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青
普京，一向以“硬汉”形象示人。但他却三番五次借用一个人的话来表露自己的心迹和抱负，甚至自己带头，要求内阁部长们捐出一个月薪水为其在政府大楼旁树碑。
他在俄罗斯国家电视台“最伟大的俄罗斯人”评选中，仅次于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位，居第2，排在斯大林、普希金、彼得大帝之前。
列宁，对他也给予高度评价。
他就是斯托雷平！！！
彼得·阿尔卡季耶维奇·斯托雷平（来源：Wikipedia）
在20世纪初，面对飘摇的帝国，他豪迈地说：“给我20年安宁，我来彻底改造俄国。”一番超过亚历山大二世的改革，在俄国全面推开。
1911年9月14日，基辅歌剧院两颗子弹终结了这位改革者的性命。
帝国也错失了最后一次延续生命的机会。革命，狂风骤雨般，从西欧到远东，席卷了罗曼诺夫王朝。
今天，回顾这位改革的悲剧英雄，我们对改革会有更深理解。
1不改革就是等死
改革都是被逼出来的。这似乎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1 暴风雨就要来啦1896年5月，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加冕大典，发生踩踏，1389人死亡。这似乎是沙俄帝国命运的不祥征兆。
此时，古老、腐朽的帝国已经危及四伏、朝不保夕了。各类大大小小革命党派一下就冒了出来，虽然它们之间争吵不断，但把目标都瞄准了君主专制。
1902年，一个极左政党——社会革命党——登台。社会革命党认为恐怖暗杀是最有效和最合理的斗争模式。教育部长博格列波夫、内务部长西皮亚金、莫斯科总督谢尔盖·亚历山大耶维奇等人先后遇刺身亡。
高尔基在散文中预言：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
尼古拉二世加冕（来源：gagdaily.com）
2 唯一的出路是改革1905年注定了是俄罗斯历史上不平常的一年。
年初，尼古拉二世在圣彼得堡参加宗教仪式，炮兵错把实弹当作礼炮炮弹发射出去，现场一片大乱。
1月底，发生血腥星期日事件，哥萨克骑兵禁卫军向冬宫外30000多游行民众射击。
“血腥星期日”（来源：timetoast.com）
5月底，俄国对马海战失利，宣布日俄战争彻底战败。这是近代以来白种人第一次完全被黄种人打败。
尼古拉二世的威望遭到沉重打击，在内政和外交上陷入困境。
日本宣传画：日俄战争（来源：remorika.com）
到下半年，俄国国内大规模抗议浪潮已风起云涌，莫斯科地区还发生了8000多人的城市起义。
此时，沙俄政府已经退无可退了。
10月，尼古拉二世被迫发表了《关于改进国家秩序》的宣言，宣布启动改革，设立国家杜马（相当于议会）。
改革，是唯一的出路。
不改革，就是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革命做大。
2生产长一寸，革命退一尺
此时，环顾国内，能力挽狂澜的非一个人莫属：彼得·阿尔卡季耶维奇·斯托雷平。
1 非同凡响的才华斯托雷平属于那种很可怕的“红N代”：聪慧、帅气，工作还很拼。
他父亲是亚历山大二世的宫廷卫戍司令。母亲家族，和一大批公爵、伯爵是亲戚。
斯托雷平在学生时代就表现出过人的天赋。据说，著名化学家门捷列夫主持斯托雷平的毕业答辩。斯托雷平侃侃而谈，门捷列夫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好像是在探讨问题一样。等回过神来，门捷列夫惊呼道：“上帝啊，我这是怎么了！”斯托雷平获得了满分，评语是“博学而聪慧”。
14岁时的斯托雷平（来源：Wikipedia）
