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被减持 细数太阳能巨头大败局

作者| 小黎飞刀

流程编辑| 白鹤芋

2006年，一年一度的“服不服全球富豪榜”上，来自江苏的光伏巨擘施正荣以186亿身价力压群雄，荣登中国首富宝座。而在施正荣的背后，是中国新能源行业里掀起的史无前例的狂潮。

在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十年里，中国新能源行业里掀起的波澜，丝毫不逊色于互联网产业。以施正荣领导的无锡尚德、彭小峰领导的江西赛维、韩俊良领导的华锐风电为代表，一大批能源新贵开始在中国商界纵横捭阖呼啸江湖。

在风险资本的加持下，这些能源新贵们狂飙突进，在短短三五年之间砍下了数百亿甚至上千亿的市值，迅速成为商业世界里滚烫的传奇。

在这一浪高过一浪的造富神话里，新能源成为了当时最炙手可热的行业之一。

一、日出东方，红胜火

在掘金新能源产业的大军之中，与风头无两的施正荣相比，他的老乡徐新建要低调得多。

创立了太阳雨集团的徐建新，据说为人谦逊不善言辞，但他应该是一个富有诗意的商人，这一点从其公司和产品名字可以窥探一二，比如集团公司——太阳雨，上市公司——日出东方，投资公司——太阳神、月亮神，两大品牌——太阳雨、四季沐歌，都充满了文学色彩。

在新能源产业如火如荼之际，以20万元起家的徐新建，领导着太阳雨集团一路高歌猛进，到2009年，太阳雨集团的太阳能热水器产销量率先突破百万大关，一举刷新中国太阳能光热行业产销记录，崛起为中国第一大太阳能热水器巨头。

这一年，徐新建在新浪上开通了博客，在他的第一篇博文里，风头正劲的徐老板喊出了“五年内率先突破一百亿规模”的小目标。当年，公司的营收规模不到20亿，离百亿规模还差80个小目标。

2009年11月，太阳雨集团以2.2亿的价格，拿到了央视黄金广告资源《天气预报》、《朝闻天下》全年特许冠名，开创了新能源行业央视黄金广告资源投放新高。

在广告的轰炸下，公司的营收规模高歌猛进，根据日出东方招股书数据，到2011年，其营收达到30.95亿，这个数据是2009年（15.38亿）的2倍。

2012年，顶着“中国光热第一股”的光环，太阳雨控股集团旗下的实体公司——日出东方，在A股市场抢滩登陆，融资规模高达21.5亿，是当年名噪一时的IPO项目。

二、落毛凤凰不如鸡

巴菲特有句名言：只有当潮水退去的时候，才知道谁在裸泳。那些在风口浪尖上向众人炫耀肱二头肌的能源新贵们，根本没来得及套上小内内，就被时代的板砖拍在了沙滩上。

在进入二十一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之后，曾经如日中天的无锡尚德、江西赛维、华锐风电迅速陷入困境，死的死残的残。

刚刚上市的太阳能光热巨头日出东方，也仅仅傲娇了半年而已。在2012年取得33.65亿营收和4.27亿归母净利，创出最高历史记录以后，日出东方很快就坠入了衰退的深渊，从此一发而不可收。

我们先看第一张图。从2013年开始，日出东方的营收和净利润一路下滑，2017年营收之所以有所上升，是因为当年收购的帅康电气贡献了5.66亿营收。截止到2017年，日出东方的净利润已经从12年的4.27亿暴跌至0.55亿，年复合增长率-33.63%，这还是在巨额理财产品收益和并购标的贡献利润的情况下取得的成绩。

再看其太阳能热水器（含工程类热水产品）的营收规模，从2012年的30.84亿下滑至2017年的14亿，一路节节败退，年复合增长率为-14.61%。

那么问题来了，看起来高大上的太阳能热水器行业为何迅速走向了衰落？

风云君认为这与其产品特性密切相关。太阳能热水器至少存在这么两个明显的弊端：一是安装不便；二是稳定性不佳。

太阳能热水器在农村地区有一点市场，但是难以在城市大规模推广。这是由居住环境决定的。因为农村家庭基本是独栋房屋，安装太阳能热水器不算很麻烦，装屋顶上就可以，但是城市里就不行，都是高楼，要装在屋顶上很困难，你装浴室里是没有卵用的。

所以安装不便严重限制了其推广，太阳能热水器当初之所以能火起来，主要得益于国家2007年开始推出的“家电下乡”政策，由于它的主战场在农村，所以火了一把，补贴政策一退出，很快就歇菜了。

这种产品的另一个弊端是缺乏稳定性，天气好，阳光充足，你洗个热水澡不成问题，但是碰到阴雨天就杯具了，特别是冬天，你想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洗一半变冷水了，你什么感受？

