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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张征已经很久了,几年前和weiwei经常去黄楼听爵士兼喝酒聊天,他时而会拿出私藏好酒请大家喝,喝到后来每个人都很嗨,唯独他话不多,笑眯眯地一旁坐着,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
我估摸着张征酒量很好,接触到后来,感觉张征也是个大性大情的人,尽管他的话始终不多。
在这个世界上,有名的人往往分为两种:一种是人比事出名,另一种是事比人出名。张征显然就属于后者。
旁的不说,就说西湖音乐节、旅行者酒吧、JZ黄楼、西湖花朵音乐季……
其实张征的“不出名”,那是对普罗大众。杭州、北京文艺圈的一大帮子人大多是知道他的——知道他最爱“折腾”。
作为一个杭州人,周末去黄楼听听爵士、看看演出,我和我周围好多朋友都受益于此,单凭这一点,就该写写一个地道的北京人在杭州干的漂亮事。
单说音乐节这一件事,张征就折腾了有十多年。
回到十年前,音乐节还不像现在这样一浪接着一浪,尽管迷笛和摩登天空开了个好头,但大体上,有才华的音乐人还是不得志的居多。
张征是赶上了好时候的人,80年代开放思想,所有艺术形式都鲜活起来。尤其是在北京,先锋戏剧、星星画展、新锐电影,还有崔健的《一无所有》.....那是一个蓬勃的时代!
那时张征很年轻,在中国电影家协会从事媒体工作,迎来送往地都是那个时代最优秀的艺术家。结识的优秀音乐人也不在少数,因而后来也眼见不少音乐人的穷困潦倒。
热烈的、疯狂的、着魔般的关于电影的讨论、关于文学的讨论、关于美学的讨论……对于张征来说,80年代发生的好多事现在回想起来恍如隔世。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这世界确实变得面目全非,事实上,有些东西一直未改变,只不过为了显得与时俱进,那些过往的人和事暂时深藏在记忆深处。
毕竟,人只有一次年轻的机会,在那个时代年轻着实是件幸运的事!
1989年的一个清晨,第一列火车从北京永定门车站缓缓开出,驶过天津、上海,最终停在了杭州。那是张征第一次来杭州,“水粉画似的”,5个字,张征就把28年前的杭州勾勒完了。
如今算起来,张征在杭州定居有22年了。这股子杭州情结还是与初来时一般无二,以至于前前后后4家酒吧、早年音乐节的选址都离西湖不远。
至于为什么总选在西湖边上?那是打小从《西湖民间故事》里培养出来的情结。
音乐节一直是张征的理想。 在杭州生活了一段时间,他觉得杭州非常漂亮且舒适,“如果杭州能再多一些艺术气息,那就更完美了。”
黄楼开了以后,心心念念再提音乐节的事,也是巧合,法国朋友联系了法国尼斯安提布音乐节,并发出了邀请,希望能够进行国际合作。
2006年7月,杭州市政府组织了一个由相关部门领导和文化届人士组成的代表团,专门过去考察安提布音乐节,这个音乐节在法国南部尼斯旁的海边举行,非常漂亮,城市气质与杭州有几分相像。
“2006年底,法方又进行了回访,后来一直在密切联系,包括法方提出了国际阵容,我也拿出了国内阵容来进行融合。”据张征回忆,法方传过来的名单,让他激动得差点晕过去——名单上有Diana Krall,Norah Jones,Keith Jarrett,Jamie Cullum ……甚至B.B.KING等许多伟大的音乐家和非常优秀的世界级音乐人。
眼看着盼望了这么多年的事终于有了可能,张征和朋友们都很高兴! “如果这个能够实现的话,真是了不起的事情!”
在当时,国内音乐节刚刚处于萌芽阶段,迷笛、雪山规模都不大,摩登天空、草莓还没出现,黄燎原做了贺兰山,爵士上海音乐节刚刚起步……
“那年如果按这样一个标准来实现的话,很难想象今天会是什么样了!”张征很是感慨。
但是随之而来的问题也很大,首先是经费,仅靠票房远不能维持;其次是场地,那时西湖边还没有可以容纳上万人规模的场地;另外还存在一个欣赏习惯,虽然有许多国际大家,但是对于杭州和国内公众来讲还是有些陌生的。
所以当事各方一直在讨论衡量,这件事就从2006年拖延到2007年。
“一年下来,我们自己也在想,如果以国内的乐队为主,再邀请一些国际音乐家,音乐比例上以我们为主体,可能更符合现实,可操作性也更强。”于是,2007年9月,张征与杭州演出公司一起准备在柳浪闻莺做一次音乐节,那一次崔健的合同都谈好了,宣传啊、赞助全都联系好了,但很遗憾地因为场地原因又搁置起来。
2007年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但还是没有做成,做个音乐节可真难呵!
