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稀土出口是自废武功 垄断地位可能一去不复返

我们的稀土垄断是一种市场竞争中形成的垄断，这种垄断要保持，你就得时时盯着市场，时时为你的客户着想，让你的客户满意。你一掉以轻心，觉得自己好像很牛，就开始不好好服务了，甚至还主动去搞禁运，不卖给人家，伤害人家对你的信任，那确实就会动摇你的市场地位

财知道：据媒体报道，由于马来西亚、澳大利亚等国的稀土矿开发和冶炼等多个项目运行非常顺利，而更多国家的稀土开发即将开始，中国的稀土垄断供应地位将被终结。你怎么看这样一个问题？

胡释之：这说明一点，你玩弄市场，就会被市场玩弄。想想看我们这些年都在干啥？在自废武功，在自己限制自己的出口。2010年中日钓鱼岛撞船事件以后，更是大幅消减出口，把稀土当做外交武器来使。这样做会有什么影响？首先就是激发走私。不让光明正大卖，那就只能偷偷摸摸卖，也就是所谓走私。另一方面，作为国家行为，你能限制本国企业，但你没法限制别国企业。

限制自己有竞争力产品的出口，谁会最高兴？肯定是国外的稀土公司会最高兴。要知道，中国的稀土产业可不是天生就占优的，现在这种市场地位其实是多年打拼的结果，是来之不易的，是在激烈市场竞争中形成的。现在你自废武功，那以前被你打败的，被迫退出市场的国外企业就要趁机重新入市了，垄断地位可能就一去不复返了。再有呢，就是会激发稀土替代品的研发，这个到时可就是创造性毁灭了。

财知道：本来我们想着中国垄断了全世界的稀土供应，可突然一天，发现马来西亚，澳大利亚，还有其他的一些国家都在生产供应稀土，这种垄断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坚固，说被打破就打破了，你怎么看这个？

胡释之：前面讲了，咱们这种垄断还真是一种市场竞争中形成的垄断，这种垄断要保持，你就得时时盯着市场，时时为你的客户着想，让你的客户满意。你一掉以轻心，觉得自己好像很牛，就开始不好好服务了，甚至还主动去搞禁运，不卖给人家，伤害人家对你的信任，那确实就会动摇你的市场地位。客户发现你是靠不住的，别的竞争者就会趁虚而入了。比如说印度，在两年前，中国大幅减少对日稀土出口的时候，印度的总理就非常高兴，赶紧跑去日本跟日本谈，说印度一直希望与日本合作，印度将利用“大好机会”。陆克文也跑去说，说澳大利亚已准备好成为日本的长期、安全和可信赖的稀土供应国。这样子肯定你的垄断地位就被轻易打破了，因为你没有好好地去对待你的客户。

稀土用光不可怕 留予子孙后代或一无是处

稀土是国家战略资源，留给后来人？显然是不对的，这是对子孙后代的智力过度悲观了。遥远后代的技术能力将进步到什么境界，我们是无法想象的，因而，为那后代的需要而作准备，一无是处。今天的资源，明天可能会是无用之物。今天的无用之物，明天也可以被当作资源

财知道：有这样一种观点，说稀土是国家战略资源，垄断地位丢就丢呗，反正我们正好也不想卖了，我们要留给子孙后代，这有没有合理性？

胡释之：这是静态视角看问题，而不是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资源为什么成为资源？是因为我们认识到它有用。稀土为什么在古代不重要？是因为我们那时不知道稀土有什么用。当然也确实是因为古人不知道稀土有用，所以把稀土留给了现代人。现在我们现代人知道它有用了，是不是也要留着不用？留给后来人？显然是不对的，这是对子孙后代的智力过度悲观了。我们其实不知道后代的人是不是还要依赖我们今天所依赖的同样的一些原料。假若我们少消耗点这些矿藏，我们是不是苦了我们自己而无益于二十二世纪或二十五世纪的人呢？谁也不知道。遥远后代的技术能力将进步到什么境界，我们是无法想象的，因而，为那后代的需要而作准备，一无是处。今天的资源，明天可能会是无用之物。今天的无用之物，明天也可以被当作资源。

