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增长，还是吻增长？

在中国当下，投资还是一种特权，我记得早前江苏的民营企业铁本出事，就是因为没有获批就开建；第一个吃到了当然感觉刺激啊，所以才会出现“吻增长”这一幕

财知道：昨天有张图在微博上很火，就是发改委终于批了湛江的钢铁项目，它们湛江的市长就在发改委门前难抑激动地亲吻批复文件。

胡释之：这张照片我看了，形象反映出很多问题。

首先就是你看项目审批把地方政府，把企业折磨得有多惨，不然这市长也不会像中了举般喜不自禁。可见为了获批此前费了多大心思，受了多大委屈。这就有个问题，为什么企业的投资项目得由发改委来批？发改委的年轻公务员更有经济头脑，更能把握投资时机点？显然不是吧。这另外也说明在中国当下，投资还是一种特权，我记得早前江苏的民营企业铁本出事，就是因为没有获批就开建。

再一个，这是稳增长带来的刺激盛宴，第一个吃到了当然感觉刺激啊，所以才会出现“吻增长”这一幕。另外这个项目是宝钢的项目，对吧？

财知道：是宝钢的项目。武钢的项目同一天也批了，在广西。

胡释之：这就是了，宝钢和武钢都是什么？都是国企。这说明这轮刺激政策首先还是国企先得利，首先靠的还是国企，走的还是2009年的老路，就是所谓的“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父亲有“难”，当然是长子先上，而且长子最听父亲的话。

不会养猪的钢铁公司不是好国企

一会儿放松货币，一会儿收紧货币；像我们这次，从2007年到现在有四次货币政策的大转向；反复地把这种价格信号调来调去，弄得企业摸不清头脑

财知道：武钢前段本来准备要去养猪了。

胡释之：对，这个是挺好玩的。我前几天在一虎一席谈说，一会降息，觉得炼钢赚钱，一会加息，觉得养猪赚钱，现在刺激政策起来，信贷肯定又得松了，炼钢又要赚钱起来了。

像钢铁、基建这种产业它是一种大资金、长周期的项目，所以它对利率变化是非常敏感的。因为它资金大、周期长，所以利率的一小点变化对它的成本造成的影响都是非常巨大的。所以看到货币有宽松的迹象、利率也有降的迹象，一般就会去扩大投资。在这个时候，投资的成本就会降很多，它会觉得炼钢是赚钱的。

等资金紧张的时候，国家收紧货币的时候，对它干这个项目又会影响很大，它觉得它无以为继，无以完工，所以它会考虑停工去养猪。这是最典型的一个跟着政策动的产业。你可以看到经济周期中波动最大的就是这种行业，钢铁、基建这种行业。

财知道：我有一个问题，你说它这个养猪还有炼钢，可不可以理解为它是随着市场形势变化而改变一个公司的运作，它都是为了企业能赚更多钱，它是这么考虑的？

胡释之：其实利率在一个正常的市场经济里，它是一种价格信号，反应公众的时间偏好，如果说利率低，就代表大家更在乎未来，不在乎现在，我用很少的利息就能借到你的现钱，这就给企业一个强烈信号，告诉它你得更多地生产那种未来的消费品。这个时候你去搞基建和钢铁，搞长周期的行业会更赚钱，因为你是在为未来的消费做准备，这个时候炼钢是更有前景的。

而利率高的时候，其实就给企业一个信号，表示大家更在乎的是现在的消费，而对钢铁的需求不大了，这个时候企业想赚钱就得集中精力去满足当下的消费，去养猪种菜，现在对这个需求大。像武钢这种，因为它接收到的利率信号老变，价格信号老变，那它就有点左右失措了。

财知道：可不可以理解武钢是创新呢？

胡释之：不是创新，是无奈。

财知道：我是这么想的，利率影响企业决策，在钢铁价格非常低的情况下，我去建一些养猪厂，因为钢铁的价格比较低，猪肉的价格比较高，我就利用廉价的钢铁建一个养猪厂去养猪，这个对企业来说我觉得没有什么。

胡释之：如果利率信号是真实的，它是没有什么错误的，甚至你可以说它是一种创新。但问题是我们的利率信号其实是一个被政府主导操控的，而不是市场自发的信号。我们的利率形成没有市场化，是政府在那调控着。一会儿放松货币，一会儿收紧货币。

像我们这次，从2007年到现在有四次货币政策的大转向，一会儿是连续地加息，一会儿是连续地降息，然后再连续地加息，现在下一步可能又要准备连续地降息。这么短时期内利率变动这么剧烈，它不是公众的时间偏好真的变得剧烈，而是政府它那种所谓熨平经济周期的调控，反复地把这种价格信号调来调去，弄得企业摸不清头脑。

白菜都比钢铁贵 只为投资而投资

张维迎说了一个数据，说现在的政府投资，100个亿里面只有30个亿最后做项目，另外70亿都被中间拿走了；这几乎是必然的

财知道：前几个月武钢养猪的那个报道说现在白菜都比钢铁贵。像这种大项目落户，其实市场已经没有那个需求让它落户了，为什么还批了呢？你觉得基于一个什么样的逻辑？

胡释之：这个是咱们国家一直以来的一个通病，就是为投资而投资。这种投资其实都不能叫投资了，只能简单地说叫投入。我们正常的一个企业投资是要考虑回报的，投入是为了产出。但我们为了刺激经济时，考虑的不是产出的问题，而是说把钱花出去的问题，我投入进去了，我开始在建厂了，我开始在动工了，工人好像在加班加点了，我的经济就又重新“繁荣”起来了。是这样一种思路，怪得离谱的一种思路。

我开头讲了正常的投资是为未来的消费做准备的，而现在这种刺激起来的投资不是为了未来的消费，单纯就是为投入而投入。这其实不是在创造财富，而是在消灭财富。

再一个，这种投资因为不考虑回报，只考核投入的速度和力度，就造成巨大的浪费和腐败。张维迎说了一个数据，说现在的政府投资，100个亿里面只有30个亿最后做项目，另外70亿都被中间拿走了。这几乎是必然的。

胡释之为媒体人、宏观经济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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