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赚7千万 “印象·刘三姐”却因资本运作破产

调查│张艺谋IP“印象·刘三姐”年净利润7000万为什么宣告破产？ 2018-01-24 每日经济新闻每日经济新闻每日经济新闻

文章来源：每经影视微信号：meijingyingshi

“山歌好比春江水，不怕滩险弯又多……”

1961年电影《刘三姐》诞生后，游览桂林山水、寻访刘三姐和广西山歌，成了许多观光客的目标。

也正因如此，由知名导演张艺谋、王潮歌、国家一级编剧梅帅元等主创，作为张艺谋“印象”系列开端的《印象·刘三姐》，自2004年3月公演以来，每年演出500多场，累计接待观众超过千万，如今已成为广西旅游的活名片。

▲《印象刘三姐》迷醉中外游客（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阳朔县旅游局数据显示，2017年国庆黄金周，《印象·刘三姐》于10月3日、4日连续两天各演出四场，10月1日至4日接待游客超过4.5万人次，创历史新高。

《印象·刘三姐》运营推广负责人贺立德告诉每日经济新闻（微信号：nbdnews）记者：“截至2017年12月30日，累计销售门票162万张，票房总收入2.1亿元，净利润近1亿元。”

然而，这张活名片背后的公司，在2017年发生了一件令行业震惊的事。

十余年来一直运营《印象·刘三姐》的桂林广维文华旅游文化产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广维文华”），因严重资不抵债，于2017年8月15日向广西壮族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以下简称“广西高院”）申请破产重整。12月4日，广西高院作出终审裁决，批准公司重整计划草案，重整计划执行完毕后，北京天创文投演艺有限公司将持有广维文华100%股权。

这家自2006年以来一直是阳朔县纳税大户，看似健康的公司为何会背上巨大债务导致破产？在全国颇具影响力的文创品牌“印象·刘三姐”现状如何，又将怎样破茧重生？每日经济新闻（微信号：nbdnews）记者进行了深入调查。

估值1.7亿的公司债务却高达15.8亿

据悉，广维文华于2017年8月15日向广西高院申请破产重整时，自述实际负债累计近15亿元。

▲《印象刘三姐》带动广西阳朔经济快发展（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广西高院民二庭庭长、本案审判长蒋太仁告诉每日经济新闻（微信号：nbdnews）记者：

“广维文华提出破产重整申请前，已成为数十起民事、执行案件的被告或被执行人，在高院接手前，公司的所有财产全部被省外及区内多家法院查封，部分案件已进入执行程序，公司处于将被拆分的边缘。”

考虑到广维文华运营的“印象·刘三姐”品牌对桂林旅游的深入影响，为保护这张广西旅游的名片，广西高院决定通过破产重整的方式拯救企业，而非破产清算。

广维文华破产重整管理人负责人江南向每日经济新闻（微信号：nbdnews）记者介绍说，

“截至2017年12月4日破产重整程序结束，本案申报的债权总额为26.9亿元，管理人确认的债权总额为15.8亿元。此外，还有3亿债权待仲裁机关确认，属于待定债权。”

而每日经济新闻（微信号：nbdnews）记者通过广西高院12月4日出具的《民事裁定书》【（2017）桂破申1号之二】看到，

截至2017年8月31日，广维文华经审计的资产总额为1.6亿元，负债总额为9.29亿元，所有者权益总额为-7.69亿元。2017年10月26日出具的《资产评估报告》显示，广维文华固定资产、存货、土地使用权、“印象刘三姐”系列商标专用价值合计1.74亿元。

▲两位导演王潮歌、张艺谋（右）在《印象刘三姐》演出现场讨论（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评估值1.74亿元的资产，即便以理想的价格全部拍卖也填不上15.8亿元的巨大债务窟窿。“这个情况下，司法只有一种手段，就是资产重组。”蒋太仁告诉每日经济新闻（微信号：nbdnews）记者，高院宣布裁定受理破产重整后，依法将广维文华所有的诉讼和执行程序中止，

“这相当于为公司筑起了一道‘保护墙’，为公司‘止血’。然后，再让新的投资人进来，公司得以自我造血，继续向前发展。”

最终，综合考虑资金实力、类似项目管理运营经验、处理复杂局面的能力、没有不良记录等方面因素，确定北京天创文投演艺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天创文投”）为重整投资中标方。天创文投是一家国资背景的公司，承诺投入7.5亿元解决债务清偿和法院认为其他必要的社会问题。

