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恩:穿越9000公里来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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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恩:穿越9000公里来骂你

作者:任尚坤

潜逃一周后首次公开露面。戈恩早了几分钟到达会场,情绪饱满、步履矫健。他有些急切,和主持人协商想提前开始“人生中最重要的演说”,可他被拒绝了。

该来的总会来,你想听的总是听不到。北京时间1月8日晚9点,前雷诺-日产-三菱联盟董事长卡洛斯·戈恩在黎巴嫩首都贝鲁特,如期召开记者发布会,但他并未透露任何逃离日本的细节。这让满怀好奇心的吃瓜群众大失所望。

“我并不想说我是怎么离开的,尽管大家依然很感兴趣。”他开始猛烈抨击日本“恶意腐败”的司法系统,称自己被逮捕是日产和检察官“有组织的阴谋”,潜逃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正义和名誉。

戈恩想自证清白。他自2018年11月19日起,失去了自由身。他先以涉嫌瞒报薪酬、违反《金融商品交易法》被拘留,之后又因多种罪名被三次逮捕,两次保释。被捕400天内,他称遭遇了日方非人道的调查监管和不公正的审判。

他对日本司法体系的指控,无异于一种釜底抽薪式的回击。他有备而来,拿出了文档与数据材料,以说明日方起诉他财务犯罪为无中生有。

他不认为自己瞒报7000万欧元收入。“这笔钱发放推迟,我为什么申报根本没有拿到的收入”,这是他的困惑和理由。他也不认为自己对CEO储备金有随意处置行为,因为有多人签审环节。他同样不认为自己在凡尔赛宫举行豪华派对有“不正当支出”,他觉得那是建立在客户合作关系上的商业往来。至于他在世界各大的多处房产,他说那些并不属于他个人,而属于日产汽车。

戈恩更是不认为自己是日本检方所称之的“冷血、贪婪的独裁者”。

“很多人商学院的教授一直在研究我,他们到现在才发现我是独裁者吗?”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从舆论的角度看,他选择了一个被迫害者和背叛者的角色。他反复强调自己是日产的拯救者,是曾与日产和日本人民患难与共的守护者。

2009年,美国时任总统奥巴马邀请他执掌通用汽车,薪水是他在日产的两倍。“我是雷诺日产三菱这艘船的船长,我们的船在经历风雨,我不会弃船而去,你们说我贪婪,我当时就应该离开。”

而留下却成为他此时的遗憾。他觉得自己没有被公平合理的对待,反倒被日产和日本司法系统“绑架”了。他说自己的裁决日期被反复推迟,检察官并不在意真相,只想叫他快点认罪。他看不到公平审判的可能性,出逃是不得已而为之。

可他究竟是怎么逃的,还依然是谜。

这个谜有两个较为精彩的版本。

最先出现的一个版本,称他在保释期间以举办家庭音乐会为由,悄悄藏身于大提琴箱中,由化妆乐队工作人员的前特种兵带出公寓,乘私人飞机逃往黎巴嫩。

但这个版本随后被推翻。有监控录像显示,就在戈恩二次保释5个月后,2019年12月29日下午2:30左右,戈恩戴着帽子和常见的防菌口罩,独自一人打车前往日本六本木区的君悦酒店,并没有所谓的家庭音乐会和大提琴箱。

那为什么保释期间的戈恩没有被监视?

是的,检方并没有定期监视他的住宅。戈恩的法律团队每月只需上交一次安全录像。而日产公司此前曾聘请多名私家侦探24小时跟踪,戈恩的律师则以涉嫌骚扰为由,威胁其将对相关安保公司提前诉讼。于是,侦探们也终止了跟踪工作。

与其说给了戈恩一个真空地带,不如说所有人压根没想到他正“密谋越狱”。他在酒店与两名外国男子会面,之后搭乘新干线奔赴日本大阪。晚7:30,戈恩抵达大阪后,叫了辆出租车前往事先订好的酒店,那里距机场仅10分钟车程。

调查人员披露的信息显示,戈恩再没有“离开”酒店。就此推断,他在那儿藏进了黑色大木箱里。然后,由一辆黑色面包车将箱子送至关西机场私人飞机航站楼。

救援团队总共15人,其中有两个是国际安保界的风云人物:迈克尔·泰勒和乔治·安托万·扎耶克。作为美国前特种兵,泰勒曾因参与营救被塔利班绑架的记者罗德而闻名。扎耶克与泰勒共事十年,后在阿富汗和伊拉克从事私人安保工作。

他们在日本踩点20次后特别选中了大阪机场。因为那里的X光检测设备无法通过1米高的箱子,且安检松懈。依日本政府规定,为吸引私人飞机,只要机长同意,可不对部分货物进行安检。于是,装着“戈恩”的3米多高特制木箱与另一个装满音响设备的箱子,顺理成章地进了机舱。

当地时间凌晨5:12,两个箱子到达伊斯坦布尔的Atatürk机场。这是一个老机场,冷清偏僻,当日瓢泼大雨。戈恩在雨雾夜色中换乘更小的商用飞机,顺利前往与日本没有引渡条约的黎巴嫩。

这让黎巴嫩表示欢迎,日本表示遗憾。

就在戈恩8日召开记者发布会后,日方开始密集回应,称戈恩宣扬事实错误,无法容忍其将非法行径正当化的行为。东京检察厅则刊载声明强调,将与相关机构合作,采取一切措施让戈恩在日本接受审判。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尽管此前黎巴嫩已收到国际刑警组织发出的“红色通缉令”。本月7日,黎巴嫩看守政府司法部长阿尔贝·塞尔汗表示,戈恩合法入境黎巴嫩,居住在黎巴嫩同样合法。戈恩也在记者会上说,他将在黎巴嫩待很长一段时间。

