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继铭：中国外贸依存度大幅降低 美加征关税影响不大

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高级研究员哈继铭

凤凰网财经4月6日讯（彭彬）4月4日，中国决定对原产于美国的大豆、汽车、化工品等14类106项商品加征25%的关税，同样涉及美国对中国的500亿美元的出口额。随后，美国总统特朗普5日要求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依据“301调查”，额外对1000亿美元中国进口商品加征关税。

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高级研究员哈继铭在接受凤凰网财经专访时表示，额外对1000亿美元中国进口商品加征关税，如果以25%的税率计算，为250亿美元，对中国影响不大。实际上，即使是1000亿美元顺差削减，对中国GDP的表观影响约0.8个百分点，但考虑到中国相当一部分是加工贸易，出口降低使得中国对中间商品的进口也会相应减少。因此，1000亿美元对中国GDP的实际影响在0.4%左右，影响也不大。

凤凰网财经注意到，在4日中国宣布对美反击措施后，当日晚间，美股早盘大幅低开，道指一度大跌逾500点。但美股随后出现拉升，截至5日凌晨收盘，美国三大股指均收涨约1%。道指收涨1%，报24264.30点；纳指收涨1.5%，报7042.11点；标普500指数收涨1.2%，报2644.69点。波音股价则收跌1%。 

哈继铭认为，美股之所以能“翻红”，主要是因为中国发布反击措施后，包括美国总统特朗普在内的多位政治人物发表了态度软化的言论，市场看到了中美双方和解的可能性。事实上，中美双方目前发布的加征关税政策，都留有余地，双方有望通过协商解决贸易争端。

“很多人只看到，中国对美进口规模小于出口规模，认为贸易战中国损失会更大。实际上，自3月1日以来，美股市值蒸发金额占美国GDP的比重高于中国A股市值蒸发占GDP比重，在这方面，美国损失更大。”哈继铭还表示，相比2007年，中国对外贸的依赖大幅降低。

哈继铭表示，目前中美双方还没有到贸易战的程度。但即使是最坏的结果，对中国影响也不是很大。从长远来看，贸易战可能会对美国影响更大，中国无惧贸易战。

3月1日以来美股蒸发8000亿美元

凤凰网财经梳理发现，此轮中国贸易争端的主要时间节点为：3月1日，美国总统川普宣称以国家安全为由，将对进口钢铁和铝分别征收25%和10%的惩罚性关税。

3月8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公告，认定进口钢铁和铝产品威胁美国国家安全，决定于3月23日起，对进口钢铁和铝产品加征关税（即232措施）。

3月23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针对中国“知识产权侵权”的总统备忘录，将对从中国进口的商品大规模征收关税，并限制中国企业对美投资并购。特朗普在白宫签字前对媒体说，涉及征税的中国商品规模可达600亿美元。

3月23日，商务部发布了针对美国进口钢铁和铝产品232措施的中止减让产品清单并征求公众意见，拟对自美进口部分产品加征关税，涉及美对华约30亿美元出口。3月31日中止减让产品清单结束征求意见，4月1日文件发布，4月2日正式实施。

4月4日凌晨，美国政府依据301调查单方认定结果，宣布对原产于中国的1300余种进口商品加征25%的关税，涉及500亿美元的中国对美出口额。当日下午，中国决定对原产于美国的大豆、汽车、化工品等14类106项商品加征25%的关税，同样涉及美国对中国的500亿美元的出口额。

据美国白宫声明，美国总统特朗普于当地时间4月5日（周四）表示，他正命令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考虑对1000亿美元中国商品加征关税。

对于中国4月4日反击，哈继铭认为可以用快、准、狠来形容：“第一次美国挑起摩擦，商务部用了较长的时间出台政策，而此次从美国宣布到中国反击，不到12个小时，表明中国做了充分的准备，中国的反击比较对等。”哈继铭称。

从效果上看，中国的反击应该是出乎美国政界和商界预料。4月4日，美股开盘大跌，就是例证。美国多位高官紧急安抚市场：白宫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库德洛表示，股市不应对美国和中国之间的贸易紧张局势反应过度，因为两国的建议是第一步，还没有付诸实施。美国商务部长罗斯称，中美贸易问题最终可能会通过协商解决。此外，特朗普也在推特表示：“我们没有与中国进行贸易战，战争在多年前就被那些愚蠢无能的代表美国的政客输掉了。”在多方安抚下，最终美股收红。