2018年1月4日，每日经济新闻（微信号：nbdnews）记者在广西高院采访时，正值本案召开第二次债权人会议。蒋太仁告诉记者：“首期清偿资金一个多亿已经到位，我们在债权人会议上进行了分配。”

▲广西高院民事裁定书（2017）桂破申1号之二（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盖源源摄）

据每日经济新闻（微信号：nbdnews）记者了解，本次重整计划执行完成后，广维文华的股东及股权比例将变更为天创文投持股100%。广维文华原股东广西维尼纶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广维集团”）和广西文华艺术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广西文华”）将其在该公司的股权100%以零价格转让给重整方。

破产真相：不当的关联担保和投资

位于阳朔县田园路的中国漓江山水剧场，《印象·刘三姐》已经在这里演了13年。剧场占地约100亩，穿过安检大门，前方几百米处有一栋三层楼高的白色小楼，广维文华就在这里办公。

一走进公司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右边墙上20余块牌匾，公司因为运营“印象·刘三姐”被授予“国家文化产业示范基地”、“桂林最具影响力品牌功勋企业”等多项荣誉，同时2006年至2011年被阳朔县人民政府授予“纳税大户”。

每日经济新闻（微信号：nbdnews）记者了解到，公司经营一直比较稳定，持续盈利。

2012~2015年营业收入分别为1.79亿元、1.7亿元、1.82亿元、1.7亿元，净利润分别为9592.9万元、7667.6万元、6949.7万元、5078万元。

《印象·刘三姐》运营推广负责人贺立德告诉每日经济新闻（微信号：nbdnews）记者：

“2017年门票销售创历史新高，截至2017年12月30日，累计销售门票162万张，票房总收入2.1亿元，净利润近1亿元。”

▲《印象·刘三姐》的票价情况（图片来源：马蜂窝）

熟悉实景演出行业的相关人士表示：“全国有多个‘印象’系列，但‘印象·刘三姐’不仅是运营时间最久，也是最赚钱的。”那么，这样一个近几年平均净利润7300万元左右的公司，又为何负债累累，一路走到破产的境地？

广西高院民二庭庭长、本案审判长蒋太仁告诉每日经济新闻（微信号：nbdnews）记者：

“主要是两方面问题。一是关联担保，公司为它的股东或者关联企业做了很多担保，担保债务至少不低于10亿，虽然其中有些担保我们不认可，但这个担保是无底洞。第二是关联企业的投资，有了这些钱之后，拿去做了一些别的投资，方向不对之后，投资只出不进。”

广维文华成立于2001年7月18日，注册资本1.2亿元。现股东广维集团持股67%，广西文华持股33%。广维集团由丁磊绝对控股，因此丁磊是广维文华的实际控制人。（注：此丁磊并非网易CEO丁磊）

▲广维文华股权结构（天眼查/图）

广维文华的小股东向每日经济新闻（微信号：nbdnews）记者表示：“丁磊主导将公司反复抵押、担保，获取的巨额资金不知去向，丁磊也逃亡国外。”广维文华总经理李新杰2008年就认识了丁磊，后来在丁磊收购的广维集团工作。广维集团的业务主要涉及金融、酒店、担保、旅游，李新杰告诉记者：“丁磊是做金融出身的，倾向于用金融的思维做实业，做好之后就想把这个东西上市，这是他的基本思路。”

广维文华曾在2013~2016年几次尝试“上市”，接触的上市公司包括天夏智慧（000662，原名“索芙特”）、ST山水（600234）、金洲管道（002443）、八菱科技（002592），以及香港的上市公司保集健康（01246，HK，原名“毅信控股”）、中国海景（01106，HK），但均以失败告终，这也给公司的债务埋下了隐患。李新杰表示：

“比如金洲管道说来买股份，先交了定金，后来不合作了，钱又没退回去，就成债务了。再说八菱科技，过来说要弄，又打了一个亿，又没弄最后成了债务。”

李新杰从2014年底离开广维文华两年多，他说：“我走之前，还没有太大问题。但等我2017年再进来的时候，20多个亿的债务已经形成了。”

对于丁磊的问题，本案审判长蒋太仁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微信号：nbdnews）记者采访时表示：

“我了解到他现在因为诈骗正在被公安机关追逃。他在这里面肯定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追责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救活企业。丁磊的问题细节，公安机关了解，如果他拿了公司的钱，我们也是要追回来的。我们要通过各种手段，让合法利益得到保护，非法利益得到惩处。”