他高大英俊，极有女人缘，但却非常顾家，和妻子生了5个女儿和1个儿子。
斯托雷平精力旺盛，每天只睡4个小时。
40岁时，就当上了格罗德诺省省长，成为俄国最年轻的省长。1903年，转任萨拉托夫省省长，当起“救火队长”的角色。
当时，萨省被称作“红色省份”，遍地烽火，四处暴动。斯托雷平就任后经常和几个侍从，不带武器，深入乡间进行演讲，暴动者甚至用枪指着他。但最终都被他说服。
一次，一枚炸弹在脚边爆炸。侍从被炸死，斯托雷平只是受了轻伤。
很快，这个“红色省份”成为俄国少有的净土。
2 给我 20 年安宁多事之秋，临危受命的斯托雷平，无奈地说：给我20年安宁，我来彻底改造俄国。
然而，亚历山大二世后，俄国的改革其实已停滞了20多年了。一直拖到遍地烽火，主政者才不得不重启改革。
安宁、秩序，对于改革是多么宝贵。
坐在火山口上的斯托雷平，决定用铁腕来获得自己所要的“20年安宁”。
1906年4月，斯托雷平出任内务部长。杜马会议除了夸夸其谈，无休无止的争吵外，一无所成。7月，斯托雷平获得沙皇准许解散杜马。
斯托雷平在杜马（来源：pravoslavie.ru）
同时，他还被任命为部长会议主席，一时间权力无出其右。
8月12日，社会革命党极端分子在斯托雷平别墅发动自杀式袭击，27人炸死、32人炸伤，他的女儿和儿子也受了伤。
但斯托雷平的声望也迅速上升。
斯托雷平坚定了决心：必须先稳定社会秩序，才能为改革创造条件。
1907年6月3日，他强力解散不驯服的第二届杜马，没有经过杜马和国务会议修改了选举法，这被后来的历史学家称作“六三政变”。
随后，在全国开始抓捕革命激进分子，将数千人送上绞刑架。有杜马将绞索称为“斯托雷平领带”。这是斯托雷平“我们痛苦地处决少数人，是为了防止血流成河”理念的生动体现。
他对激进派说：你们要的是大动荡，我们要的是大俄国。
斯托雷平的别墅被炸毁（来源：Wikipedia）
3 造就中产
斯托雷平说：富裕农民永远是秩序和安宁的支柱。而人民的富裕缔造国家的强盛。
前苏共宣传部部长，雅科夫列夫，称赞斯托雷平是俄罗斯历史上第一个懂得中产阶级才是政治稳定和经济进步的基础的人。
在斯托雷平的眼中，富农就是中产，是沙俄帝国复兴的关键力量。
所以，必须继续进一步深化亚历山大二世1861年农奴制改革，砸烂俄罗斯存在的落后、吃大锅饭的“村社制度”。
1910年莫斯科附近（来源：pravoslavie.ru）
他规定农民可以自由从村社中退出，份地成为农民自己的私产。他通过农民银行为农民建立独立田庄和农场提供金融支持。他发给农民金钱、马匹、奶牛、猎枪、斧子等，免税，鼓励他们向广袤的西伯利亚移民。
超过28万个田庄、农庄在俄罗斯大地上建立起来，农民获得了超过600万公顷的土地，250万农民跨过乌拉尔山，开发远东国土。
自从罗斯基辅立国开始，俄国农民就被束缚在土地上。斯托雷平的改革，让俄国农民第一次成为自由民，获得政治权利。俄罗斯工业发展也得到了大量劳动力。
格罗德诺省重新划分土地（来源：Wikipedia）
3一派繁荣被基辅的子弹击碎
1 斯托雷平奇迹
斯托雷平改革，开创出俄罗斯经济史上一个全新的黄金时代。
到1911年，相比1905年，俄罗斯农业机器使用量、化肥使用量翻了一番。全俄人均粮食产量达到历史最高值，甚至在斯大林时代也没超过。
粮仓更加充盈，马匹、绵羊、猪肉出产也大大上升。
1907至1914年，俄国变成“欧洲的粮仓”、世界最大的农产品出口国。
1910年斯托雷平在一家农场视察（来源：getrussia.com）
工业部门也在快速成长。1913年与1900年比较，钢铁、煤炭、棉花加工都在大幅增长，出口总额翻番，国民收入增长近80%。
农民的存款增加了一倍。民众的生活水平普遍得到提高。
俄罗斯沉睡的黑土地，和缺乏生气的农民，被改革唤醒了，正爆发出勃勃生机。
2 杀死改革者改革中的俄罗斯，一派繁荣。多年后，列宁评价斯托雷平的改革是，纯粹的、进步的资产阶级精神。
