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河北阳原：世界级文旅IP与国家级贫困县的逆袭的可能

文/钟铭（产业中国研习社特约研究员）

6月初，产业中国研习社受邀调研河北张家口市阳原县，实地调研泥河湾遗址群、泥河湾博物馆等文旅资源和项目，并与该县长李德先生进行了沟通，求解这个国家级贫困县如何借助其资源禀赋实现脱贫乃至逆势超越的可能。

可上溯至200万年前的泥河湾遗址群，被誉为“东方人类的故乡”，目前唯阳原县所独有，逐渐开发形成泥河湾文化旅游IP，促推泥河湾文旅产业成型。

阳原县的现实境况和前景描图，或带来的启示是，拥有排他性丰厚的文化旅游资源、世界级IP，在文旅概念日盛，全域旅游成为国家产业战略的背景下，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如何在风口上实现经济发展破局？其中欢喜忧愁几何？

尤其在2020年要实现中国全域脱贫的战略目标下，显然，阳原的问题不是个案。

泥河湾大IP

泥河湾文化有着较为强烈的IP属性。

作为这一文化的主体，泥河湾遗址群是旧石器文化遗存，完整记录了人类从旧石器时代向新石器时代发展演变的全过程，已发现旧石器时代早中晚期遗址160多处，遗址数量、密度都属目前世界罕有，是目前唯一能与东非奥杜维峡谷相媲美的世界级人类文化宝库，被誉为“东方人类的故乡”，东方人类从200万年前到10万年前到1万年前再到5000年前，一直在泥河湾生活。

2012年，中央领导调研泥河湾文化产业，并作出批示，泥河湾文化的价值被重视程度提升，被作为该县经济文化发展工作的重大品牌来抓。

建设泥河湾国家考古遗址公园是主要切入口，泥河湾遗址资源保护、科研教学及科普基地，古文化旅游载体等，成为该公园的重要承担角色。

按照既定规划，这一公园将按照国家5A级景区标准建设，集综合旅游、休闲、科普、娱乐等功能于一体，充分展示、传播泥河湾独有的远古文化，全景式再现200万年前人类文明进化的场景，将泥河湾打造成世界旧石器文化科研考古、科普教育、实习实践、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和东方人类寻根圣地。

公园分为三大功能区，包括纪念性园区、知识性园区和体验性园区。知识性园区包括打造集考古研究、学术交流、考古展示、会议接待和专家公寓为一体的国际化、生态化考古研究基地；体验性园区以马圈沟遗址保护与展示工程为核心，以探寻古生物活动遗迹为主线，通过时空穿梭与生物探访之旅和现代农业观光相结合。

泥河湾遗址群的唯一性、独特性以及重要价值，也促推阳原积极申报世界文化和自然双遗产，以此将泥河湾遗址的保护和利用推向更高层面，形成更大的品牌效应。

基于全域旅游的概念，阳原县已就如何形成泥河湾旅游集聚效应形成一定思路。李德介绍称，将以泥河湾遗址公园为核心，围绕泥河湾文化，在周边打造美丽乡村、特色小镇，嵌入泥河湾文化元素，同时集合三马坊温泉，形成一个个旅游圈层。

以泥河湾遗址公园为中心，这些圈层辐射范围在其5至10公里内。

加上泥河湾博物馆、阳原皮毛文化博物馆和泥河石博物馆，以及计划在泥河湾遗址另建的博物馆等特色文化载体，通过加大温泉、皮毛和民俗等特色文化资源的开发，阳原要在泥河湾文化的核心IP下，把泥河湾文化平台做成业态更丰富、链条更完善的综合性产业，推动县域经济发展。

