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企哈工大集团变身城投公司？有息负债超170亿

作者：陈齐乐

9月10日，曾被业内视作“不可能违约”，拥有七级增信“加持”的《红博会展信托受益权资产支持专项计划》违约了。项目实际融资人*ST工新（600701.SH）未能履约向厦门信托偿还信托本息及留存金7410万元。

这是继2018年1月新华富时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哈工大集团资产管理系列计划（下称“新华富时哈工大资管”）、2018年7月18日大通资产管理（深圳）有限公司（现已更名为天津大业亨通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下称“大通资管”）“阳明210号集合资产管理计划”（下称“大通阳明210号”）后第三只违约的哈尔滨工大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哈工大集团”）融资项目。

《中国经营报》记者调查发现，哈工大集团虽常以哈尔滨工业大学（下称“哈工大”）校企身份融资，但在其发展过程中，已成为地方政府融资平台，其性质或更接近于城投公司。由于子公司持有包括期货、资管在内的金融牌照及商业银行股份，与一般城投公司不同的是，哈工大集团集“融资、建设、经营、发债”于一身。2014年以来，由于其持有的高速路收费权被政府收回、融资环境趋紧，叠加商业物业建设持续占用大量资金，哈工大集团已丧失自身造血能力。目前，哈工大已派工作组进驻哈工大集团，而首要任务，便是进行资产处置及债务清偿。

“校企”确权

据一位哈工大派驻哈工大集团工作组的成员透露，“目前我们估算哈工大集团的资产在300亿元人民币左右，有息负债大概在170亿至180亿元之间。因此，只要不进入破产司法拍卖程序，这个钱是可以还得上的。穿透来看，负债中，我们对个人投资者的债务大概有15亿元，农民工工资20亿元，这部分债务会被优先处置。”

2018年7月，哈工大向哈工大集团派驻了一个六人组成的工作组，其成员背景包括哈尔滨工业大学资产投资经营有限责任公司工会委员会的领导，也包括哈工大集团现任领导。该工作组不负责哈工大集团的日常运营，其职责主要是帮助哈工大集团进行资产处置和债务清偿，最终目标是恢复哈工大集团的正常运营。

为何在此时出手？

上述工作组成员表示，这与哈工大集团复杂的股权关系有关。据了解，哈工大集团发轫于1992年6月成立的哈尔滨工业大学高新技术园区，前身是哈尔滨工业大学综合开发办公室。其成立的初衷是为了解决学校经费短缺的问题。

1993年2月，哈工大出资1688万元，注册成立了“哈尔滨工业大学高新技术开发总公司”（下称“工大高总”）；同年6月，工大高总以定向募集方式吸收内部职工股组建了“哈尔滨工大高新技术产业开发股份有限公司”（即后来的*ST工新，下称“工大高新”）；1995年8月，工大高新联合园区内16家企业，发起设立了哈工大集团。目前，工大高总仍是哈工大全资控股公司，而仅以工商信息来看，哈工大与哈工大集团并无控股关系。

哈工大集团的创办者，是时任哈工大副校长张大成。他同时还兼任哈尔滨工业大学高新技术园区主任以及哈尔滨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管理委员会副主任。张大成受哈工大委托，全权管理哈工大集团。2002年开始，哈工大集团各家子公司开始回购股东股份，形成了循环、交叉持股的状态。公开工商信息显示，目前哈工大集团股东有8家，全部为子公司；据“天眼查”APP，与之相关联、持有其股份或被其持有股份的企业则多达156家。

“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谁也说不清哈工大集团到底还是不是哈工大的。”上述工作组成员表示。2004年，张大成在公开场合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他和他的团队白手起家”“没有资本支持，只有哈工大的知本支持”。哈工大集团子公司大通期货经纪有限公司（下称“大通期货”）的一位负责人也曾表示，其一直以为公司是“私企”。

上述局面直到2014年中央巡视组提出哈工大集团归属权问题后才有所转变。黑龙江省委抽调审计人员对哈工大集团过去20年的财务信息进行审计、清理，并反馈定论“哈工大仍是哈工大集团的所有者”。

值得一提的是，截至发稿前，*ST工新发布公告称，张大成已向董事会申请辞去公司董事长等所有职务。

“扮演”城投公司

而在明确股权关系之前，哈工大集团更多时候其实在扮演哈尔滨市政府融资平台及城投公司的角色。

大通阳明210号尽调报告显示，哈工大集团的“主要任务是配合哈尔滨市政基础设施的建设，改造哈尔滨工业大学校园周边环境，完善校区内的基础设施，解决教职工住房问题等”。在实际运营中，哈工大集团的业务重心主要在城市建设方面。

知情人士称，哈工大集团为市政府做的第一笔业务是填平著名的“飞驰大坑”，修建了华融大厦，该业务耗资8亿元。之后，哈工大集团又斥资5.4亿元完成了红博交通枢纽工程；斥资10.8亿元修建了哈尔滨机场高速公路。

2003年6月，由于市级财政出现困难，哈工大集团偿债式收购了总投资达27亿元，当时已经建设完成的哈尔滨二环快速干道。之后，该公司又斥资7900万元，收购了黑龙江乳业集团，拯救了濒临破产的国有企业。

2005年，哈尔滨决定承办2009年世界大学生冬季奥运会。哈工大集团抵押自身全部资产换取了9.7亿元贷款，并从国开行借款10亿元，建设了红博会展中心体育场（又名“哈尔滨国际会展体育中心广场”）并运营至今。

“哈工大集团不听学校，听政府的。”上述知情人士称。

2010年，哈尔滨市提出了“哈南工业新城”的规划。2012年，哈工大集团成立了子公司哈尔滨哈南国际开发开放总部投资有限公司（下称“哈南开发”），负责开发建设哈南国际开发开放总部基地（下称“哈南项目”）。

