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大系列策划之三对话宋晓梧：如何振兴东北经济

编者按：党的十九大即将召开，凤凰网财经特别推出系列策划，邀请专家学者回顾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经济取得的系列成就以及一些未完成的改革任务，为十九大后中国经济建言献策。

第三期我们特别邀请到中国经济改革研究基金会理事长、国务院振兴东北地区等老工业基地领导小组办公室原副主任宋晓梧，主要谈东北经济为何下滑、存在什么问题并怎么振兴东北等问题。

导语：2003到2013年东北的高速增长掩盖了东北地区改革的问题，比如政府与市场的关系远未理顺，创新发展相对滞后，社会、民生方面都存在不同程度欠账。经济一旦下滑，东北诸多内在问题必然凸显出来。

为何在2014年后出现“断崖式”下降

凤凰网财经：您之前担任过国务院振兴东北地区等老工业基地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自振兴东北战略后2003-2012年东北GDP增速都在10%以上，超过不少东北沿海省份。但从2013年后就急剧下滑，辽宁甚至出现负增长。同样的人民同样的土地同样的环境，东北为何前后表现差异这么大？

宋晓梧：东北经济现在增长缓慢，但从国务院提出振兴东北的2003年到2013年东北地区的GDP增长都是高于全国平均速度的。从2003到2013这十年东北振兴是取得了重要阶段性的成果。第一、在这一时期，东北的经济综合实力有了很大程度的增长；第二、优先在东北采取一些政策，对全国起了很好的作用，比如促进城市转型这个工作从东北开始；还有增值税改革从东北开始。扩展到中部地区的崛起的很多政策是东北先摸索出来的。国企改革也取得重大突破，比较2003和2012年，国有企业占的比重有很大的变化。

现在东北面临着新的严峻局面，特别是2012年、2013年东北地区的GDP增速还高于全国，2014年以来出现了“自由落体式”下降，其中主要是辽宁出现了“断崖式”下降。全国GDP增速都下降了，但东北下降的情况比全国更为严重。

为何现在又面临如此严峻的经济局势，习近平总书记的讲话是很正确的：目前东北地区发展遇到新的困难和挑战，这其中有全国“三期叠加”等共性方面的原因，也有东北地区产业结构、体制机制等个性方面的原因。当前遇到的困难和问题，归根结底仍然是体制机制问题，是产业结构、经济结构问题。

应看到东北过去十年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全国重化工业发展阶段所需要的能源、原材料和装备制造业，这正好发挥了东北经济结构的优势。随着国际市场大宗产品价格大幅下跌，国内粗放式经济“换挡” ，东北的石油、煤炭、装备制造等优势转化为劣势。

2013年我曾经说，如果全国的经济下滑，东北经济的下滑速度一定在全国最大，但我没想到这么快。2003到2013年东北的高速增长掩盖了东北地区改革的问题，比如政府与市场的关系远未理顺，创新发展相对滞后，社会、民生方面都存在不同程度欠账。经济一旦下滑，东北诸多内在问题必然凸显出来。

我们不能说东北这十年GDP增长比全国快，东北就好了。从2003年到2012年这十年，东北实际上很多问题并没有解决，比如东北的投资率消费率比严重扭曲，第三产业比重东北低于全国平均水平，东北三省国有经济比重比江浙地区仍然高出20-30个百分点，国有经济的效益和活力仍然偏低，创新投入与产出明显不足。

怎么振兴东北？

凤凰网财经：东北比较突出的问题您觉得在什么方面？

宋晓梧：就是政府和市场关系可能扭曲的比较严重。应该说政府与市场关系全国都存在，否则十八届三中全会为什么要把理顺政府和市场的关系作为经济体制改革的关键问题呢，这是普遍存在的，但是东北更突出。相比珠三角、长三角这些地区来说，东北在资源配制方面，政府直接干预资源配置方面是很明显的。而且政府之间的GDP竞争造成的重复建设也是非常严重的，这个有很多例子。所以这些方面都是东北进一步改革、深层次改革一定要下大力气解决的，真正按照十八届三中全会精神，按照中央现在确定的五个新的发展理念的精神去理顺市场与政府的关系。

