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舒吉之死与沙特的转型之困

原标题:卡舒吉之死与沙特的转型之困

一位流亡的沙特记者在沙特驻土耳其领馆离奇失踪，或者死亡。这一事件一夜之间成为全球政治的焦点，各种版本的“故事”都被制造出来，从事件到故事，折射出每个讲述者的立场和价值取向。当一个事件嵌入到激烈的国际政治博弈之中，真相恐怕难以浮出水面。追根溯源，对事件进行“解剖”，我们大抵能够窥探事件背后的“结构”。在卡舒吉之死的背后是急剧变化的沙特，尤其是王位继承人萨勒曼王子主导之下沙特的内外政策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变动之中。沙特进入权力的代际交接时刻，国家权力的结构性调整也带来了巨大的风险，毫无疑问，卡舒吉之死恰恰折射出现在沙特转型之困。
   

到目前为止，关于卡舒吉之死的“故事”差不多是这样的，这位知名记者、《华盛顿邮报》的专栏作家在10月2日前往沙特驻土耳其的领事馆去取单身证明，他的未婚妻在领馆门口等待，五个小时未见踪影，领事馆声称卡舒吉已经离开，但是他所佩戴的电子设备记录了在领事馆几分钟发生的事情，卡舒吉遭到殴打，被注入了麻醉药物，被杀害之后遭肢解。土耳其方面释放的信息是，一个15人组成的特工小组等在领事馆，执行了特殊任务，其中一名成员在利雅得遭遇车祸。这样的情节似乎只能出现在电影里面，然而，有时候现实要比电影还离奇。这是土耳其提供的故事版本，围绕卡舒吉之死出现了眼花缭乱的外交互动和博弈，英法德等国要求彻底调查卡舒吉之死；土耳其作为事件发生地，拥有地利之便，在关键的时间点放出相关的资料。美国对这一事件的态度更是令人玩味，一开始特朗普总统说要制裁沙特，结果沙特做出强硬的回击，如果美国制裁的话，沙特就把美国撵走，重新找朋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威胁，特朗普的态度缓和下来，不仅与沙特国王和王储通了电话，而且派国务卿蓬佩奥到沙特了解情况。特朗普的态度遭到了民主党以及主流媒体的批评，但是特朗普再一次“甩锅”：如果沙特取消1100亿美元的军购大单，那么他们可能会转向俄罗斯或者中国。明明是特朗普为了赚钱而放弃了原则，非得把责任推到别的国家身上。
   

在整个事件中，沙特的态度和行动显得非常鲁莽，甚至是傲慢。虽然沙特迄今为止还是否认卡舒吉被杀害，但是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了沙特，尤其是沙特王储，十五人小组中多人是萨勒曼王储身边的人，媒体甚至公开了其中多人的护照信息。土耳其也释放出信息说，事发当天，沙特领事馆给土耳其雇员放假了，同时领事馆的一些摄像头也莫名其妙地坏掉了。在这样的情势之下，沙特的口风也在变，认为卡舒吉死于审判过程中的“意外”，但是沙特坚持的“底线”是卡舒吉之死与沙特王室没有关系，尤其是与萨勒曼王储没有关系。这一点也得到了特朗普的“首肯”，特朗普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认为应该对沙特“无罪推定”，还举出了已经上任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卡瓦诺的例子。特朗普对沙特异常温和的态度引发了各方的质疑，特朗普在推特上“辟谣”：与沙特没有利益的瓜葛，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在沙特面前，特朗普更看重实际的利益，美国和沙特的关系并非一般盟友可以形容。沙特之所以敢与特朗普叫板，原因无非是美国倚重沙特之处比较多，甚至是不可替代。一是，沙特是美国在中东的铁杆盟友，在中东地区格局风云变幻之际，美国无法承担失去沙特这一盟友带来的冲击；二是沙特是世界石油主要的生产国和供应国，沙特手里握有石油武器；三是，美国和沙特形成了“石油美元”的攻守同盟，也就是说，沙特拿着石油来购买美国的安全保障，这是美国和沙特关系的基本结构。石油美元是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之后美元霸权的重要形态，石油交易通过美元来实现，从而夯实了美元作为国际性货币的地位。
   

对于沙特而言，最近一年时间中，萨勒曼王储作出一系列内外政策的变革，努力塑造一个改革者的形象。然而，卡舒吉之死却在很大程度上破坏了萨勒曼的这一形象，而且非常可能会引起很大的反弹。萨勒曼王储与卡舒吉之死是不是有直接关系，恐怕永远成谜。只要萨勒曼王储权力稳固，就不会有定论。卡舒吉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萨勒曼王储的批评者，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卡舒吉对萨勒曼一系列的政策都提出了批评，从沙特对也门的战争和封锁到萨勒曼提出的2030愿景都有不同的意见。再进一步说，卡舒吉并非一般的记者或者专栏作家，而是与沙特高层政治有着密切的关系。
   

萨勒曼王储不仅代表着沙特王室权力的代际更迭，也意味着沙特国家权力合法性的转型，萨勒曼王储以改革者的姿态示人，尤其是赋予女性驾驶的权利赢得了不少关注，而萨勒曼提出实现沙特经济的转型，建立现代经济体系，摆脱对石油的依赖，无疑切中了沙特的软肋。当然，萨勒曼王储的政策也带来了权力的重新洗牌，包括去年在丽思卡尔顿酒店软禁的沙特亲王和高官们，据传此次行动至少拿到了上千亿美元。萨勒曼王储的外交政策一改沙特往日的低调，而采取了非常高调和强硬的姿态，在也门、卡塔尔树立沙特的权威，面对加拿大、德国，强势回击，一个无所畏惧，在世界颇有存在感的沙特就这么出现了。
   

沙特还是个王室政权，当然，沙特的王子成百上千，也就是说王室政权建立在权力分享的基础之上，合法性来自于血统，很容易在王室家族形成等级性的安排，从第二代国王向第三代转移权力的过程中，原有的家族权力共享机制被打破，萨勒曼王储只有30多岁，他不仅要接班，而且要改变沙特国家的权力结构。卡舒吉之死意味着沙特的转型注定充满了各种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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