科研与文旅价值的平衡

排他性资源成为产业发展的核心，并由此形成更多的生态圈层，逻辑并不复杂。阳原的泥河湾旅游产业整体构想也算合理。

沿着这样一个思路，可以想见，泥河湾文化的价值能否尽量最大化，并对其他元素形成带动效应，就成为了关键。

以泥河湾国家考古遗址公园来说，其发挥的效应，很大程度上直接决定着阳原县泥河湾文化旅游的走向。

李德表示，泥河湾国家考古遗址公园核心的东西不能丢，必须做好基础工作，即科研考古。“科研考古是基础，也是它的灵魂，如果这方面放松了或者做得不扎实，就失去了生命力。“于此，泥河湾遗址周边的一块湿地还将建设一个国际考古研究中心。

阳原县既定思路是在保证科研考古价值、资源保护的基础上，再发展文化旅游产业。

另一方面，泥河湾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的预计投入超38亿元，除了国家等层面提供一些保护性投入外，绝大部分需阳原县自主解决，于阳原而言，是一副重担。

李德透露，目前主要依靠政府投入，但要把泥河湾文化产业打造起来，光靠政府投入比较有局限性，需要大公司或有实力的企业参与，现在大力宣传泥河湾这个品牌，就是想吸引国内著名企业的注意，参与进行长远的规划投资。

事实上，阳原已在寻求PPP模式的解决路径，与不少民营资本接触，但多属实力欠缺，目前尚未达成一致。阳原希望与资金雄厚、实力够强的大企业携手，一方面能保证大金额投入，另一方面企业能够“忍受”公园较长期后才能带来收益回报的境况，而非一蹴而就。

由此，这或可能导致出现一个矛盾点：科研考古价值优先下，从有利方面看，科研考古价值的更大化，使得公园形成更大的品牌，为文化旅游价值加分；从不利角度看，可能使得公园的文化旅游价值难以合理最大化，收益回报的周期更长，可能造成对民营资本吸引力下降。而如果没有足够的资金投入，阳原所期许的公园规划和设计“高端化”落地将有更多困难，对科研考古、资源保护所需要的配套投入等也将可能打折。

诸多现实情境下，泥河湾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的科研考古与文化旅游价值，如何实现平衡，是阳原县需要着重考量的问题，“为谁做、做什么、怎么做”需有明晰思路和规划。

考古旅游的挑战

从市场角度来说，尽快提高知名度是泥河湾文化发展的必然之举。

中国旧石器文化节、遗产日纪念活动、泥河湾考古周等活动，是阳原县已采取的多种方式，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泥河湾文化的传播率，提升了知名度。但这些整体依然没有跳脱出阳原的区域范畴，单从阳原冀图吸引国内有实力的大企业参与投资角度来说，声势整体偏小。

相比已经声名在外的诸如唐宋或明清形成的考古旅游，泥河湾考古旅游是全新的市场版图，但百万年的历史也可能使得其与公众的心理距离相对更远，诸多传播媒介还未将其形成有足够辨识度、区别度等的考古旅游品牌。

另一不太有利的因素是，从泥河湾遗址群发掘到现在，遗址发掘工作比较顺利、成果也比较突出，但相对应的研究成果数量不够多，不够匹配，国内各个旧石器时代考古工作单位之间缺乏足够交流等，遗址群的学术研究可能面临“瓶颈”。

从科研学术角度来说，这可能使得泥河湾的学术价值暂时未能得以更大化，也影响到泥河湾文化旅游价值的更多阐述，难以对品牌的可持续建立提供所需的支撑点。从市场或资本角度来说，市场的稀缺度或对资本的吸引力，可能会有一定的削弱。

能否促进更多更高层级的有效学术交流，促推更多泥河湾文化科研成果出现，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泥河湾科研价值、文旅价值的可达高度。

另从微观层面分析，考古旅游作为一种高层次文化旅游，结合自身特质，体验性、趣味性和知识性强，是其加强产品设计需要重点考虑的。单一的考古资源展示（比如博物馆）已远不足以持续吸引大批量游客。

