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失去:汕头制造春去春归

2008年09月24日 18:35【 】 【打印

本报记者王晓林

汕头报道

失去的年代

许多汕头人在介绍这座潮商发源的城市时,都会不约而同地强调“恩格斯在他的著作里提到过汕头”。

“恩格斯的话出自《俄罗斯在远东的成功》一文,原文是‘汕头是中国唯一具有一点商业意义的口岸’。我曾经在2001向市长建议效仿深圳树小平画像的做法,在我们汕头的市人民广场树一座恩格斯像,然后把这句话雕刻在他像下。”原汕头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刘锦庭向记者解释他此举目的。“因为那时我们汕头的发展遇到了前所未有低谷,2001年汕头的经济增长速度首次出现了负增长,与广东全省的高速发展形成鲜明的对比,全市上下对汕头的前途充满了怀疑。我的建议无非是想起到打气作用。”

刘现在的职务是汕头大映象集团的副总裁,他在退休前最后的工作便是负责全国第一个市级信用网——汕头信用网——的建设。因为就在2001年,曾以信立天下、在上世纪20年代凭借内部的“七兑票”独立于动荡金融体系之外的汕头潮商们,却发现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因信用危机被外界所抛弃了。

首先被曝光的是,潮汕地区部分企业大规模的逃税骗税,仅以2003年公布的数字显示,汕头共虚开增值税发票达100多亿元之巨,骗取国家出口退税额27亿元。

与此同时,制假售假泛滥,使“潮货”在国内已出现严重的信用危机,有的地方已赫然打出“此街无潮货”的招牌。许多国内知名的品牌生产厂家,不得不人为含糊消费者对厂址的注意。

由于人心思迁,近几年来汕头迁走的企业多达1200家,仅2002年一年就搬迁了450多家。

2002年4月,中央电视台《实话实说》节目请汕头市委书记李统书作客央视,纵谈信用建设。崔永元的开场白或许道出了外人对潮汕人的大致印象:“我最近正在学夸人,夸姑娘就说漂亮,夸小伙子就说精神,夸小孩就说聪明,夸汕头人就说你真不像是汕头人。”

而在商家、民众的疯狂背后,实质上是政府的信用缺失。1990年代初,为了改变基础设施落后的局面,汕头市投入基础设施市政建设的资金平均每年近50亿元。而该市2000年的财政收入也仅为38.3亿元。

这些超前的建设固然使汕头的硬件环境在几年内有了大的飞跃,然而,也使政府背上了沉重的财政负担。这使得政府对自己的承诺有时无法兑现。

有被访者向记者举李嘉诚为例,作为潮汕人,李嘉诚先生对汕头的捐赠额高达27亿元,但最近几年几乎没有到汕头投资过。因为李嘉诚的公司曾参与了汕头海湾大桥、汕头集装箱码头、汕头三个电厂等重大项目的投资,但某些部门对他的承诺没有兑现,因此对这里的信用程度一直有看法。

更有媒体报道,潮汕地区部分企业的骗税行为,实际上是在工商、税务、海关等某些部门的内部人员帮助与唆使下完成的。

而一位海外潮商则向记者明确表示,他宁可将钱用来做慈善事业,也不愿回来投资,而且“这些慈善机构也必须由我派人来管理”。

2003年冬天,一位潮汕籍在读大学生的一篇名为《潮汕的春天还会到来吗》的文章,在当地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不仅政府网站做了链接,当地主要传统媒体也做了转载,并由此展开了全民大讨论。尽管众说纷坛,但每个汕头人都不得不承认“汕头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复苏的小镇

潮南区是汕头一个新成立的区,在潮南区沙陇镇一个偏避的小村里,有一座现代化的工业城,这里是大映象公司的生产基地,这里也是该公司总裁、汕头市总商会会长郑定平的故乡。4月27日这天,该区第一届商会会长会议在此召开。

这天会议在顺利讨论完新章程后却遇到激烈的争执,起因是新商会的办公地址和工作用车的选择。当有人提议租一栋年租金10万元的办公楼时,被人当场打断,又不是做生意要那么排场干什么?有人提议买辆进口面包车做商会用车,又被人打断,国产的金杯就不错,何必浪费,而且不要买11座的,因为要多交许多养路费和过桥费的。