但危机已经悄悄发生了。
1911年9月14日，基辅歌剧院，斯托雷平、沙皇尼古拉二世和沙皇的2个女儿正在欣赏歌剧《萨旦王的故事》。
第3幕第1场，王子幻化为大黄蜂攻击2个大坏蛋。配乐是《野蜂飞舞》，在活波的乐流中，两声刺耳的枪声响起，目标是同一人：斯托雷平。
斯托雷平手臂和胸口各中一枪。
一阵纷乱后，他向沙皇摆了摆手，示意沙皇回到包厢继续欣赏歌剧。
随即，乐队开始演奏《天佑沙皇》。
画作：刺杀斯托雷平（来源：executedtoday.com）
剧场内有90名皇家警卫，在沙皇面前杀死斯托雷平。
这不是对沙皇的不敬，这是对改革者斯托雷平已忍无可忍。
凶手当场被捉，斯托雷平4天后死亡。
5年多后，在革命中，300年历史的罗曼诺夫王朝终结。又1年后，尼古拉二世和皇族们被枪决。
1913年沙皇一家（来源：Wikimedia）
3 改革者必死？
30年前，推行农奴制改革的亚历山大二世被民意党人炸死。
30年后，推行改革的斯托雷平仍然没躲过一死。
斯托雷平曾对身边人说：每天早上祈祷时，都把眼前的这一天当做生命的最后一天。
因为，所有有权势和能量的人都等着他去死。
基辅歌剧院斯托雷平遇刺处（来源：Wikipedia）
1.沙皇固执专断，却又贪恋专制权力。1897年，在人口普查登记卡上，尼古拉二世写着“俄罗斯国家的主人”，皇后亚历山大·费多罗夫娜在自己的卡片上则写“俄罗斯国家女主人”。沙皇能支持的改革只能是加强诺曼诺夫王朝的改革，而不能威胁到他的权力。杀死斯托雷平的凶手10天后绞死，沙皇下令停止进一步调查，沙皇也没有参加斯托雷平的葬礼。
2.强大的贵族和官僚阶层不可能坐视利益受损。改革一再表明，在专制政权下，改革都是迫不得已才向前迈一步，一旦革命威胁消失，统治集团也会暂停改革。到1908年，改革才启动一两年，一大批贵族阶层就开始向斯托雷平发起攻击，四处造谣。
3.稀里糊涂的精英和大众。一些知识份子抱着朴素的想法，希望保守俄罗斯立国以来的村社制度，敌视斯托雷平改革。列夫·托尔斯泰1907年在改革之初就写信质警告斯托雷平：您现在正走着的道路，是坏事之路、恶名之路和罪恶之路……千百年来，驯化的民众对改革也有很多茫然。大地主们担心自己的财产被瓜分。
4.还有一群野心家。斯托雷平改革一旦成功，暴力改变王朝就将成为不可能。
普京为斯托雷平纪念碑鲜花（来源：government.ru）
斯托雷平在1907年改革起步时就立下遗嘱：“我死在何处，就葬在何处。”
真正的改革者，是一片赤诚的。
斯托雷平在回复托尔斯泰的质问信中坦露：
您在我的心目中永远是个伟人，我对自己评价不高。我是让事态的浪涛冲上来——大概只有短短一瞬间！我仍然想利用这一瞬间，竭尽我之力量、认识和情感，造福人们，造福我的祖国，我像古代爱国者那样深爱着我的祖国。
改革，道阻且长。
对每一个真正的改革者，都值得我们每个普通人为其欢呼，并贡献出哪怕最微弱的支持。
参考资料：
1.（俄）雅科夫列夫：《雾霭 俄罗斯百年忧思录》，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
2.（俄）亚·索尔仁尼琴：《红轮》，江苏文艺出版社，2011年。
3.磨剑：《普京传》，中国法制出版社，2016年。
4.左凤荣、沈志华：《俄国现代化的曲折历程》，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2年。
5.张一兵：《资本主义理解史 第3卷》，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年。
6.阮大荣、段和森：《苏俄农业政策的演变》，兰州大学出版社，199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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