万亿，放出去和沉淀的资金不可谓不大，但另一方面，民间投资、实体融资难的问题依旧没有得到解决，问题的症结在哪里？如何解决？

我想，中国不缺钱，中国也不缺需要钱的行业和项目，难的是什么呢？难的是我们怎么样来疏通融资的渠道，所以我的想法就是说，我们要建立多层次的股本融资的渠道，大家也可以看到，证监会最近以来也在这方面在做努力，我们要完善生户主管市场，也要完善新三板市场，利率方面我们要规范地方的股权市场，我们应该让每一个股份制的企业它都能够有一个合法的股权交易的场所，让大家能够在自担风险的基础上获得股权融资的便利，这个是多层次资本市场。只有有了股本市场，才能够降低企业的杠杆率。

那第二个方面，我们被大家所忽略的，我们仍然需要建立多层次的信贷市场，除了股权市场，也应该有多层次的信贷市场，那信贷市场现在大家比较关注的都是银行业的贷款，实际上除了银行、商业银行的贷款以外，我们还有两个市场没有得到很好的运用。一个就是有一些机构他们具有吸收一定存款，而发放贷款的能力。比如说我们的融资租赁公司，就是有金融牌照的融资租赁公司。还有我们的消费公司，我们的财务公司，还有汽车金融公司等等，他们这些机构共同的特点是能够吸收一定范围之内的存款，然后做的业务都是债权融资，如果我们能够更多的发展这样的一些机构，我把它叫做是有限吃派银行，香港其实就有这样的牌照，如果我们能够发展这样的一些机构，给他们正道，那么我们的贷款市场的供给就会多一些。

另外一个层次就是要构建信贷的毛细血管，我们现在总是号召大银行去做小微金融，实际上小微金融的征信和大企业，小微企业的征信和他的风险评估和大企业差别还是很大的，我们有很多的小贷公司，包括一些互联网企业的一些小额信贷，还有我们应该在农村和生产合作社，结合在一起的信用合作，应该都是贴近小微企业和小微个人的信贷需求的。让他们来做小微贷款，特别是信用放款，让没有信用记录的人积攒信用，对于今后到大银行那去申请贷款是有好处的。

所以我希望我们的信贷市场是有全牌照的商业银行，还有有限牌照的吸收一定金额以上的存款的有限持牌金融公司，最后我们也应该扶持一些小额的贷款机构，那这些小额贷款大的银行，可以是这些小额贷款机构的批发商。构建大银行到基层的这种毛细血管，如果我们的信贷市场也能够是分层的，我们的融资渠道就能够更畅通一些，所以要解决货币又多贷款又难融资又难的问题，就是要发展多层次的股权市场和多层次的信贷市场。你们对一行三会的监管体制大家都特别的关心，我想这个问题我其实在去年在财新的会上我也讲过这些，不是去年吧可能是前年，2015年发表股市的报告的时候其实我也谈过，谈过这个问题，我认为监管体制的变革没有固定的模式可遵循，因为各个国家的历史文化和机构的沿革不同，沿革是沿续和革命就是这个沿，沿续，边沿的沿，河边上的沿革，就是说你的一个国家的机构的沿革的情况不同，所以到现在全世界没有统一的监管的模式，但是有这么几个原则大家应该是共同的。

第一个就是我们的监管应该按照金融机构的功能特制，功能特性来确定它的监管的重点，比如银行它这个功能是在融通资金的过程当中创造信用货币，它的功能本质是创造信用货币，由于它有极大的副外部性（音），因而对金融对银行要实行严格的审慎监管，它既创造货币又涉及到千家万户，有很多的副外部性，所以必须对银行实行严格的审慎监管。而证券公司国外的投行他就是一个投资者和一个筹资者，无论是用债券还是用股票，还是用其他的固定收益的工具来融通资金的一个信用中介平台，他的任务就是要让筹资者要公开透明完全的把他的信息展示给投资者，让投资者作出判断我愿不愿意买，我用什么样的价格来买，因而对于这些个就是说的信用中介机构监管的重点就是他的忠诚诚实，他的诚实不是忠诚，忠诚一会儿我说信托可以用忠诚这个词，就是他的诚实，他要对这些信息的真实完整的披露负一定的连带责任。

作为保险来说他的本职是经济风险的一种补偿行为，他的投资只是为了让他的资金能够有更好的回报来满足风险补偿的水平，来提高风险补偿的水平，因而保险信保跟信投他的投资行为是为他的风险补偿行为服务的，你的监管的重点就是他的风险补偿能力，也就是保监会现在弄的尝二贷。资产管理就包括我们的资产管理公司，我们的信托公司他们都是待客理财，是个信托关系，这时候他就是要授人之托，忠人之事，忠诚是最主要的，这四种功能货币创造信用中介经济补偿待客资产管理，任何时候界限都是明确的，不论是一个机构在经营还是分业在经营，这些功能都不可能混淆在一起，所以对于监管来说，这些也必须是按照它的特性来进行监管。在监管机构的设置上头，我想说第二个，第一个观点我就说了不同功能的金融工具必须用同一个规则来监管，而且这些规则不会因这些个功能不会因为是在一个机构里头进行还是分开进行而有所变化。对于监管的设置来说，刚才说的这四项功能，信托的功能待客资产管理的功能，因为它财产是独立的，所以哪一个机构来做监管的规则都应该是一样的。保险就是一个经济补偿的功能，它的核心竞争力在于精算，在于它的偿付能力，因而它也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一个独立的一个监管的领域，我认为它应该独立来做，有的国家咱们大家都可以听到，就是说金融保险金融保险，保险经常是和商务这些东西在一起的。

证券这个信用中介它本身就是一个市场警察，它的监督就是一个市场警察，做好了依法严厉的检验和监督就可以了，所以它也比较适合于独立在外面，这都是金融事务。而唯一的就是银行和中央银行共同完成信用货币的创造，我把它叫做货币事务，在一个法制完善的一个国家里头，银行的监管和中央银行可以适度分离，但是这一次金融危机以后的经验总结也觉得了，对金融机构的审慎监管离开了中央银行其实是不是特别有利的，而且现在谈到了宏观审慎监管和微观的审慎监管，很多工具是也是重合在一起的，因而从适度控制货币创造从更好的实现宏观审慎管理和微观审慎监管的有效协调来说，我认为银行的监管和中央银行更紧密一些，更有利。我个人认为外汇局模式是最佳的模式，其他那两者可以保险和证券可以独立在外面，资产管理市场刚才讲到的，授人之托要忠人之事，授人之托如果是真正的实物财产的话是信托的本业，这个由哪个监管当局来监管我估计问题都不太大，因为它是独立的，而资金信托就其本质来说，法律关系是信托，金融产品属性是证券，因而要想在资产管理市场上特别是货币的资产管理市场上要提高监管效益的话，应该归证监会来管理，这个是我对监管体制的一些看法。我想就说那么多吧，我觉得你们共同关心的这些，货币政策的事情我不想多说，因为货币政策的事情其实大家没什么可太多的，就是什么呢，其实就是要货币政策，货币政策要真正归于中心，在此过程当中我刚才也解释过了，有可能利率会有所上升，但是这个是在整个调整的监管政策防范风险和化解风险过程当中的一个必然的一个过程，就说那么多，好吧，就集体采访我就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