这些与会者多是亿万资产,其生产的产品,如雅倩、拉芳都是消费者耳熟能详的知名品牌,但潮州商人传统的务实、节俭精神在他们身上得到极好的体现。

与会除了商人之外,还有一位不请自到的客人,他是潮南区年轻的区委书记谢泽生,他在会议结束前,抓紧时间发表了自己对发展该区精细化工业的思路——该区化妆品产业集中在峡山一镇,而潮南每年40多亿的工业产值主要来自该镇。

谢认为,当前国内的化妆品业竞争已趋白热化,广告大战是每个商家最头痛但又不得不应对的难关,不打广告,销量立刻下滑,打了广告,成本居高不下,企业发展受到制约。谢希望由政府出面协调,推动成立行业协会,由协会组织各成员,进行产业分工,向大品牌集聚,使全镇同类企业共享研发、营销、大型生产基地的平台,而不必各搞一摊,从而实现大企业的零资产扩张,也使小企业能够借船出海,有了自己的抗风险能力。甚至可以由行会统一组织全国打假队,以节省企业保护自有知识产权的成本。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不断地灌输这些想法,这得花很长时间,因为在我们潮汕人的观念里,人人都当小老板的观念根深蒂固,而且如何使竞争对手更好协调也要一个长期磨合的过程,但我想他们会理解的。而且峡山的精细化工业这两年发展势头极好。”谢对记者说。

与潮南区峡山镇这般重新步入景气区的专业镇在汕头还有许多。

2004年刚刚获得中国针织内衣名镇的谷饶镇,2003年全镇总产值已达26亿,已成中国内衣产业重要生产基地,与小镇那简朴的建设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满街林立着大幅穿着三点内衣模特广告,它时刻提醒着你,这里有着400多家内衣生产企业,上千个海内外知名品牌,而这背后又是近千家为其提供配套加工的家庭作坊。

一位从事内衣外销的年轻商人告诉记者,他刚在镇上买地做了二期工程,这个小镇上的工业用地地价约为30万~40万元/亩,这在中国绝大部分地区都不算一个较低的数目。

同样在申报中国专业镇的,还有离谷饶十几公里外的和平镇。据和平镇委提供的数据显示,在该镇去年46亿的工业产值中,GD—R产业便贡献了将近六成,而该镇的眼镜销量也是亚洲第一,彩布条销量占到全国总量的60%。与其它专业镇不同,和平的领导似乎有理由相信自己的多元化发展是有道理的。

春去春又回?

面对汕头经济的复苏,有学者认为这才是汕头制造业回归理性的表现。

而汕头总商会会长郑定平也认为,潮汕并不是没有发展制造业的潜力,只是各占山头,整合不足。

针对许多人对潮汕信用的怀疑,华南师范大学林济博士认为,首先不能认为潮商缺乏信用,历史证明,潮商是守信的,但其几百年的发展特性决定了潮商喜冒险、挣快钱、对内团结守信的特点,当外部监督机制不健全时,其钻空子的思想会逞一时之能,但只要外界监管到位,其灵活应变的优点便会发挥出来。

汕头的第二春似乎跚跚而来。

但有学者对汕头真正发展高涨到来与否仍持怀疑态度。其认为,经济的复苏并不代表制约汕头发展的深层次原因已经得到了解决。

如潮汕文化中的保守主义,潮汕文化固有其独特性、完整性、系统性,但极难与外来文化融通,在几大特区中,汕头是外来人口最少的,而且近年来汕头整体是人才外流。甚至汕头政府在吸引外资时,眼光都只盯着潮汕籍外商。

再如企业文化,汕头的民营中小企业占了90%,而多是土生土长,由小做大,基本上完全是家族管理,一个企业里全部是“自己人”,没有现代企业制度的企业在市场经济中又能走多远?

一位著名汕头企业家,面对将来企业要进行股份制改造还是继续家族管理的问题时,向记者直言不讳:“我还没到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这两种形式本质区别并不大。”

还有学者对汕头这种劳动密集型产业技术含量不高,能否在市场上保持优势信心不足。

中山大学储小平教授曾在汕头工作多年,他对以上问题倒并不担心,“毕竟潮汕的制造业已成气候,此时形成的已不是产业优势,而是由集聚效应产生的地区竞争优势。这样的门槛并不是轻易能够跨过的,而且潮汕地区本就是劳动力密集地区,这些产业在当地发展是有优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