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刺激带来的是虚假繁荣

货币刺激带来的是虚假繁荣，靠的是大家的幻觉。企业以为真的是资源多了。2009年时采用，还有点刺激作用。但吃一堑长一智，现在大家有了这么近的经验，已经长了个心眼了。知道只是钞票多了，不是资源多了

财知道：央行昨晚降息了，你觉得意外吗？

胡释之：不意外。我上回在这说过，货币政策现在面临近年来的第四次180度转向。以两次降准为先声，这次降息更是确立了货币放松的方向。可以预见下一阶段还会有一连串的降息降准，媒体又有得忙了。稍有意外的是，我和韦森教授等人的一些还算有理有据的反对声音，为何被无视？猜着他很快要降息了，还说了降息的各种不是，却还敢如期降。

财知道：你觉得这一轮货币宽松对经济会有刺激作用吗？

胡释之：很难，虚假繁荣可能都难现。说过多次，货币刺激带来的是虚假繁荣，靠的是大家的幻觉。企业以为真的是资源多了。2009年时采用，还有点刺激作用。但吃一堑长一智，现在大家有了这么近的经验，已经长了个心眼了。知道只是钞票多了，不是资源多了。

老百姓呢，一听稳增长，一看吻增长，就猜到又要大印钞票了，通胀又要来了，所以立马就有火箭蛋、蒜你狠。所以说，这次的刺激效果会很有限，而且你也不敢加大剂量。大家都已经知道可能是毒药而不是解药时，吃得就会小心点了。以前会装得很陶醉的样子。

财知道：万科的总裁郁亮说，“2008年，我们本来就应该去完成这个调整的。但就像洗澡一样，洗到一半突然把我们拉起来了，拉起来之后过两年再洗一次澡，我真希望让我们一次洗完算了。”他说，让房地产行业调整到底、调整干净，这样才可以对未来经济做贡献。你怎么看他的表态？

胡释之：这是很重要一面，就是开发商也有了教训，知道你现在让我穿衣服去救火，可过段看我太光鲜，又会嫌我里子脏，又会要我脱光了去洗。用任志强的话就是，开发商对老当夜壶这事已经不耐烦了。你想想开发商都这心态，你还能简简单单刺激得起来吗？得有更实质性的制度变革才行了。

坏的四万亿和好的四万亿

在货币刺激经济增长上是没有免费午餐的，没两年它的巨大代价就会暴露出来，便宜钱很贵。应该好好地比较这两次经验，做出正确的抉择，吃对该吃的菜。

财知道：温总理两会时说要把经济结构调整放在一个更重要的位子，现在一系列的刺激政策出台了，甚至有外媒说这次可能要超越四万亿。我有这样一个问题，四万亿本身仅仅是操作上的一种错误，是说可能有好的四万亿，也有坏的四万亿，还是说所有的四万亿都是坏的？

胡释之：有好的有坏的。我们就比较最近两次金融危机咱们是怎么做的。19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那时候经济增长压力也非常大，我们也是搞了刺激政策，但是我们用的刺激政策不是说通过央行的这种纸币刺激，我们搞的是通过改革快跑来刺激。国企改革、房地产制度改革都是1998年开始实质推动的。推动民间资本或者说对现有资源的一种资源配置效率的提升，来刺激他们对真实经济增长做贡献。就是所谓危机促改革，改革救危机这样一个良性循环，把危机当做转机。

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的时候，我们走了另外一条路，我们不是通过深化改革来刺激经济，不是通过放松管制、国退民进，而是通过央行，通过加强管制，通过国有企业投资，这么一条路来刺激。

现在回过头来看，1998年那次用改革来刺激经济的政策是正确的，甚至直接导致我们现在都还在受益，我们至今都还享受1998年开始的制度变革的红利。而2009年这次，到现在还不到三年，我们就开始在承受恶果。

总结来说，就是说有两种刺激方式。一种通过制度变革来刺激经济增长，这个时候天下是有免费午餐的，政府不需要投入一分一厘，只要解除一些管制，怠工放权，经济就自然而然起来了。而另一种方式就通过超发货币来刺激，这种一开始看起来好像也挺见效的，好像也能很快把经济搞起来。但是要记住，在货币上是没有免费午餐的。别觉得央行发钞票只是印刷机一印，甚至真正的发钞票不需要开动印刷机，只是一个账户的变化就行，就觉得天下是有免费午餐的。其实是没有的，没两年它的巨大代价就会暴露出来，便宜钱很贵。

