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断货到水货，宫颈癌疫苗是否还“安全”？

“高价之下必有勇夫”，而境外向内地和香港走私疫苗的情况已多次被执法部门查货，但此前并未涉及疫苗接种机构，到底有谁用了“水货” 目前还未可知。

《财经》记者 辛颖/文 王小/编辑

“我现在后悔了，不去香港打宫颈癌疫苗就好了。”杨子枫在过去的一年里见证了香港9价宫颈癌疫苗（HPV疫苗）从“神坛”跌落谷底，“现在还有人来咨询我，我都建议不要去了”。

自2019年4月29日，有媒体曝光香港诊所注射水货HPV疫苗，即走私疫苗，且主要为内地客人使用后，事件持续发酵。5月17日，香港民建联立法会卫生事务发言人蒋丽芸表示，已经接到500余宗疑似接种水货HPV疫苗的投诉，涉及到20家诊所或医疗中心，过半投诉者称身体有不良反应。

虽然香港卫生署尚未搜查到未经注册的HPV疫苗，但是，“部分诊所引入疫苗量与服务客户的疫苗接种数量不成正比，怀疑有水货疫苗存在的可能”。

近年来，进口疫苗预约紧张、断货的情况时有发生。9价HPV疫苗更是一针难求，在香港的价格从约2640元飙升至近9000元。此外，台湾、韩国都有诊所与内地中介合作，提供疫苗接种服务。

花高价买安心的接种者却瞬时陷入焦虑，部分香港诊所已经暂停HPV疫苗接种服务，提供退款。已接种者焦心的是疫苗来源及是否安全。

同样在4月底，海南博鳌一家医院也被爆出违规接种假HPV疫苗，涉及38名疫苗接种者。业界分析或也为水货，院方迟迟未能向接种者解释清楚疫苗的来源及安全性，双方仍在协商当中。截止记者发稿，警方尚未公布调查结果。

赴港的疫苗接种者开始自发的统计注射疫苗批号，以求查实疫苗来源。“能查到的批号还是早期的，诊所会主动从外包装上撕下有批号的一角，带回家留作纪念。到后来想看清楚盒子都不行了。”杨子枫回忆三次赴港注射疫苗的变化，越发的不安。

“高价之下必有勇夫”，而境外向内地和香港走私疫苗的情况已多次被执法部门查获，但此前并都未涉及疫苗接种机构，目前到底有谁用了水货，还得有关部门进一步的调查。

一针难求的焦虑

出境打疫苗，只为一个原因，境内打不到。

2016年底，深圳的杨子枫第一次注意到宫颈疫苗信息的时候年仅24岁，此时2价宫颈癌疫苗刚刚在中国获批，接种年龄为9岁—25岁，但其真正上市则是在一年之后了。

“价”表示疫苗可预防多少种HPV病毒亚型，2价疫苗可预防HPV16和HPV18两型病毒感染，70％的宫颈癌和宫颈癌癌前病变与这两型病毒有关。4价疫苗覆盖预防6、11、16、18型HPV病毒，9价疫苗则在4价的基础上再多覆盖五种亚型。

此时，距离HPV疫苗问世，国人已等待十年。全球范围内，HPV疫苗已获批上市的药企仅默沙东（MSD）和葛兰素史克（GSK）两家，默沙东拥有4价疫苗、9价疫苗两款，葛兰素史克只有2价疫苗。

2017年，杨子枫身边有朋友通过中介，在香港现代医疗控股有限公司（下称现代医疗）完成了9价HPV疫苗的接种。此时，从内地赴港接种疫苗的业务已经成熟，杨子枫在现代医疗的网站完成注册后，直接同客服人员预约了首次接种时间2018年3月。

三针一共4500元，此时的9价HPV疫苗价格还算稳定，但是供货紧俏已初见端倪。9价HPV疫苗共三针，第一针后，分别在2个、6个月内接种完成其余两针，但是现代医疗直接介绍接种期要横跨一年。其实2017年10月，默沙东有过在港暂缓供应的历史，至2018年1月供应才恢复正常。

“我也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看到在一年内能完成不会影响效果，所以就答应了”。杨子枫并没有犹豫。

同一时间，中国药品审批提速，不仅2价疫苗上市，获批年龄为20岁—45岁的4价疫苗也在2017年下半年完成了审批和上市，且预约火爆。2018年4月底，9价HPV疫苗更是创下记录，仅用8天便通过审批，适用年龄16岁——26岁，一个月后就在海南博鳌落地首针。

然而，此时供货紧张更加凸显。2018年4月26日，默沙东发布一则关于在2018年对9价疫苗佳供应限制的声明，还未引起太大的市场反响。在5月11日一份补充声明中，预计香港的供应短缺问题将持续到2018年年底，暂缓供应的原因为全球对9价疫苗的需求持续增加。这时短缺在内地也引起了关注。

杨子枫的第二针预约在2018年11月，“受到影响的主要是5-7月的接种预订者”。香港诊所的反应加深了短缺感，有诊所取消预约、延迟接种，甚至收取800元—1000元的加急费，疫苗总价也飙升至8000—10000港币。