所以太阳能热水器的稳定性跟电热水器和燃气热水器没法比，另外价格上没有任何优势，再加上电和燃气也不贵，所以太阳能热水器的推广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说到这里顺便多说一句。人类在对新能源的追求方面一直是野心勃勃，这些年新能源行业也一直很热闹，但是这个行业迄今为止的发展并不尽如人意。新能源似乎都存在稳定性和持续性这个问题，太阳能、风能、地热能，稳定性都不好，再加上利用的技术难度大，都难以大规模推广。

新能源里唯一稳定性比较好的是核能，但是这种东西一方面对技术的要求极高，另一方面对人伤害性大、破坏性强，所以核能除了在电力和军事方面有较大规模的应用外，在其他方面的应用寥寥无几。

三、募投项目面目全非，理财收益支撑业绩

2012年上市时，日出东方以21.5元每股的价格发行1亿股，一把融了21.5亿。

最初的募投项目有5个，其中3个生产性项目、1个营销项目以及1个研发项目，具体如下：

先看连云港160万台热水器项目。这个项目原本预算投资5亿，2014年追加至6.5亿。2015年7月，日出东方发布公告，将该项目一拆为二，变更成“建筑一体化太阳能热水器项目”和“高效反渗透净水机项目”，分别投资3亿和2亿。

这两个项目最终分别投资了2.38亿和7140万，较预算大幅减少，最终都没有达到预期效益。三个太阳能热水器项目新增的产能高达240万台，而彼时日出东方的太阳能热水器的产能为200万台，新增总产能是原有产能的1.2倍。

就在日出东方厉兵秣马准备大干一场之际，迅速恶化的市场环境令其猝不及防，其三个募投的生产性项目几经波折，最终都被改得面目全非。

沈阳50万台热水器项目原计划投资1.8亿，后把实施地点从沈阳改为洛阳，变更为“洛阳生产基地年产50 万台太阳能热水器建设项目”，这个项目最终仅投入了2730万，2015年5月，该项目被终止实施，投资基本上打了水漂。

阳台壁挂热水器项目原计划投资1.5亿，于2015年7月变更为“南方基地热能项目—空气能子项目”，最终投资了1.35亿，也没有达到预计效益。

营销网络项目原计划投资3亿，砸了1.57亿之后，宣布终止实施。

目前来看，只有研发项目是按照原计划进行的，最终投了9978万，比原计划少了2000万。

日出东方募投的五个项目两个被终止，两个被变更，与最初的募投计划相比几乎是面目全非，而最终砸进去的7个多亿资金，带来的收益寥寥无几。所以我们在日出东方的财报里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资产负债表里的固定资产规模在节节攀升，而营收和净利润在节节败退。

那么问题来了，随着行业的恶化和产能过剩，日出东方的固定资产充分计提了减值准备吗？

我们先来看日出东方太阳能热水器的产量：

单位：台

我们看到，日出东方太阳能热水器的产量从2014年（12、13年财报未披露产销量）的203.11万台下滑至2017年66.67万台，降幅超过67%。

根据日出东方的招股说明书，其太阳能热水器的产能在2011年达到200万台，其后花了2.38亿投资建设“建筑一体化太阳能热水器项目”，虽然这个项目的产能不详（未披露），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目前日出东方的太阳能热水器产能至少在200万台以上，也就是说2017年的产能利用率最多仅为33.34%，大概就是三分之一的水平。

所以不管从日出东方所处的行业和市场环境，还是其自身的营收规模、盈利能力、产能利用率来看，其固定资产发生减值的迹象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但是，牛批的来了：自上市以来，日出东方未曾在任何年度对其固定资产计提过减值准备。

通过IPO融资21.5亿之后，日出东方最热衷的事情不是建设募投项目，而是购买理财产品。

根据其历年的现金流量表数据，2013年至2018年三季度，日出东方投资支付的现金累计金额为114.8亿元，基本上都是用来购买理财产品。自上市以来，日出东方一共发布了642条公告，其中购买理财产品相关的公告高达89条，占其总公告数量的13.86%。

2014年到2017年，日出东方每年的理财收益少则数千万，多则上亿，在其主业大幅下滑之际，这些理财收益为公司历年业绩做出了重大贡献。

实际上，日出东方2017年扣除非经常性损益后的净利润为-0.36亿。在最近4年里，日出东方理财收益累计金额3.69亿，占其累计总利润的将近一半。特别是2017年，理财收益甚至超过了净利润。

四、并购谋转型，商誉将爆雷

在太阳能热水器行业持续萎靡不振之际，日出东方先后试水了净水业务和空气能业务，但是收效甚微。2017年，日出东方以7.35亿现金（IPO募集资金）的对价，收购了浙江帅康电气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帅康电气”）75%股权，大举进军厨卫电器行业。

