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房堂叔DNA锁定疑凶高承勇

2013年，首个国产法医DNA检测平台在福州投入使用。图/视觉中国

新京报制图/张妍 郭屹

隐匿了28年的高承勇，可能永远想不到，警察最终找到他，是因为远房堂叔“行贿”。

这本是两件怎么看都不搭边的事，但是一个最近几年应用在刑侦案件中的DNA检测技术，使高承勇所在的家族，与20多年悬而未破的连环杀人案联系到了一起。

新技术锁定嫌犯家族姓氏

据接近警方的人士透露，高承勇的落网，首先是与其同姓氏的远房堂叔因行贿被监视居住，警方因此采到了此人的血样。经Y-DNA检验分析后，此人遗传数据输入到违法犯罪人员Y-DNA数据库中。初步对比，结果与“8·05”大案嫌犯的Y-DNA信息相符合。这一初步检测的结果表明，案犯与此人有相同的Y染色体遗传，是同一家族的男性成员，所以嫌犯应姓高。

为了进一步确认，样本又送到甘肃省公安厅鉴定中心，做Y-DNA复核检验，结果符合，从而进一步确定案犯应为高姓。此后，警方询查了该家族所有的男性成员，经筛排分析，确认其侄儿高承勇具备作案条件，为“8·05”大案的嫌犯。高承勇归案后，其本人指纹和DNA与案发现场指纹和DNA检验对比，确认来自同一个体。经审讯，案犯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根据公安部刑侦局的通告，警方此次“确定了利用新科技手段对原有生物物证再利用的主攻方向……很快取得了重大突破。”

甘肃省公安厅的披露则更加详尽，“通过Y-DNA染色体检验，初步确定了犯罪嫌疑人，经过指纹比对和DNA进一步比对，最终确定犯罪嫌疑人”。

基因技术近年广泛用于刑侦破案

什么是“Y-DNA染色体检验”，什么是“新科技手段”？

记者了解到，Y-DNA染色体检验也被称为Y-STR检测技术，它是DNA检测的一种。

“女性的染色体是XX，男性的染色体是XY，Y染色体在男性父子及父系之间单向传承。在同一父系的所有男性个体中，包括兄弟，父子，叔侄，堂兄弟和祖孙等都具有同源的Y染色体。所以只要姓氏不改变，婚姻情况或是其他一些非婚姻情况带来的改变，这个家族所有男性的Y染色体都是不会改变的。”一位在公安系统从事DNA检测工作的民警介绍。

这位民警介绍，近年来，基因技术已经广泛运用于刑侦破案。但此前的技术运用，有一个限制性前提——要提取到疑犯本人的基因数据，才能作出个人比对。

如果凶犯犯案后再无生事，从未被警方控制过，数据库没有他的信息，那么，基因对比就起不到作用。就像“白银案”的疑犯高承勇，如果没有“新科技手段”检验，是很难被精准查出来的。

而现在Y-STR方法的最大特点是，由于同父系亲属的相同性，只要有其父系亲属的亲缘材料检定为相同，就可以认定嫌疑人为其本人或亲属。锁定了一个家族，再结合其他信息，就能很快摸排到具体的嫌疑人，通过抓捕和直接检测，最终确定嫌犯身份。

Y-STR数据库能直接定位到家族

上海济视信息技术中心医学总监尹国兴拥有“运用Y染色体鉴定技术检测姓氏的方法”专利，尹国兴告诉新京报记者，白银案的告破，对在国内刑侦领域推广Y-STR技术具有重大意义。

南开大学分子生物学博士生张游对Y-STR检测技术进行梳理，认为其特征可以简单分为3个。第一，Y-STR为男性所独有，因此在针对女性的犯罪，尤其是性侵的犯罪中，Y-STR检测不会被样品中的女性受害者成分所干扰。

第二，Y-STR是单倍型遗传，不涉及重组，没有等位基因，因此可以在多人作案比如轮奸产生的混合样品中分辨出不同作案人员。

第三，Y-STR是父系遗传，也就是说只能由父亲传给儿子，排除突变因素的话，来源于同一父系家族的所有男性的Y-STR分型是完全一致的。

“因此，在实际应用中，Y-STR检测可以帮助警方缩小排查范围，尤其是在当地建立了Y-STR数据库的情况下，能直接定位到相关家族。”

国内多地建立Y-STR数据库

由于Y-STR检测技术可以帮助警方缩小抓捕罪犯的范围，并且具有灵敏性的特点，只需要微量DNA样品就能检测，最近几年，内蒙古赤峰、河南郸城、浙江等地均启动了建立Y-STR数据库的工作。

一位公安系统DNA检测技术中心警员告诉新京报记者，Y-STR技术是一直存在的，而且技术相当成熟，只是用于家族数据建库，是从这几年开始的。

“最初国内一直有争论，因为建立这个系统，需要很大的工程量。”尹国兴说。

上述警员也表示，“前期要做大量的人口普查、人口排查工作。我们需要把每个家庭的族谱比对完，才能建设Y数据库”。

郑州是最早在全国建Y-STR数据库的城市。“零几年开始建，到2013年、2014年就建设起来覆盖全市的数据库。”上述公安系统DNA检测技术中心警员透露，郑州Y-STR数据库建起来后，就曾破过一起大案。10多年前，几个人在郑州抢劫金店，作案后，这几个人就消失了，案子10多年都没破，但现场有一些物证，警方提取之后放在了数据库里。“后来警方经历各种曲折，找到了嫌疑人的族谱。他们是清朝从山西迁徙到河南，在河南又分了好几支，警方在这个县没有找到，又去另一个县排查，最后把这个案子给破了。”

据相关媒体报道，Y-STR技术进入科学乃至应用的视野很晚，1985年才有人提出Y染色体STR特征，1992年和1994年才最早有研究者提及Y-STR的高信息含量，科学家开始探索其在法医学鉴定中的应用。

到世纪之初，随着研究和应用的迅速发展，2001年国际法医遗传学会DNA委员会才对Y-STR的报告方法、命名、标准的应用提出了一些原则与建议。

自此，Y-STR在国际上开始被纳入法医检验的应用当中来。

“许多国家，特别是欧洲的瑞士、意大利、德国、波兰，美洲的巴西、阿根廷，以及亚洲的日本、韩国已逐步建立起各自独立的Y-STR数据库。”南京市公安局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副主任法医师张斌在其《Y-STR检验技术在法医鉴定学中的应用》中写道。

张斌在论文中指出，从实际应用情况来看，Y-STR数据库的作用在农村偏僻地区特别明显，“可为本地发生的命案等重大刑事案件提供侦查线索，缩小侦查范围。”

新京报记者 孙瑞丽 实习生 付子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