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让中国的森林覆盖率得到大幅提升？

今年的春天来得温暖，又到了踏青植树的季节，媒体照旧在做“周末植树”的宣传。很多人不知道，植树是公民的法定义务。1981年全国人大通过决议，有条件的地方，年满11周岁且身体无缺陷，每人每年都应植树三至五棵。这个规定实际没有什么约束力，立法的初衷大概就是宣传，只要人人都种几棵树，中国将多出一大片森林。

中国的森林覆盖率确实在显著提升。上世纪中叶，中国的森林覆盖率一度低至12.5%。经过几十年恢复，到2016年，这个数字上升到21.66%。和其他国家相比，这并不算高。不过能扭转森林减少的势头，也算很了不起的事情。中国是少见的森林面积仍在增加的国家。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2018年还将完成造林1亿亩以上，相当于一个宁夏的面积。

这个过程中，轰轰烈烈的全民植树运动，一共种了多少树呢？我的猜测很保守。政府是植树造林的主导性力量，投入了大量资金和人力。植树造林、封山育林，这些都需要补贴。这些都是看得见的力量。还有一些看不见的力量在起作用。

比如说城市化。有森林的地方通常是山区，人类向自然索取，大量砍伐树木。当农村人口向城镇聚集，城镇人口涌向大城市，人对自然的压力就变小了。政府封山育林，退耕还林，执行成本就要低得多。大规模补贴植树造林，这种财力只有高度的城市化才做得到。

再比如说，人工林产业兴起。在天然林几乎全面禁伐的今天，人工林满足了经济发展需求。一部分是防风固沙，改善植被，更多人工林是为经济利益而建。没有经济利益，人工林不会发展得这么快。

环保主义者常常举一个段子：日本人不舍得砍本国森林，从中国进口木材，加工成一次性筷子，再卖给中国人。生长20年的大树，仅能制成4000双筷子，中国人每年要吃掉大片森林，等等。这些说法在微信朋友圈非常盛行，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滚动一遍。

随着科普深入，很多人逐渐明白：制作一次性筷子的木材，其实是速生林木材，很多还是木材的边角料。对木材的强烈需求，不会消灭森林，反而会促进人工育林。人工林越多，木材就越便宜，不仅满足经济发展所需，还能保护环境。

人工林是周期长，收益慢的产业。承包一片林地，经过前期成本投入，往往需要几十年时间，才能收回收益。想鼓励企业家进场，需要充分的产权保障，让他们放心种树，精心育林。林地应当允许抵押和流转，使产权价值发挥出来。

在环保风气盛行的当下，砍伐树木很容易引发争议。一些地方甚至发生过“鼓励种植，禁止砍伐”的现象。这种侵犯产权的政策变动，会抑制林业投资。中国的人工林面积增加，有赖于产权保护的落实。

经济在发展，对木材的需求逐年上升，很多需求不是人工林所能满足的。怎么办呢？中国每年从俄罗斯和东南亚进口大量木材，大大满足了建筑、装修和家居需求。

很多人对这种“砍别人家树，不砍自家树”的做法表示窃喜，好像赚到什么便宜似的。大可不必这样看待。木材是国际贸易的大宗商品，对出口国而言，输出资源，购买商品，贸易是互利的。

在俄罗斯远东，一个常见的景像是，火车通往森林深处，木材无需搬来运去，只要一上火车，一跑就是上百公里。印尼是木材出口大国，这也依赖于他们便利的港口条件。俄罗斯和印尼的人力成本比中国低，他们的交通也便利。从这两个国家进口木材，再运到沿海的家具生产基地，成本比从中国东北西南伐木还要低。

2016年中国政府出台政策，全国禁止天然林的商业采伐。这项休养生息政策很大程度是顺势而为。没有国外天然林进口作替代，很难办到。

据说近两年，日本不再从中国禁止木材制作一次性筷子。日本本身也是森林资源丰富的国家。不知不觉中，中国森林产业遭遇日本的竞争。不知道环保主义者们作何感想。

提高森林覆盖率，很多人只看国家行为。封山造林，大规模植树，这些都是看得见的手。全民植树”诉诸宣传，强调自觉，很难真正起激励作用。在一些地方，“全民义务植树”形式大过实质，甚至造成浪费。年年种树年年荒，年年种在老地方。这样的现象，应该不少见。

植树造林是需要专业和成本投入的事情，只靠道德感和环保自觉，难以发扬光大。

农民应当是植树造林的主要参与者，法律却只鼓励种树，禁止他们获益。《森林法》规定，除自留地和房前屋后的零星林木，一切林木采伐都要许可。就算责任田树林、开荒种植的树林、合法使用的林地，也不能随意采伐。至于企业通过投资山林，获得土地、林地和木材收益，更是千难万难。

中国企业并不缺乏植树造林的热情。他们在西北地区造林，基本只谈公益和奉献，不求回报。若在产权方面有更多落实，允许他们获益，植树造林将会激发更多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