帅康电气的主营产品是油烟机，在行业内颇有名气，但是其财务数据非常难看，以下是日出东方披露的帅康电气简易财务数据：

从资产结构来看，2015年和2016年年底，帅康电气的资产负债率分别是96.1%和92.25%，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从经营业绩来看，2015年和2016年的营收分别是7.48亿、7.73亿，净利润分别是2447.5万元和4125.46万元，销售净利率仅为3.27%和5.34%——行业龙头老板电器的销售净利率在20%左右。

虽然负债率极高、盈利能力不佳，但是帅康电气的估值高达9.8亿，溢价率高达696.75%，以2016年净利润来测算，市盈率将近24倍。

这样的高估值显然难以说服广大中小股东，所以在收购方案中，帅康电气将净利润进行了“调整”，剔除了2015年和2016年“因关联方非经营性资金占用导致负债增加而增加的财务利息（税后）”4393.84万元、4726.76万元，其“经调整并扣除非经常性损益后的归属于母公司股东的净利润”分别为7267.53万元和9090.53万元，这样一来，其盈利能力看起来就漂亮多了。

但是这样的业绩美容并没有什么卵用，并购之后的帅康电气，盈利能力不仅没有起色，而且出现了下滑。

并购时交易对手方帅康集团的业绩承诺为：帅康电气在2016-2018年的利润补偿期内经会计师事务所审计后的累计净利润（剔除关联方资金占用导致非经营性负债而产生的相关财务费用）不低于30,940.15万元，其中：2016年、2017年、2018年净利润分别不低于8,500.04万元、10,200.05万元、12,240.06万元。其后进一步调整为2016-2020年不低于51,106.34万元。

那么帅康电气并购之后业绩如何呢？根据财报数据，其2017年4-12月实现净利润2397.69万元，2018年上半年亏损1134.85万元。这跟业绩承诺相差甚远，特别是2018年上半年，已经开始亏损了。

当然，我们注意到业绩承诺里有一个奇妙的名词——剔除关联方资金占用导致非经营性负债而产生的相关财务费用。也就是说，要想完成业绩承诺，帅康电气必须向其老东家帅康集团收取巨额资金占用费。但是从日出东方的2017年年报及2018年半年报的合并报表来看，帅康集团并没有占用帅康电气什么资金，帅康电气也没有收到任何资金占用费。

也就是说，帅康电气2018年上半年亏损1134.85万，就是它实打实的业绩。

花了7.35亿买了一个亏货，本来就是一件操蛋的事情，更操蛋的是，2018年1月，日出东方再次斥资1.62亿元，收购帅康电气15%股份，这次收购的估值高达10.8亿，比2017年并购时还要高出1亿。

这姿势太浪太风骚，风云君不忍直视。

这起并购案令日出东方合并报表里形成了5亿商誉（第一次并购形成，第二次收购属于同一控制下并购，不形成商誉），从帅康电气目前的财务业绩来看，商誉爆雷就在眼前了。

五、大股东的敦刻尔克

在主业持续萎靡、并购标的业绩变脸的双重夹击下，2018年前三季度，日出东方亏损4222.11万元，扣非后净利润亏损7818.21万元。

眼看着大事不妙，大股东麻溜的把收割机轰隆隆地开了出来。

继2017年减持了446万股之后，2018年2月，公司公告控股股东一致行动人“太阳神”、“月亮神”、“新典”分别计划减持128万股、128万股、92万股，不过由于股价持续下跌，这次减持并没有完成。

2018年9月，公司继续发布减持公告，控股股东一致行动人“太阳神”、“月亮神”、“新典”分别计划减持不超过580万股、505万股、460万股。根据11月6日发布的进展公告，三家公司分别减持了310万股、290万股、200万股，共计800万股，套现2791万元。

跟随控股股东一致行动人一起减持的，还有公司数名董事和高管。

结束语

2013年3月，由于无法按期偿还70亿元银行贷款，无锡尚德破产重整；2015年8月，由于无法偿还270亿巨额债务，江西赛维破产重整；2012年，华锐风电的业绩遭到断崖式下跌之后，韩俊良辞任董事长之职，并在其后因财务造假之事遭到法律制裁。如今的华锐风电，早就是奄奄一息。

2009年喊出百亿小目标的日出东方，在盛极一时之后，最终光环褪去，走向衰落。

商业世界里就是这般无常，其兴也勃其亡也忽，楼起楼塌就在弹指之间。当昔日的豪言壮语被时间撕碎，只剩下一副残留的躯壳，去迎接那并不光辉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