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曹蓓 编辑 | 段文
原文刊载于《凤凰周刊》总第606期《内地监管机构再勒比特币“缰绳”》
5月12日晚，一个名叫WannaCry（想哭）的勒索病毒悄然袭击全球，目前已感染了150个国家，虐哭超过30万受害者。由于勒索病毒要求只能采用比特币支付赎金，这令比特币这个有些陌生的概念，以一种并不光彩的形式闯入公众视野。
《凤凰周刊》有一位同事虽未感染病毒，却因看到“只会接受比特币”七字而喟叹不已：“那年我跟比特币之间的距离只有0.01公分。
早年间比特币价格其低，据传全球第一笔比特币实物交易是在2010年，一名程序员用10000万比特币买了一个披萨，当年自以为掌握了投资大法的同事自然对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拟货币”嗤之以鼻。
2012年，陆续有朋友劝同事赶紧去挖比特币，他嫌麻烦不干，转而劝其他同事买机器挖币。若干年以后，当比特币交易价格已突破1万元大关，眼见当初劝自己的朋友发财了，这位同事和同事劝说的同事们，一个比特币也没挖过，至今还是我的同事……
回想那些年错过的比特币，我的同事说，他是真的想哭。
△感染勒索病毒后，黑客声称受感染者需在3天内支付价值600美元的比特币解锁文件，否则费用翻倍，7天内未付款者将永远无法恢复文件。
五年前，徐明星首次在网上购买了比特币，用他的话说，是“出于对世界科技出现分布式互联网信用的支持或者说是信仰”，那时候1个比特币价格约为1至2美元。两年后的2013年，徐明星自己创业最终选择了进入比特币行业。五年来比特币的价格一路攀升，并在今年1月5日一度达到1比特币将近9000元人民币的高位，引发监管部门关注。
春节前夕，中国央行约谈相关比特币企业，现场检查主要比特币平台，比特币行情应声下跌，价格回落到1比特币6000元人民币左右。
“比特币”这一数字货币的概念最早在2009年提出，至迟于2011年已经被中国一些互联网圈内人士所知晓，不少人有过“挖矿”或购买比特币的经历。
2013年11月，随着第一波比特币行情的到来，1比特币价格超过8000元人民币，中国内地参与人数较以前大大增加，央行在当年的12月份下发了《关于防范比特币风险的通知》，明确其虚拟商品的性质，提示风险。
时隔三年，监管机构再次高调关注和突击检查比特币平台，除了比特币价格出现第二波高位行情，潜在风险增大的因素以外，另一个重要背景是，去年下半年开始的防止资本外流行动，已经被中国高层提到相当的高度，而比特币由于其匿名性、跨国界、全网流通等特性，已经被一些人用做洗钱的途径，或用做非法交易的支付手段。
“挖”出来的比特币
比特币是一种新“电子货币”，由计算机生成的一串串复杂代码组成，每一枚比特币都通过预设的程序制造，随着比特币总量的增加，新币制造的速度减慢，电子程序预设为到2140年比特币达到2100万个的总量上限，截至目前被挖出的比特币总量已经超过1200万个。
“理解起来，就像很多游戏币，比如Q币。不同的是，Q币是腾讯公司发行，基于这个公司的信用。过去的虚拟资产都是以企业或者组织的信用为基础的。”业内人士解释称，比特币，跟传统的电子货币或虚拟货币相比，最大的不同是去中心化，它不是由一家组织形成的，是一个开源的协议，只是设计出了规则，是分布式的、没有人控制的网络。这也是它被推崇的决定性原因之一。
比特币网络通过区块的创建，俗称“挖矿”来生成新的比特币。所谓“挖矿”，实质上是用计算机解决一项复杂的数学问题。比特币网络会自动调整数学问题的难度，让整个网络约每10分钟得到一个合格答案，产生新的区块产生，加到区块链的尾端。随后比特币网络会新生成一定量的比特币作为赏金，奖励获得答案的人。
要挖掘比特币可以下载专用的比特币运算工具，然后注册各种合作网站，把注册来的用户名和密码填入计算程序中，再点击运算就正式开始。
2009年比特币诞生的时候，每笔赏金是50个比特币。诞生10分钟后，第一批50个比特币生成了，而此时的货币总量就是50。随后比特币就以约每10分钟50个的速度增长。当总量达到1050万时(2100万的50%)，赏金减半为25个。当总量达到1575万(新产出525万，即1050的50%)时，赏金再减半为12.5个。
根据其设计原理，比特币的总量会持续增长，直至100多年后达到2100万的那一天。但比特币货币总量后期增长的速度会非常缓慢。据悉，87.5%的比特币都将在头12年内被“挖”出来。
交易都有“行程单”
每一个比特币的产生、交易，都会由矿工在记账本上记录，也就是说，每一个比特币都有“行程单”。