据相关资料披露，该项目位于哈南工业新城中心商务区，集五星级酒店、国际商务会议中心、国际金融服务中心、国际风情商业综合体等设施为一体。总用地面积为196.24万平方米，总建筑面积为293.7万平方米，项目总投资为200亿元，分为两期，第一期40亿元。

正是在哈南项目建设时期，哈工大集团的资金链开始出现问题。

一位哈南工业新城当地居民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他于2014年底动迁回置到哈南新城。“当时哈南国际开发开放总部大厦主体结构已接近完成，配套的住宅项目却陷入了停工状态。4年时间过去了，总部大厦也就完成了外墙施工，内部装修一直拖到现在，配套住宅则毫无动静。”

记者曾实地探访哈南开发及哈南项目。哈南开发总部大厦目前仅有非常少量的工人在外施工作业，大厦内部仍然处于毛坯状态。与之配套的住宅工地大门紧闭，不见人员来往。这些住宅在停工前已完成结构主体，但脚手架未及拆除。目前，这些工地的大门均已锈迹斑驳，墙体外的脚手架也呈腐朽状态。

附近居民表示，相比于市区高歌猛进，均价已逼近1.4万元的房价，哈南地区及哈尔滨市平房区的房价却略显疲软。平房区一手房挂牌价格在8000元左右，但当地二手回迁现房均价却仅为5000元。由于距离市区约有30公里，交通不便，且人口稀少，哈南新城项目或已“烂尾”。

除了投入高、开发时间长的哈南项目，政府以行政命令方式终止道路收费权也给哈工大集团的经营造成了压力。哈尔滨二环快速干道于2001年建成时，哈尔滨市强制对全市所有机动车辆每年收取二环路使用费，大型车辆缴费1400元/年，私家车缴费1100元/年，征收期20年。知情人士表示，当时哈尔滨市机动车保有量约为90万辆，且呈逐年上升态势，保守估计，该项收入每年可达10亿元左右，全部归属哈工大集团。2015年1月1日，二环路使用费提前6年停止征收。哈工大集团工作组测算，其收入损失达到了100亿元。

被指自融

只不过，与一般城投公司不同的是，除了融资平台这个角色以外，哈工大集团自身就有融资资质与能力。

在初创时期，张大成及哈工大集团就通过向哈尔滨市国有企业工人发售股份的方式募集企业注册资金。1993年6月，经黑龙江省体改委批准，工大高总曾联合三家独立法人，以“定向募集的方式吸收内部职工股”组建了工大高新。

事实上，通过这种方式成立的企业不止工大高新。一位参与集资的哈尔滨本地市民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1996年，哈尔滨航天物业管理股份有限公司及哈尔滨工大高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也曾募集资金，且募集对象是“与哈工大集团有合作关系的国有企业职工”。

目前，工商信息中查不到名为“哈尔滨工大高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企业。该集资人向记者出示的“股份确认书”盖有“哈尔滨工大高科技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的公章及“张大成”印章。1999年，上述两家企业曾向集资人派息，三年股息总计15%。此后，张大成及哈工大集团再无派息。

除了向国有企业员工募资，哈工大集团本身还持有期货及资管牌照。公开工商信息显示，大通期货计有三家股东，分别是哈工大集团、哈尔滨哈工大集团风险投资股份有限公司与哈尔滨工成房地产综合开发有限责任公司。后两家企业又是哈工大集团的子公司。同时，大通期货还全资控股大通资管。通过资管子公司，哈工大集团先后发行了两款资管计划，分别是大通阳明21系列及“大通资管-阳明18号集合资管计划”（下称“大通阳明”）。两款产品的融资方或担保方均为哈工大集团及其子公司。

一位购买了大通阳明210号产品的投资人在百度贴吧上撰文称，由于受托人与融资方存在类似于“孙子和爷爷”的特殊关系，在产品违约后，大通资管方面迟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项目经理告诉我们他已经打了辞职报告，公司发出来的公告没有公章，也不召开投资人大会，诉前查封和冻结没有任何反应，我们问过去，说是公章被哈工大集团收走了。后来我们才了解到，这个项目的所有材料，包括尽调，都是哈工大集团方面一手运作的”，该投资人在举报信中表示。众投资人因此直指哈工大集团涉嫌自融。

值得注意的是，比大通阳明系列资管计划先违约的是新华富时工大资管系列的两只产品。二者合计规模为7.5亿元，其中投资人认购的优先级5亿元，融资方认购的劣后级2.5亿元。其规模要远远超过大通阳明系列。上述产品本应于2018年1月到期，但哈工大集团方面并未履约。

此外，2016年12月16日，中江国际信托股份有限公司也成立了一款名为“中江国际·金海马22号哈尔滨哈工大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贷款集合资金信托计划”的产品。根据中江信托后来发布的提前还款公告，该计划实际规模为5亿元，截止到2017年10月11日，哈工大集团方面归还了2.1亿元，剩余2.9亿元。该产品到期时间为2018年12月。

哈工大集团工作组方面表示，将优先考虑个人投资者本金与拖欠的农民工工资，但不能保证一步到位。由于目前哈工大集团大部分银行账户已被查封，大量物业资产被冻结，因此债务处置过程就像“解锁扣”，需要通过“偿还部分债务-解冻资产-处置资产变现-再偿还其他债务”的循环模式实现。加之哈工大集团国有企业的性质，资产处置必须经过主管单位和上级部门的层层审批和备案；资产本身需要进场交易，因此处置时间较长，短期内难以彻底解决问题。

对于上述情况，记者曾向涉及的各家机构提出采访请求，但截至本文刊发时，尚未有公司做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