《印象·刘三姐》给当地带来了什么？

数九寒天的阳朔，最高气温徘徊在3~5度。每日经济新闻（微信号：nbdnews）记者于1月5日晚观看《印象·刘三姐》演出时，阳朔下了一整天雨，阴冷潮湿。这是一年中旅游最淡的季节，但能容纳3700人的剧场来了约1500名观众，足以说明演出的吸引力。

▲《印象·刘三姐》演出实景（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盖源源摄）

“现在这时候已经接近停演了，是观看人数最少的。别的时候一般都是一晚两场，国庆春节最旺的时候一晚连演四场，一票难求。”

当地一家旅行社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印象·刘三姐》从2004年3月公演至今，久演不衰，是桂林漓江旅游必推的项目。

《印象·刘三姐》演出带来的大量人气，给阳朔及桂林相关产业带来了强大的拉动力，增加了就业岗位，提高了当地群众的收入水平。《印象·刘三姐》演职人员600名，约210人是来自阳朔县周边田家河、木山村、兴坪村等5个自然村的渔民。他们中的不少人，靠着参演《印象·刘三姐》每年创收1.5~2万元，大大改善了生活条件。有的渔民还顺带做起餐馆、包车、酒店等旅游相关的生意，摇身一变成为了老板。

在《印象·刘三姐》担任了10多年报幕员的竹筏工徐全发告诉每日经济新闻（微信号：nbdnews）记者：

“以前在漓江打渔、做些竹筏生意为生，一家十口年收入不到一万元。上有老，下有小，日子真是太难。后来靠着当演员以及家人搞旅游的收入，再加上种果养鱼，现在一年全家收入差不多三四十万元。”

《印象·刘三姐》演出剧场所在的田园路，2004年以前是一片甘蔗地，背后是个大鱼塘，如今这条路车水马龙，鱼塘的原址变成了张艺谋漓江艺术学校，这里面培养的都是参演《印象·刘三姐》的学生。他们来自广西、贵州的边远山区，10岁左右被招入学校，一年有1.5万元的纯收入。有的毕业后留校，被送往北京舞蹈学院进修，有的回到家乡做艺术培训，人生价值得到拓展。学校副校长胡明告诉每日经济新闻（微信号：nbdnews）记者：“学生毕业后找工作也是很容易的，万达在武汉的‘汉秀’项目去年来这里招走8人，开的工资每个月1万出头。”

▲张艺谋漓江艺术学校为《印象·刘三姐》培养的学生（张艺谋漓江艺术学校供图）

如今，毗邻剧场的餐馆都学会了跟着《印象·刘三姐》“晴雨表”做生意。“这边的餐馆中午不开门，都只做晚上的生意，因为演出一般是7点过开演。我们会看剧场大屏幕今天要演几场，知道观众的人数，然后以此来进货备菜。”剧场正对面一家餐馆的老板徐晓琳告诉每日经济新闻（微信号：nbdnews）记者，

“连演四场的时候，周边餐馆还要加做夜宵生意，因为最晚一场结束已经12点过了。”

在2014年中国阳朔旅游可持续发展论坛上，广维文华曾发布《印象·刘三姐》十年回顾报告。报告认为，仅以旅游业为例，项目公演以来，

阳朔县旅游人数从2003年的281.8万人次增加到2013年的1170万人次，其中留宿人数从23.3万人增加到430万人次，床位数从6100张增加到42000张，旅游收入从2.44亿元增加到了60.5亿元，对当地经济产生了1:5的拉动效应。

▲阳朔县2003~2013年相关旅游数据统计一览表（数据来源于阳朔县旅游局）

阳朔县2015年成为广西首个旅游年收入突破百亿的县，2016年实现旅游总收入117.84亿元，增长了17.6%。

为何让广维文华破产重整而非破产清算，本案的审判长蒋太仁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微信号：nbdnews）记者采访时特别提到了“印象·刘三姐”品牌的影响力以及公司对阳朔乃至桂林旅游的龙头带动作用，

“它是广西旅游的活名片，将企业保护起来，这个文化品牌就不会消亡，未来还能通过升级、系统打造扩大它的影响力。”

破产重整方天创文投也表示，将另行投入2亿元用于设备、设施更新、升级项目、提供服务水平。将依托公司在演艺界的渠道资源，扩大“印象·刘三姐”的品牌影响力，并在此基础上开发文创类二次消费旅游产品，深度挖掘文化内涵，加强文化与旅游的深度融合。

1月11日，《印象·刘三姐》进入每年固有的停演期，进行设备维护，大年初三重新开演。但愿，历经破产之后的重整，能让经久不衰的“印象·刘三姐”破茧重生，焕发新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