比特币可以在任意一台接入互联网的电脑上管理，任何人都可以挖掘、购买、出售或收取比特币，且只要知道对方比特币地址就可以进行支付、交易。
一枚比特币拥有公钥和私钥，类似于账户和密码。公钥也就是比特币地址，记录比特币的数量，只要知道私钥就意味着拥有了比特币，所以用户是匿名使用的。
据悉，记录一笔交易的具体信息包括：付款人地址，收款人地址，付款金额，付款人签字，收款人公钥，付款人资金来源ID等等。
虽然是虚拟货币，但随着2014年1月，Overstock开始接受比特币，成为首家接受比特币的大型网络零售商，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接受比特币的支付。新浪科技联合清华五道口金融学院和火币网共同发布的《2014-2016全球比特币发展研究报告 》（下称“报告”）显示，微软、戴尔、乐天在接受比特币支付的商家中，位列前三位。在欧美的一些地区，比特币APP还可以扫码支付咖啡。
△加拿大多伦多市民走过矗立在市区中心的比特币广告牌，这种虚拟货币在当地已经融入生活。
缘何受到追捧？
交易方便是比特币备受追捧的重要原因之一。值得一提的是，资料显示，每个比特币能被分割成亿分之一，即最小可以到0.00000001比特币，这也意味着比特币的流通会更加容易，只是需要支付一定的手续费。
比特币可以成为跨境交易的手段。买卖双方可以用支付比特币的方法，省去换汇问题，前提是两人都对比特币交易认可。交易后，卖方如果对比特币未来的行情看涨，就可以选择继续持有，如果看跌就变现，这是很多国际上使用比特币交易的缩影。
相关统计显示，虽然交易量占全世界的80%左右，但是中国比特币交易用户跟国际上很重要的区别是，国际上持有比特币的人，大多是比特币的使用者，而中国内地大部分是为了炒币和囤币。
火币网抽样调查显示，2015年火币网女性用户比例为10%，2016年上升至15%。一位业内人士坦言，“在行情好的时候，女性比例上升速度快，很大一部分来自大家所说的‘中国大妈’。” 这一方面表现出比特币的火热行情，另一方面也从侧面反映出用户中有相当部分短期炒币的需求。
该平台最新调查数据显示，80.77%的用户交易比特币是为了短期盈利，通过差价赚取利润，只有13.81%的用户长期持有。
这种不同于以往的数字货币的出现，让世界各地很多技术派感到兴奋。徐明星就是其中之一，也是抱着支持甚至崇拜的态度，他在2011年购买了一些比特币。那时，他还在一家大公司做从事技术领域的工作。随后出来创业，感觉找不到好的项目，就想试试比特币交易平台。
全球知名的比特币交易平台包括Bitfinex Bitstemp、BTC-e等。比特币交易平台承担了大部分“比特币兑换现金”和“现金购买比特币”的功能。国内市场份额最大的三家比特币交易平台分别为：火币网，币行（OKCoin）和比特币中国。
任何人都可以开办比特币交易平台，开发一个交易平台，与开发传统网站没有区别。难点在于，如何保证网站的安全运行。
世界上最大的比特币交易商Mt.Gox2014年2月28日在日本申请破产保护，原因是公司网络遭遇大规模的黑客攻击，大部分比特币被黑客窃取，总价值达4.7亿美元。然而一年多以后，剧情反转，日本检察部门向比特币交易所Mt.Gox前首席执行官Mark Karpeles提起诉讼，称其窃取了客户近270万美元资金。
也正是2014年至2015年间，比特币在2013年11月19日触及8000元人民币高位之后不断下探，经历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低谷。
但随着新比特币通过挖矿不断产生，截至2016年6月，1560多万比特币进入流通，价格也在供需中不断变化。从去年9月开始，比特币行情的不断走高，中国内地参与者也成倍增加，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并不真正知道什么是比特币，以及比特币有什么风险，“贵，涨得快”是他们对其他人描述比特币时常用的词。
今年1月5日，比特币盘中交易达到史上最高值：1比特币8895元人民币。
△国内一家比特币交易平台提供2017年2月27日至5月16日的交易量及成交价格走势图，截至发稿前，当日比特币最高价格高达10158元
失不复得的风险
去年四季度开始，人民币贬值预期逐渐加重，与此同时，热点城市高热的楼市遭遇严厉调控，而股市也相当长一段时间难见起色，多重因素夹杂，让存留在中国市场的资金无处可去。在资产荒的大环境下，比特币的行情显得一枝独秀。