突然中断疫苗注射的客户还在微博发起了热门话题“谁动了我的疫苗”，然而一年时间过去，如今这个话题被重新开启，成为大家维权联盟的信息地。

5月19日，美兆香港体检中心发布公告暂停HPV疫苗接种业务，只不过理由是“香港麻疹疫情爆发”，避免集中感染。另有几家香港诊所在事后发布了诊所搬迁的消息。

《财经》记者致电提供9价HPV疫苗境外服务的中介平台橄榄枝健康，其客服人员表示香港的预约暂停，是因为已经约满了，此前的价格在7800元，现在去台湾接种约4500元，去韩国接种约5800元。

内地的9价HPV疫苗虽已上市，依然供不应求，一方面是供货不稳定，另一方面是接种年龄受到限制。

不同于内地接种者不能超过26岁的规定，香港将上限设在了45岁。北大人民医院妇产科教授魏丽惠曾向《财经》记者表示，这主要是由于前期的临床试验都只测试了相应的年龄段，获批年龄只能根据临床试验数据来定。且疫苗效果确实是越年轻接种越明显。

此前，海南博鳌被查出的假疫苗也钻了这个空子，海南博鳌银丰康养国际医院因位于国务院特批的医疗先行区，谎称自己有进口及接种9价HPV疫苗的特权，而知情人士向《财经》记者透露，38位接种者中有一半以上都已超过26岁，“医院说扩大接种年龄也是特权”。

刚刚26岁的王星到北京东城区一家疫苗门诊预约时，被告知排队至少要等半年，“而且超过26岁6个月的我们就不给接种了，你等着也不行。”

北京一家有疫苗接种资质的民营医院工作人员告诉《财经》记者，9价HPV疫苗统一通过疾控中心采购，今年初的时候供货还很充足，最近也挺紧张的，就是一阵一阵的。”想要接种者不得不试着问一些较大的接种点，以期那里货源会充足一些。

深圳市甚至开始了9价HPV疫苗摇号接种，中签率2.6%。“至今我周围只听说过一个人中签了，而很多人还不知道香港水货疫苗的事情，来向我咨询经验呢。”杨子枫也感受到了周围的无奈。

屡有走私者被抓

杨子枫开始怀疑疫苗的来源是发现诊所不再提供条形码了，“我们在香港的诊所有一个接种记录的本子，第一次去的时候在疫苗完成后，护士会在本子上贴上一个条形码，交给我们签字。第二次的去的时候先签字再注射，第三次的去的时候，也是先签字，发现第二次注射那一栏并没有贴条形码。现在找诊所要记录也不给了”。

对于9价HPV疫苗批号溯源，多位赴港接种者表示，曾向美国默沙东(香港) 有限公司求证，“客服说核实批号要打专线，但我们打这个专线从来没有人接听”。

对内地的疫苗溯源，默沙东向《财经》记者回应，“我们的产品是按照国家法律法规进行流通的，可以追溯”。

对此，上述民营医院的工作人员称，“目前可以使用条形码和二维码都只能追溯到来自美国。”这也是9价HPV疫苗的唯一产地。

其实，近年来火爆的HPV疫苗走私案陆续被查出。

2017年5月，烟台检验检疫局机场办事处在从台湾入境旅客携带的行李中截获多支非法携带入境的HPV疫苗；9月，珠海市拱北海关关员在拱北口岸旅检进境现场发现其行李箱内220余支9价宫颈癌疫苗，折合人民币约13万元；12月，厦门机场检验检疫局检验检疫工作人员从从马来西亚入境旅客行李中截获201支非法携带入境HPV疫苗。

即使在国内9价疫苗上市后，2018年11月，厦门海关隶属机场海关还从马来西亚入境旅客行李中截获201支非法携带入境的HPV疫苗，其中4价疫苗150支、9价疫苗51支。

而这一现象已经被国际监管机构注意到。根据媒体报道，水货HPV疫苗可能来自德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

2018年10月，悉尼一名34岁的华裔女性注册药剂师因涉嫌向香港走私2400支9价HPV疫苗被捕，该女子将疫苗交给一名31岁的男子，以一份虚假声明出口到香港。这批疫苗零售价在澳大利亚约为500,000澳元，而在香港为600,000澳元以上。该女子因此被指控三项罪名。

澳大利亚卫生部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称，上述药剂师目前已被定罪。且澳大利亚所有进出口的疫苗和其他处方药都必须先注册，想要列入澳医疗用品登记表(Australian Register of Therapeutic Goods, ARTG)，必须由药品管理局（TGA）进行评估和决定。

多位业内人士都提醒，虽然一针难求，但水货疫苗在运输过程没有保障，如过长时间暴露在常温下会影响有效性。在没有接种疫苗时应定期进行HPV病毒筛查，尽量通过正规渠道预约接种。

（文中杨子枫、王星系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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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赵子坤)关键字： 宫颈癌 水货 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