以泥河湾国家考古遗址公园作为核心的泥河湾文化旅游，资源保护和开发协同，可归类为多功能型休闲模式的考古旅游。

该模式的特点包括旅游产品形式多样、细分丰富，能够满足多层次的旅游需求。其客源构成既有文化学习者和研究者等高层次群体，也有游览者、文化娱乐者等普通群体。

从阳原旅游的主打市场和辐射区域来看，泥河湾文化旅游圈层有望成为京津冀旅游线、张家口旅游线和晋蒙冀旅游险交汇的关键节点之一。阳原地处晋冀交界，毗邻大同，是环北京、太原和呼和浩特300公里内的地理中心，境内高速公路和国省干道交汇贯通，交通整体算便利。不过，这一事实在诸如北京到阳原需花费四五个小时的现实下，又显得有些无奈。

北京是阳原旅游市场的主要客源地之一，自驾、周末游等是主要形式。京津冀协同发展背景下，北京等地带给阳原的旅游红利将进一步增加。交通时长能否在未来得以改善，影响着阳原融入北京旅游圈或京津冀旅游圈的深度。

顺着这一思路来说，阳原在与大同、太原等形成晋冀旅游圈方面，也应在旅游产品（路线）打造方面，更多沟通，尤其是大同。一方面阳原与大同距离很近，另一方面大同也是旅游高地，阳原有着多方面借力的可能性。

一个严峻现实是，阳原的城市基础设施等城市硬件建设虽取得很大进步，但功能还不够完善，城市接待能力有待提高，比如还没有一个大的接待中心或大的会展（会议）中心，大型酒店也欠缺，有些活动只能选择在张家口市或大同市举办，对阳原而言并非加分项。

日渐频繁的国内国际学术会议（活动）、增加的游客量等，都促使阳原县加快城市硬件建设，但阳原的财政资金困境又可能是其中掣肘。

毛皮业的助力

在已打出的城市品牌中，阳原不唯有泥河湾，还有另一个——毛皮产业。

从阳原境内马圈沟等旧石器早期人类，最早本能利用动物毛皮，开启中国毛皮文化的历史，到人文初祖黄帝在阳原发现毛皮鞣制技术，到到西汉大将霍去病征讨匈奴所率五万多名将士，皆身着阳原“毛毛匠”亲手缝制的毛皮战袍，再到清末民初，阳原“毛毛匠”成就张家口成为“北方皮都”……悠远历史积淀，加上后期产业发力，阳原毛皮产业现已辐射京冀晋蒙地区，成为阳原的支柱产业之一。

在阳原泥河湾文化旅游链条中，毛皮产业的嵌入，有利于前者价值的放大。

国际毛皮市场相对疲软、国内消费量提升，使得阳原毛皮业当下市场重点落在国内市场，尤其是华北市场（李德透露的数据是北京占国内市场份额的25%，张家口、保定、大同和太原等区域占75%）。另一面，国际化依然是阳原毛皮业发展重点方向，与荷兰、俄罗斯、乌克兰等国皮毛贸易往来频繁。阳原的外贸出口在张家口排名第二。

抑或是扩增国内市场，还是加强国际化，阳原的毛皮业都与泥河湾文化旅游品牌的提升路径，充满着相似点。早在几年前，“看泥河湾，买裘皮衣”已被作为泥河湾特色旅游经济板块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当下乃至未来一段时间，它们需要的不只是在“游购娱”这一链条中简单的连接，更应在对外的价值表达或呈现方面，予以更多的融合互通，不是简单的加法效应，而是期许出现乘法效应。

以张家口与北京合办冬奥会为例来说，这是阳原全方位展现自身文化、产业和价值的重大契机。经由毛皮业已打下的基础、毛皮的特性（冬季保暖御寒等），以及此前已建立的产业联系，毛皮业将成为外籍群体接近、进入和了解阳原的天然入口或媒介。在促进彼此更多贸易交流，加速阳原对外推介的同时，阳原毛皮业被赋予的色彩、所承担的角色，已不仅仅是毛皮本身，而是更多站在百万年的文化坐标体系中去描述、延展。

这意味着阳原的毛皮业与文旅产业不单是各自产业链条的补充，更应在产品组建运营的思维下，在全球资源配置更为扁平化、更具创新性的背景下，进行更多的要素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