1月9日,黎巴嫩检方向戈恩发出旅行禁令,并要求其上交持有的法国护照。检察官加桑·韦达特当天在贝鲁特对其进行讯问,同时要求日方提供相关卷宗。有分析认为,黎巴嫩当局在听取情况后拘留戈恩或将其移交给日本的可能性很小。

戈恩在黎巴嫩被奉为“英雄”,是黎巴嫩人眼里最成功的商人之一。现年66岁的戈恩出生于巴西,父亲是黎巴嫩商人,母亲是法国人。他在六岁时移居黎巴嫩,直到大学前往法国深造。

由此,戈恩拥有黎巴嫩、巴西、法国三国国籍,精通英语、葡萄牙语、法语、阿拉伯语四种语言。这次发布会,戈恩面对各国记者在多种语言间自由切换,圈粉无数。多元的文化背景也让他的思维足够灵活,杀伐决断不拖泥带水。

他31岁那年任米其林巴西公司CEO,揽得“成本杀手”之名。1996年,戈恩奔赴巴黎就职雷诺汽车副总裁,再次扮演拯救者角色。1999年,戈恩出任日产汽车CEO,用三年时间盘活了这家连续7年亏损、濒临破产的公司。至2005年,戈恩成为雷诺-日产两大国际汽车巨头双料CEO。

雷霆之势自有霹雳手段。有日媒曾称,戈恩的成功是“上万个日本普通家庭的破碎堆出来的”。祸根或在此埋下。他撤走了日产董事会一半席位,零部件供应商由1300家减少到600家,3年裁员2.1万人,关掉5家工厂和10%直销店;他还卖掉了与汽车生产无关的产业,包括当年日产引以为傲的航天部门。

保守谦逊的日本人领略了这位异域管理者强硬霸道的作风。但在20世纪初泡沫破裂的日本,高调而才华横溢的戈恩被奉上“神坛”。民调显示,戈恩是当时多数日本女人最想嫁的男人。日本《读卖新闻》甚至将其与美国海军准将佩里、麦克阿瑟将军并列,称之为150年历史中对日本社会产生颠覆影响的三个人之一。

这是莫大的荣誉。荣誉构筑名誉。戈恩喜欢名誉。

他享受名誉多年,就像这次发布会他在聚光灯下依然游刃有余。他称要挽回名誉,不过他的“帮凶”们稀里糊涂的就没了名誉。

此前,土耳其警方就戈恩出逃一事拘留了包括4名飞行员在内的7人,其中包括伪造戈恩出逃记录的土耳其私人飞机运营商MNG Jet员工。

“我很害怕,我在机场把一个人从一架飞机转移到另一架,不知道他是谁。”MNG公司经理柯塞曼讲,来自贝鲁特的一个旧识威胁他,如果他拒绝在一件“具有国际重大影响”的事情上帮忙,他的家人将受到伤害。

柯塞曼没有拒绝,他只是这件大事中的一个棋子而已。不过,目前也有一个强烈论调,称戈恩也是棋子,是日法大国博弈、汽车产业暗战的牺牲品。

对此,戈恩在记者会上未明确回应,而对戈恩被捕和出逃,法国的回应则是“打太极”与撇清关系并驳斥了所谓的“阴谋论”。

这让戈恩感到遗憾甚至愤怒,他在记者会上说:“这一路所经历的,我并没有感受到法国任何的保护、支持,更多的是一种放弃……我也是法国公民,我不会凌驾法律之上,但我也不想被别人踩在脚下。”其妻卡罗尔则直截了当地讲,“爱丽舍宫的沉默简直振聋发聩……他们都忘记了戈恩为法国经济和雷诺所做的一切。”

1999年,法国第二大汽车厂商雷诺以54亿美元收购日产汽车36.8%股权,组建“雷诺-日产联盟”。在戈恩掌舵下,法国最大国营企业在几年时间即打开了亚洲市场。2016年,日产收购三菱汽车34%股权。2017年,日产-雷诺-三菱联盟的汽车销量超过丰田、大众成为全球第一大汽车集团。

此时,尽管日产比雷诺拥有更大的销售额和利润,但雷诺坐拥日产43.4%的股份,且有表决权;而日产仅有雷诺15%股权,无投票权。有媒体消息称,2018年初,作为雷诺公司最大股东的法国政府与戈恩达成对赌协议,法国政府支持戈恩连任雷诺公司CEO;作为交换条件,戈恩要促成雷诺、日产的合并。

这被“阴谋论”人士视为戈恩被捕的导火索。事关日本和法国政府的名誉,戈恩在记者会上只说,由于自己想提高雷诺在日产中的持股比例触犯了日方利益,“日产不希望一个法国人指手画脚,所以要把我赶走”。

戈恩还拿出一份涉及多人名誉的“幕后黑手”名单,包括日产前CEO西川广人、前副社长川口均、今津英敏、外部董事丰田正和等一众日产汽车董事会重要成员。他还暗示有政府人员参与,牵线人为原日本经济产业省出身的丰田正和。

现在,戈恩跑了,打了日本司法的脸,让法国政府不知所措。成长于文化熔炉的他,恐怕也只有在黎巴嫩能找到点归属感。这里距日本直线距离近9000公里。

临近古稀、已是退休之年的戈恩显然不想“晚节不保”。他喜欢挑战。他想声名永驻。他想一直是那个可以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英雄。

“我要恢复我的名誉,这对我很重要。”他在记者会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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