在改革刺激经济增长上是有免费午餐的，在货币刺激经济增长上是没有免费午餐的，应该好好地比较这两次经验，做出正确的抉择，吃对该吃的菜。

短期刺激的长期代价

通胀它实质是个利益再分配过程，先拿到钱的掠夺后拿到钱的。有权力先拿到钱的当然就会非常乐意开启又一轮的这个游戏。

财知道：会不会一般人有这样一种思维，我要刺激但我不要通胀，我要福利但我又不想交税，他可能看到一方面没有看到另一方面，只看到好的没有看到坏的？

胡释之：这个就是短期甜头和长期代价的权衡。巴斯夏有一句话讲，好的经济学家才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那一面，才能看到短期利益上的长期代价。坏的经济学家只能看到短期利益，他看不到长期代价。普通老百姓其实也是这样的，他更是只能看见眼前的利益，没法跳出来看到长远的代价。所以才会出现货币刺激政策有一次次的教训，却又会一次次的再犯，因为它每次都会用它的短期甜头蒙蔽一些人的双眼。吃一堑没法长一智。

包括我们这次货币刺激政策出台，其实很多人是欢迎的。

财知道：中国证券报前几天的一个社论就呼吁赶快降息。

胡释之：就是这样，一个是有些人确实他本身利益在那儿。通胀它实质是个利益再分配过程，先拿到钱的掠夺后拿到钱的。有权力先拿到钱的当然就会非常乐意开启又一轮的这个游戏。再有一些呢，属于围观群众，他自身利益感觉不是那么明显，但他因为不理解事物的长期代价，他也会觉得降息挺好的，印点钞票经济就起来了，政府挺能干挺有作为的，所以他也会呼吁政府去做这件事。所谓无知和无耻就推动这种货币刺激一次次地这么反反复复。

萧条是纠错

经济它会正常地进行一个纠错，把该倒闭的倒闭，该辞退的辞退，让经济重新回到一个正确的轨道上来。萧条其实不是大家想象的那么可怕，可怕的是之前的错误投资。

财知道：如果政府不推出一系列刺激经济政策，我们的经济会怎么样？

胡释之：错误不是说现在才出现的。比如说企业要倒闭要破产，不是说破产本身、倒闭本身有什么错，而是之前的投资方向错了。所以这个时候，倒闭、破产或者清算、员工辞退，他是一种纠错行为，纠正之前犯下的方向性的错误。因为投了不该投的资，建了不该建的工厂，招了不该招的工人。

所以你说刺激政策不搞经济会怎么样？经济它会正常地进行一个纠错，把该倒闭的倒闭，该辞退的辞退，让经济重新回到一个正确的轨道上来。萧条其实不是大家想象的那么可怕，可怕的是之前的错误投资。错误已经铸成之后，萧条是治愈错误的一个办法。所以根本无须去阻挠这个治疗错误的过程，无须去阻挠萧条。像我们现在这样，则是用更大的错误，用一个错误去挽救另一个错误，最后使得错误越来越大。真正需要的是直面错误，从底子上去根治错误，防止再犯，而不是去掩盖这个错误。

保八是计划经济思维作怪

这种还是计划经济的思维作怪，觉得有圣人、神人能操盘整个经济，能知道经济增长到几个百分点可以维持多少就业。但其实是不会有这种事的，有这种事能存在计划经济就不会失败了。

财知道：有一种声音，就是说中国经济必须要保八，保八之后就业率才能不降下来，才不会出现社会问题，有维稳的思维在里面。这个保八是不是有合理性呢？

胡释之：这种还是计划经济的思维作怪，觉得有圣人、神人能操盘整个经济，能知道经济增长到几个百分点可以维持多少就业。但其实是不会有这种事的，有这种事能存在计划经济就不会失败了。市场经济它是靠每个人独立的大脑进行不停地创造，然后再汇集成一个财富创造的洪流。它不是单独一个人的大脑可以操控的一个东西。

你想想8%的增长率，这个其实我们自己都觉得可能有点拍脑袋，现在都调低了。但关键还不在于调低，关键是在于彻底废除这种指标。这种指标本身有计划经济的思维，用个僵化的数字来约束自己的头脑。为什么以前说8%合理？为什么现在说7.5%合理？为什么不是7.4%合理呢？都是拍脑袋，如果这种思维方式不破除，你光是降一个数字，错误还是会一直延续。

我们这次其实不提保八了，但保7.5同样还是在延续以前的错误，所以搞了一大堆的刺激政策去维护7.5%的增长率。所以最终还是要破除这个思维方式。老百姓也确实要提高见识，那种全局性的数量关系是不存在的，其实都是拍脑袋的一种换算关系，这种测算完全不靠谱，别信它。再说了，有些就业纯粹是为就业而就业，不是创造财富，而是在消耗财富，维持这种虚妄的就业率有啥意义？

当然经济增长本身是好事，我们要追求越来越快，越来越高的增长，是挺好的一件事。但是这种增长得是一种真实的增长而不是一种数字的增长，或者说一种泡沫式的增长。

胡释之为媒体人、宏观经济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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