时间指向2008年,对于张征来说这一年意义非凡,因为终于,西湖音乐节诞生了。
2008年3月20日晚上——这个日子张征记得清清楚楚,在黄楼,张征用手指了一下,“就是那张桌子,当时朱建、林琳和快报的几位同事都在,一起商定5月2日在西湖天地举办第一届西湖音乐节(那时候叫西湖现代音乐节)。”
只有四十几天的筹备时间,次日一早张征就飞往北京约请音乐人出演。先找到老狼,老狼揣着一口京腔满口答应:多好的事儿啊,哥们儿一定去,出场费多少无所谓。
接着约请到了归隐中的李志,再是万晓利、周云蓬......所有人都极仗义地答应了,尽管当初能给出的出场费远不如现如今。
第一届西湖现代音乐节就这样办下来了,每天来了二三千人, 比预计的观众数量多。
张征记得当年的所有细节,“第一年一定要求摆椅子,没见过音乐节摆椅子的,但摆椅子也得做啊!来的人后来都是站着的。”
账上还是亏了钱。张征和几个投资方共同分担了亏损,又兴致勃勃地筹备起了第二年的音乐节。
2009年秋,天气好极了,西湖现代音乐节挪到了柳浪闻莺,也正式更名为西湖音乐节。
张征在朋友介绍下,请来了国际著名的华人设计师陈幼坚为西湖音乐节设计Logo。直到现在张征还记得陈幼坚先生的回信:我很愿意为年轻文化贡献我的力量。在那么美丽的西湖边做一个音乐节,我很荣幸能参与这件事。
“如果说2008年那次音乐节最纯粹,那么柳浪闻莺这一届最唯美。”不过那一届也有问题,因为柳浪闻莺对面就是居民区,会有扰民的问题。“正好那时候太子湾在建,一看太子湾,太棒了,两块草坪,就在这儿办吧!”
西湖音乐节到今年正好第十个年头。
这十年里,张征折腾的可不止这一件事。一路做音乐节下来,张征发现有很多纯艺术性的音乐形式,不适合在户外,也不适合在黄楼爵士俱乐部,他选择和杭州大剧院合作,从2008年到现在,做了许多场融合跨界的艺术演出。
比如巫娜、周云蓬、翟永明、文烽四个艺术家联手做了一场艺惊四座的诗歌古乐演出——《在古代》。
加拿大音乐家David Braid联手中国民乐演奏家常静,一场钢琴和古筝的现场对话,配合得天衣无缝。
巫娜和泰国现代舞大家 Pichet Clunchun,约请了赵粱、美国钢琴家 Kit Young,以及西藏师父格列噶玛·隆多嘉措辩经,做了一场融合表演。
欧洲即兴音乐之父Peter Brötzmann联手徐凤霞、李铁桥、周朝,在杭州大剧院可变剧场呈现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
还有一年一度的杭州新年爵士音乐会(2008年至2013年),曾将国内最好的爵士乐手、歌手、钢琴家集结在一起做演出......
这些融合的纯艺术演出发生在2010年至2012年的杭州大剧院,往往只做一场,可遇而不可求。
回忆起这些往事,张征说当年只能靠一个个打电话、发短信以及朋友之间口口相传,最多上个豆瓣发布演出信息,不像今天的微信时代可以迅速传播。毕竟,这些小众的纯艺术演出本身就受众人群小,再加上杭州大剧院当时地理位置偏远,市场不理想也正常。
“千万别错过这么好的演出”,正是这个朴素的愿望,西湖花朵音乐节于2013年诞生——每年10月到11月的每个周末,杭州最好的季节,大家可以在西湖天地大草坪上,免费看精彩的爵士乐表演,其中不乏国际知名的爵士音乐家。
而张征开的爵士乐酒吧JZ黄楼,也早已成为爵士乐迷的栖息地。在黄楼,除了日常表演的爵士乐队三个月一换以外,张征每个月还会邀请两到三个国外爵士音乐团来演出。
黄楼12年,上千位爵士艺术家在这里演出。
在张征看来,黄楼爵士俱乐部不仅是一门生意,更是一个舞台。
基本上,张征用黄楼赚的钱,再投入到其他的项目,甚至私人掏腰包资助音乐人。这个他即便不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然而对于爵士乐,张征是有忧虑的:“现在听得懂爵士乐的人还不太多,我想怎么办呢?等是等不来的,所以我们要普及。这件事要从零开始。”
于是张征和浙江少儿广播合唱团合作,准备做一张少儿合唱爵士专辑,还请了国外知名爵士乐手为他们编曲,一共十几首,明年夏天小朋友们或许会去纽约录制专辑。
“这是一次尝试,这样的尝试以后还会很多,我觉得这样做对爵士乐的普及很有帮助。”张征很实诚地说。
每个艺术形式都代表着一种文化。张征觉得爵士乐的核心价值在于它一定的基准之上,每个音乐家都有自由发挥的空间,每个表演者都是创造者。
这个形态和理想的社会状态高度吻合——在一定的规则上每个人相互倾听、相互尊重,共同创造一个和谐的状态。
这是张征向往的理想状态,而这个时代里有他理想的生存方式——如果一个音乐节聚集了这个城市最富创造力、最美好的元素,是一件多好的事!
终究理解了他这么多年下来的努力和坚持,而他的“折腾”,都是指向那里——他曾经历过的、渴求的、心驰神往的一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