哈继铭认为，中美出现的贸易争端还没有上升到贸易战的程度。除了美方高层态度软化，目前双方发布的政策也都留有余地。其中美国发布的政策，留有60天的时间给公众反馈意见和政府进行听证。而中国发布的反击措施，则未公布具体实施时间，一切都要视美国的政策情况而定。

如果看经常账户顺差，当前中国外贸基本比较平衡，经常账户顺差占GDP比例不到1.5%，货物贸易顺差占GDP比例也从2007年的超过两位数降到现在的3%左右。

“我做了一个简单的测算，500亿美元加征25%的关税，实际征收额为125亿美元，对中国的影响很小。”哈继铭表示，按照美方的测算，中国通过对美贸易获得了3752亿美元的贸易顺差，对美顺差相当于中国GDP的3%，1000亿美元顺差的削减对中国GDP的表观影响约0.8个百分点，但考虑到中国相当一部分是加工贸易，出口降低使得中国对中间商品的进口也会相应减少，因此，1000亿美元对中国GDP的实际影响在0.4%左右，影响不大。

“我统计了一下，从3月1日至4月4日收盘，美股市值已经蒸发了8000亿美元，占美国GDP的4%，而同期中国A股市值蒸发规模只相当于中国GDP的2%。”哈继铭表示，很多人只看到中国对美出口额大于进口额，就认定中国的损失会大于美国，但没有看到，贸易战对双方金融的影响。

特朗普上台后，一直把美股上涨看做自己重要的政绩，曾经五十多次发推特庆祝美股上涨。此次挑起贸易纠纷后，美股市值蒸发如此之大，对特朗普也是警醒。

哈继铭进一步介绍，中国的GDP去年增长6.9%，扣除贸易纠纷造成的影响，还可以保持较高的增速，而美国GDP年增速仅在2%左右。从长远来看，贸易战可能会对美国影响更大。

特朗普对贸易逆差认知存在误区

据哈继铭介绍，目前，中国对美的3752亿美元顺差，占美国整个外贸逆差的46%，而排第二到第九位的八个国家的总和也只占44%，所以美国觉得美中之间逆差太大，需要纠正。但评判一个国家外贸是否平衡不能只看单边，要看总体的外贸情况。事实上，中国对美出现这么大的贸易顺差，具有深层次的原因。

首先，这与两国的储蓄率有关。中国是一个高储蓄率国家，而美国是一个低储蓄率国家。统计显示，储蓄率高的国家往往外贸顺差会比较大，储蓄率低的国家往往逆差较大。

其次，全球化背景下包括美国在内的许多国家向中国产业转移，中国成为世界工厂。中国以加工组装生产方式向全球输出低端消费品，许多产品其实并没有在中国产生像统计数据显示那么大的附加值，但是外贸统计上全数算作中国外贸顺差。如苹果手机的组装出口，中国实际赚取了很少的加工费。如果通过附加值方法计算，中国对美国外贸顺差占美国总体外贸逆差的比例，将不再是46%，而仅占美国外贸逆差的三分之一。

第三，美元与黄金脱钩但保持国际主要储备货币的地位，也是原因之一。当美元盯住黄金时，美国经常账户失衡会有自我纠正的机制：逆差增大导致货币收缩，从而降低总需求和物价，进而增强美国出口竞争力，减少进口需求，逆差随之减小。但是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之后，这种自我纠正的机制不复存在。即使出现外贸赤字，货币政策不再受到美元黄金价格的牵制。而美国的资本市场又很发达，顺差国可以源源不断地购买美国的债券、股票。美联储可以发行货币，其他国家持有的美元回流，使得美国需求不断增长，出现外贸失衡的现象。在布雷顿森林体系下，美国很少出现贸易逆差。但从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后不久，自1975年开始美国外贸持续逆差。这并不是一个巧合。

最后，是美国“自废武功”，限制高新科技行业出口。农业、能源和高新科技行业是美国最具有出口竞争力的行业，中国很需要美国的高科技产品。但是在高新科技领域，美国是限制出口的，尤其限制对中国出口。这也是导致中美之间外贸失衡严重的一个原因。