说到这我得讲一个经济思想史上的故事。我们知道经济学上的所谓边际革命是19世纪70年代由英国经济学家杰文斯，法国经济学家瓦尔拉斯和奥地利学派的门格尔三个人不约而同引爆的，但你可能不知道的是杰文斯还写过一本书叫《煤炭问题》，就说英国的煤炭资源逐渐枯竭，用光了怎么办？这位革新的经济学家说的有关煤炭的事情，与今天人们所说的有关石油和稀土的事情完全相同。我们要不要也写本书叫《稀土问题》？

财知道：限制稀土出口有一个重要理由是说要保护国内环境，这个又怎么看？

胡释之：这其实是两个不同的事。好多人自己的家里，那可真是一尘不染，但一出门，到了公共过道就会随地乱扔东西，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会像爱惜自己的家具一样爱惜宾馆的东西？家是自己的家，家具是自己的私产，你就会相对更爱护家里的环境。稀土开采造成的环境问题根源也在这，在于权利的界定不清。解决办法是什么？就是更清楚地去界定权利，对排污权有更明确的界定，你可以破坏环境，但你得付出代价，就像你破坏宾馆的物品就得赔偿。绝不是靠闲置不用来保护，比如宾馆说我的房不外租了，那实际是用把人弄死的办法来治病。

多卖稀土才是爱国 商业贸易不要有阶级斗争心态

日本和美国越是要求中国放开稀土出口，甚至告到WTO去，我们就越觉得我们做得对，说明我们打到敌人的痛处了，所以我们更得顶住压力，谁服软谁就是卖国贼！完全以一种阶级斗争的心态来看待商业贸易，这是要不得的！

财知道：怎么看抵制日货和禁卖稀土的关系？

胡释之：这是个好问题，反应出我们国人的一种很有意思的心态，就是总觉得自己是国际贸易的受害者。按理说，交相利，贸易双方只是一个利大利小的关系，但总归还是双赢的。但我们不是，我们总觉得在贸易中是自己吃亏了，被别人占便宜了。所以买日货是吃亏，要抵制。卖稀土给日本人也是吃亏了，所以要禁卖。反正是买也吃亏，卖也吃亏，就是要完全不买不卖，闭关锁国才觉得自己安全了。但实际上这样做才是真吃大亏了，损人还不利己。这样的苦头不要再吃了，这样的傻事不要再干了。全球化时代，想问题还是不要想得那么简单，国际关系更多时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不小心就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小心就会自己制裁了自己。

再有一点就是说，怎么不让政治和民族情绪影响到正常的商业贸易往来？现在看来挺难办，很多人已经习惯这么一种思维方式，就是“敌人”呼吁的我们就更要反对，敌人反对的我们就更要支持。日本和美国越是要求中国放开稀土出口，甚至告到WTO去，我们就越觉得我们做得对，说明我们打到敌人的痛处了，所以我们更得顶住压力，谁服软谁就是卖国贼！完全以一种阶级斗争的心态来看待商业贸易，这是要不得的！

财知道：说到爱国卖国，我知道你两年前写过一篇文章叫《多卖稀土才是爱国》，引发了不少争议。

胡释之：其实稀土问题完全到不了什么卖国还是爱国的高度，也不应该扯到这上去，它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商业买卖活动，但非要扯到这个高度的话，那我确实认为多卖才是爱国。两年过去，事实怎么样？这次闹矛盾，就很少有人再说要进一步禁卖稀土来制裁日本了，因为底气不足了，你不卖有别人卖。昨天搜索了下新闻，我看到还有网友在说“今天看到稀土现状的新闻，就想到了胡释之当年的话。”我想我们在这些所谓的敏感问题上还是要多一些理性判断，少一些情绪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