另外不要再追求GDP，把切实改善和加强民生作为这次东北振兴的出发点和落脚点。这是中央文件上写的。

凤凰网财经：那应该怎么振兴东北呢？

宋晓梧：我有几点思考。

第一、要进一步理顺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在东北地区，政府出面分解投资指标，分解招商引资指标，当政绩纳入考核。省委书记一上来就是今年投资增长不得低于40%，去年增长40%的基础上今年再增长40%，而且不能造假。但是到了市县就不行了，说实在不能投了。这是市场配置资源的一个问题。这是东北特有的吗？绝对不是，但是东北更为突出。所以如果不理顺政府与市场的关系，会出现问题。

第二、国有企业占比过高，重化工业占比过高。这个问题有很大改善，但是仍然存在。国有企业改革应实行价值形态所有权和实用形态所有权的分离，并在此基础上发展混合所有制。

第三、传统产业升级与新兴产业培育并重。现在不要再用旧的动能分解指标，这实际上是用旧动能办新产业。而如果我们改善新的经商环境如税收、金融、融资问题，给中小企业发展创造一个好的环境，实际是促进传统产业的新生。所以不要把传统产业看成旧动能，把新生产业看成新动能。旧动能把钢铁水泥划成破铜烂铁，这两个要并重。

第四、要加强区域合作，整合资源优势。加大对外开放，拓宽国际市场。这个东北同志不太服气，有人跟我说，在东北国际环境下，就算深圳在东北，你看看深圳还有多少国际投资。他说这话我也不好反驳他。但是这并不表示东北就可以不努力去开拓国际市场，抓紧一带一路去开拓市场。

第五、还有一个思考，除了东北要做，国家也要做，比如实行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全国统筹，减轻老工业基地负担。为什么国家迟迟不执行呢？东北过去是为全国做贡献，造成了现在东北企业养老负担非常重。在深圳投资交养老保险7%，到东北投资交22%，这差多少？

所以这次振兴东北，一定不应再把GDP或人均GDP指标作为第一衡量标准，而应该重点看以下两个指标：

一、东北地区基本公共服务和区域生活条件与发达地区的差距是否缩小。以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公共设施基本完备即教育、医疗、社保、住房等民生状况与东部地区大体相当，供水、供气、供电、供暖全面覆盖，高速铁路、高速公路、民航等现代化交通设施基本具备作为衡量东北地区全面振兴的重要标准。

二、人口分布、经济布局、生态环境之间是否相互协调。按照各地区功能定位，促进人口分布和流动与经济、产业相协调，使人口、经济与资源和环境承载能力相适应。

东北有些城市轻工业发展的挺好

凤凰网财经：最近有争议的《吉林报告》，您认为东北地区应该发展轻工业吗？

宋晓梧：这个一概而言我觉得意义不大。有些地方做的挺好的，像有的资源性城市，吉林的辽源，它也是资源枯竭型城市，它制鞋、制袜，这不也是轻工业？发展的挺好。根据具体条件看。重要的是不要由政府去直接干预这个市场，政府的产业规划可以做，但是一定要让企业来选择自己的方向，要放在全国大环境里面考虑。

凤凰网财经：东北人口问题也很严重，现在东北人口生育率特别低，老龄化严重，然后还有很多年轻人都外出。

宋晓梧：东北的城市化在全国大概现在仅次于内蒙古，我看到的资料是比较高的。以前比内蒙古还高，全国最高。城里的计划生育搞的要比农村严格的多，所以这也是东北生育率低的重要原因。

再一个，东北有大量的人确实出来了。由于东北经济比较困难，收入比较低，很多人流出来了，包括很多技术工人和管理人员流出来。这对东北很不利。媒体上有一个说法说每年流失二百万，这说法是传错了，是十年流失了二百万。

凤凰网财经：那不是形成了恶性循环？经济不好，人口又走了；人口流出，经济更不好。

宋晓梧：目前搞不好就是有恶性循环。那么我们按照国务院文件精神把东北振兴起来，国家再给一些支持，逐渐地扭转这样一个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