“最初持有交易比特币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互联网圈和极客圈的人，但是就跟其他虚拟资产一样，发展到一定程度会产生泡沫，越来越多的人就想炒一把。”徐明星说。
中国内地做比特币的平台和公司，大多在2011年以后开始，五年多来先后有100多家企业进进出出，这期间有多家平台倒闭，也不断吸引着更多人组成团队进入。“曾经有不少行业巨头倒下，有的因为风险防控，有的因为没有融到资，现在留存的几家大的平台，是靠各自的实力，当然也有运气，在竞争中活了下来。”徐明星说。
与其他互联网行业一样，比特币平台的存活和发展，需要大量资金。虽然获得投资的平台把原因归结于自身技术、模式等方面的稳定和安全，但在资本方看来，创始团队是否可靠，可能更为重要。
比特币地址不会透露拥有者的信息，在交易中，是匿名的，也就是说，谁持有私钥谁就拥有账户中的比特币。但去中心化的劣势是，一旦丢失私钥，变真的是永久丢失，再也找不回来。
不同于银行卡及时挂失即可保证账户资产不受损，在比特币的世界，如果使用者不小心删除、丢失私钥或被黑客攻击窃取比特币钱包的文件，对于使用者而言，就将迎来毁灭性的后果。
这时候，很多第三方保管比特币钱包的平台开始出现。文浩创立的比太钱包就是其中之一。
在接触比特币之前，技术出身的他和他的团队曾尝试过不止一个移动互联网项目，“有一天，我的一个朋友给我打电话，让我一定从技术方面深入了解和分析一下比特币。他从社会学方面研究过，觉得很有意思。后来我研究了一段时间，发现其中的技术逻辑很可靠。但是对普通人来说，安全持有非常难，门槛很高，很容易丢失。于是我们四个人就开始着手做比特币钱包，那时候是2014年。”文浩回忆。
“我们做的事，就是帮人保管比特币。”在解释公司业务的时候，他说：“可以理解为，在一个备用的、断网的手机上运行冷钱包，存储大额比特币资产，在日常的、联网的手机上运行热钱包，监控着冷钱包的资产，当需要发送冷钱包上的比特币时，需要冷热钱包之间通过二维码来交互，完成比特币的发送操作，这样就不用担心黑客、木马、病毒等的风险了”。
一直以来，就不断有比特币平台被盗的消息传出，目前越来越多的比特币平台都开始利用这种冷储存的方式，防止比特币被盗造成大量的损失。
单纯靠比特币钱包的工具并没有盈利点，“后续我们会介入一些买卖业务，钱包只是一个入口。”文浩说。
非法交易的支付手段？
六七年的发展，比特币行业在中国内地仍是个初长的孩童。但近期行情陡然高温，监管机构不得不高调进入，比特币行情应声回调，价格一路下跌，截至本刊发稿，1比特币价格在6070元人民币左右徘徊。
2013年12月，中国人民银行等五部门发文，将比特币定性为“非货币”，要求金融机构、非金融支付平台不得为比特币提供包括托管资金账户在内的多项服务。当年10月底，一家注册地在香港地区的比特币交易平台GBL出现网站无法登录的情况，随后客服人员的QQ和电话都联系不上。媒体最终确认该交易平台带着投资者约3000万元人民币的比特币及资金跑路。
这便是监管层担心的风险之一。
今年新一轮过山车行情后，央行再度强调，比特币是特定虚拟商品，不具有法偿性与强制性等货币属性，不具有与货币等同的法律地位，不能且不应作为货币在市场上流通使用。
一位业内人士在分析此次监管高调举动的目的时称，“一个是随着比特币价格持续走高，诸多资金开始追逐比特币，甚至大爷大妈也跑步进场，各种打着比特币旗号的骗局频发，如果再不介入，很多骗子更加有恃无恐。对主要交易平台的调查，实际上有给比特币市场降温，以防市场大规模参与比特币，防止形成更大的羊群效应的原因。另一个是，很多似懂非懂的分析放大了比特币转移资产和洗钱的功能，导致央行等监管层压力较大，不得不开始检查。”
对于洗钱，是比特币蕴藏的另一个重大潜在隐患，在中国防止资本外流的大背景下，这样的隐患更被监管密切关注。由于比特币系统具有一定匿名性，同时可以全网流通，不受国界限制，可能会被犯罪分子用来洗钱，或者用做非法交易的支付手段。
尽管徐明星认为，通过比特币洗钱，事实上很难。但洗钱、资本外逃工具的标签已经伴随行业的发展初显，如何规避和防控，需要监管层出台更多的措施配套。尤其在中国政府严控资本外流的当前，带有这样标签的行业和领域，显得更为显眼。
不少业内人士预计，随后监管将出台一系列规则和政策，比如设立第三方比特币托管平台等，控制比特币风险，填补漏洞，让这个虚拟世界的货币，走向真实监管的前台。
新媒体编辑 | 马茹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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