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偿收回加油站是高富帅逆袭

中国改革本来的路径一直都是国退民进，现在很多地方搞收回，搞收归国有，就是这种改革路径的逆转，走回头路，反过来搞国进民退，把以前退出的地盘又收回来

财知道：最近重庆市涪陵区发布文件，要求加油站经营期满30年后，由政府无偿收回。这是一个个案，还是普遍性的趋势？

胡释之：很普遍，这就叫做高富帅逆袭。中国改革本来的路径一直都是国退民进，现在很多地方搞收回，搞收归国有，就是这种改革路径的逆转，走回头路，反过来搞国进民退，把以前退出的地盘又收回来。

财知道：涪陵区商务局的一个官员说，“他们已经赚了30年钱了，凭什么不能收回来，让大家都去赚钱”。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态，或者逻辑？

胡释之：这还是一种官赋权利的逻辑，就是说你的经营权利不是天生的，不是天赋的，而是由我官员赋予的，比如我赋予了你30年经营权，30年别人没有的那种特权，我觉得已经很够意思，很给你面子了，现在我要收回来。

正确的道理得颠倒过来。先有每个人天生的平等权利，平等的人权，我们为了保障我们这种权利，保障我们这种平等的人权，我们才去赋予政府一些权力，赋予它们权力去保护我们的产权，保护我们的人权。也就是说，政府的权力是二级权力，是由公民的权利延伸过来的，是天赋人权、民赋官权。权利不是由政府赋予的，政府只是个保护者而已，千万不能颠倒。不能说只要是我没给你的权利，我没批准给你的权利，就不是权利，而只有经过我政府审批，经过我政府发牌赋予的权利才是权利，那就是一种特权了。真正的人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没有收回这回事的，不是你想不给就不给的。

只有特权才是一种施舍，或者说是一种恩惠，我觉得给够了，给得差不多了，我就要收回来。可能觉得当初给得太随意了，当时觉得这个权利反正在我手上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也赚不了什么钱，所以给出去，现在看到你能赚钱了，市场火了、红了，我又想收回来，而且我想收回来我就能收回来。像山西就是这情况，当初给了权利，现在看着煤老板发财了，富起来了，市场繁荣了，又想收回来，这就是典型的天赋官权、官赋产权的思维。这种产权是不牢靠的，无恒产无恒心，煤老板做事短期利益化也就难免了，矿难也就难免。再比如我们的楼房产权是70年，所以我们很多建筑的寿命甚至都不到50年，开发商设计时就刻意不让超过，而西方国家的建筑寿命往往是几百年。

财知道：这个官员还有一个说法更有意思，他说政府是抱着反腐的目的出台的该办法。你怎么看这种说法？

胡释之：我刚才讲了，我们现在的民营加油站，或者其他类似行业的民营企业，这种从权力牙缝中释放出来的空间，其实都是一种特权，都是其他人没有的一种权利。你可以说这是一种寻租行为，是因为我跟国有石油公司或者商务局的人关系好，我的人脉强大，所以我才能比别人幸运地拿到这个经营权。中国的民营企业都存在这种问题，尤其是在这种政府干预多的行业，在这种政府管制多的市场，你能在这里头生存发展，很多时候确实主要是因为你跟政府关系好，就是常说的你有寻租的能力。这也直接导致老百姓仇富，为什么？就是大家觉得在这个行当里经营的民营企业，你赚的钱不纯粹是因为你的经营能力，还包括你跟政府拉关系的能力，甚至你都有可能本就是官员的亲戚，所以大家会因为仇腐而仇富，仇不公而仇富。

怎么办？大家就会呼吁政府去反腐败，政府呢，正愁找不到好的理由反悔收回呢，就会以反腐败的名义，去清理这些民营加油站，去加强对市场的管控，加强管制，而这实际又增加了它的造租能力，使得这个领域寻租的空间更大了，腐败的机会更大了，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我们先有管制导致了寻租，然后导致老百姓仇腐仇富，然后就呼吁反腐败，反腐败又导致管制更加强，导致腐败的机会更多，从而导致老百姓更仇富，是这么一个恶性循环。

所以老百姓得理性一点，看到民营企业暴富，气不过？那更多需要你做的是去呼吁政府减少进入管制，让进入更自由，让竞争更激烈起来，这样也就冲击了现有民营企业的既得利益，它也就很难那么轻易富了，更多得靠它比别人更强的经营能力才行了。让权力远离这个市场以后，没有行政干预以后，企业家的财富也就来得清清楚楚了，就是因为他满足消费者利益的本事比别人强，他富得也就很有尊严、理直气壮了，老百姓也许还会羡慕嫉妒，但不会去恨他了，向他学习还来不及呢。

加油站莫成加油战

像中石油，你要是靠你自己提高服务水平去赢得客户，通过这个去“打击”民营企业，这无可非议，理应如此，不如此才是不负责任。但是你不能通过你跟政府关系的亲密，呼吁政府动用公权力去为你牟利

财知道：中石化董事长傅成玉曾经说过，国企天生是为了承担社会责任的，你怎么看这种说法？

胡释之：国企有时候自以为承担了社会责任，比如觉得自己是冒着亏损的危险在低价供油，觉得这是承担了社会责任。但这种社会责任，首先它承担得并不好，中国的油价并不低。第二，这种社会责任其实根本无须它去承担。真正放开市场以后，很有可能是民营企业既能赚钱，既能发大财，而它卖的价格比你现在宣称的亏损卖还要低。不宣称承担社会责任的反倒会承担得更好。

就像我们现在搞限价房、经济适用房，看起来价格挺低的，挺经济的，好像是政府在补贴，在照顾老百姓，在承担社会责任。但实际上如果真正市场放开了，没有前期这种混乱的政府干预，可能真实的市场价格还要低于现在的限价，要更经济。像小产权房就便宜很多。

财知道：有这样一个说法，就说中石油作为一个市场主体，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发，打击民营加油站，这看起来也是无可指责的。这个逻辑有错误吗？

胡释之：当然有错误。市场竞争确实是不用考虑对手利益的。比如麦当劳跟肯德基竞争，不能说我麦当劳今天降了价，把顾客全吸引到我麦当劳来了，让你肯德基没有顾客，利益受损了，我这样做就不厚道了。而我考虑到这点，所以我就不降价，不搞竞争。这显然是不需要的。因为这是你的自由，这是你的财产权范围内可以做的事情，你怎么去提高你的效率，节约你的成本，怎么使你的服务更物美价廉，获取更多客户的青睐，这些都是你可以全力以赴去做的，而不用考虑会不会对竞争对手造成打击。而且你的初衷和目的就是要战胜竞争对手，去获取更大的利润和市场份额，这是无可非议的，反倒是必须全力以赴。但是你不能超越你的财产权范围，你不能用损害竞争对手平等财产权利的途径去为自己牟利。

像中石油，你要是靠你自己提高服务水平去赢得客户，通过这个去“打击”民营企业，这无可非议，理应如此，不如此才是不负责任。但是你不能通过你跟政府关系的亲密------因为你是国有企业，跟政府关系是最紧密的，你们是同一家子------呼吁政府动用公权力去为你牟利，去打击民营企业，那就是没有道理的。这就不是一种正常的市场竞争行为了，而是一种不正当竞争行为，一种欺横霸市的行为，一种掠夺行为。要区分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