由于美国限制高科技行业对中国出口，中国只得独立发展。哈继铭表示，对于“中国制造2025”等中国发展高科技的计划，美国抱怨很大，此次美国发布的加税措施直指中国的高新技术行业，但实际上没有什么道理。改革开放后，由于中国缺乏资金，只能发展劳动密集型企业。最近十年，中国资金力量也在增长，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发展资本密集型产业，也是自然规律。中国发展高科技行业，是中国的必由之路。

此外，还有一些似是而非的原因——补贴和汇率低估。事实上，观察不同所有制企业对中国外贸顺差的贡献占比，民企和外企分别占46.5%和43.2%，国企和其他所有制企业加起来才占10.3%。所以补贴造成外贸顺差的结论根本不成立，中国怎么可能给外企和民企补贴？另外，说汇率人为低估是造成外贸顺差的原因。这个结论也不成立。人民币从2005年至今对美元升值明显。而这段时期，美国对中国的逆差是在扩大的，同时中国出口在全球的占比也出现明显的上升趋势。而2015到2016年这段时间内，人民币贬值，出口占比却出现下降。这些事实说明人民币汇率并非中国对美国外贸顺差的重要因素。

哈继铭表示，此时中美发生贸易摩擦，和特朗普本人的认知也有关系，其在年轻时就在公开场合表示，美国被其他国家利用，被其他国家欺负，直到现在也未能转过弯来。而在特朗普刚上台时，政府中包括经济顾问科恩在内，存在许多理性人士，而现在环绕在特朗普身边的，主要是一些鹰派人士，加上特朗普一贯的认知，促进了贸易摩擦的爆发。

“特朗普主要站在公司管理的角度，认为贸易逆差不好，没有认识到到贸易逆差的好处。事实上，美国享受到美元作为全球储备货币的好处，可以通过印钞的方式，换回全球的产品。”哈继铭表示。

中美两国合作共赢空间很大

凤凰网财经注意到，特朗普政府不是第一个加征高关税的美国政府，过去林肯、罗斯福都曾经采取过类似的做法。

哈继铭认为，采取加征关税刺激经济的做法，会引发其他国家的反弹，本质上是一个双输的结果。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国家依靠贸易战实现经济发展。事实上，增加关税后，需求并不会减少，最终买单的还是美国老百姓，甚至还会引发通货膨胀。

哈继铭表示，美国301报告针对中国的许多说法，存在诸多商榷之处。在服务贸易领域，美国对中国有很大顺差。今年中国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进一步加大金融、电信，新能源汽车等领域的开放力度。应该说，即使美国不提，中国也会逐步开放。301报告提到中国限制外资在银行、证券等行业的股权投资比例，事实上这一点中国政府在去年就决定放开，经过几年过渡期后，就不再设置上限。301报告还提到国家政策层面强制技术转让，这也值得商榷。报告称中国对外投资有政府在背后主导，政府、国家的影子太强等，中国也在改进。

哈继铭认为，中国这些年改进了许多，比如极大地加强了知识产权的保护，一个明显的成果就是，中国现在视频网站基本都是正版。随着发展，中国会做出更多改进。即将召开的博鳌论坛上，习近平主席或将宣布新的对外开放的政策。“我相信美国错过这样的机会，对美国和全世界都不利。”哈继铭表示。

哈继铭认为，中美经济具有极强的互补性。美国在服务业有优势，中国如果对服务行业进一步开放，既有利于提高这些领域的服务质量，又可以避免出口大幅削减对经济造成不利影响。而相对来说，中国劳动力的性价比最高，中国能够帮助美国，在农业地区和铁锈地带，发展中低端的产业，帮助解决就业及缩小对中国贸易的逆差。

此外，中国在基础设施建设上具有技术和流程优势，但面临产能过剩。而美国的储蓄率较低，短期内让美国人学会存钱并不现实，美国如果加大基础设施投资，会加大逆差，如果中国帮助美国进行基础设施建设，则可以达到双赢。

“总的来说，中美之间合作空间很大。合则两利，斗则两伤。”哈继铭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