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微观到宏观，增值税下调如何影响通胀？
要闻 从微观到宏观，增值税下调如何影响通胀？2019年3月30日 20:16:41
本文转自微信公号“ 屈庆债券论坛”
主要内容
1、微观层面：增值税下调，企业面临降价与盈利的取舍
增值税是针对生产销售过程中的某一环节增加值征收的税，销项税额与进项税额之间的差值即为增值税。
从理论上来说，增值税下调会促进企业降价。一件商品含税价348元，不含税价300元。如果增值税下调，从16%降至13%，降税后的含税售价是339元，那么对消费者而言，含税售价从348减为339元，意味着降价2.59%。对企业盈利有什么影响?如果企业降价，引发市场同类企业竞相降价，那么商品销量表现是增加还是减少，或者企业在产业链中溢价能力很强，对其下游买家不降价，面对同业降价，其销售额又会增加还是减少，在现实情况中，降价带来的销售额都是存在不确定性的。若价格下调会减少销售额从而吞噬企业利润，那么企业未必会选择降价，关键在于降价和盈利之间的取舍。
2、中观层面：价格弹性与竞争程度带来行业不同价格决策
减税对生活必需品价格的影响有限，但对可选消费品行业的价格形成抑制。如果商品的需求价格弹性较低，那么降低价格带来需求量的变化不会很大，生活必需品如食品、水电燃热力行业的需求弹性往往较低，所以这类行业在面对增值税税率下降时对价格进行调整的概率较低。行业的竞争程度越高，意味着降低能够获取更多的利润，表现在批发零售、文化娱乐业以及交通运输、电热燃水力相关等行业。如果在竞争程度较高(集中度越低)的行业中，减税之后，厂商可以将通过降低价格来销售更多的产品，以此获得市场份额。这个过程一般可以持续到价格降低幅度与税收减少幅度相等，税收的降低完全传导到价格上。
总体而言，增值税变化对物价水平的传导是不完全的，且减税会带来阶段性的物价下滑，但长期物价变化仍需结合其他宏观因素。
3、宏观层面：企业投资叠加居民消费，总需求提升物价
历史数据表明减税对CPI同比带来短暂性的抑制，随后会呈现对称性的反弹走势;而PPI同比与环比增速均下滑。前两次降税经验表明，CPI总量同比并未出现下滑，食品与非食品分项同比表现出相对一致性。PPI同环比下滑主要受到生产资料与生活资料降价的影响。但是CPI环比在2017年7月和2018年5月均高于历史季节性，在分项中似乎很少出现减税后CPI环比低于历史季节性的情况。 因此减税对于物价水平和宏观经济的长期影响往往需要考虑很多复杂的因素，其中投资和消费的共同作用将促进总需求的增长，直接导致产出的增加和价格水平的提高，从而对CPI产生正向的影响。
4、减税对PPI与CPI的短期影响测算
经过测算，预计本次增值税下调将对4月PPI同比增速造成0.84个百分点的抑制作用，对4月CPI同比增速下拉0.32-0.63个百分点。展望未来，CPI方面，减税对CPI同比的下拉作用不大，综合考虑到生猪补栏情绪弱化、生猪供给不足短期内难以改变，猪价推动食品价格的上涨，同时减产协议仍在执行，油价上涨将推动非食品价格，在猪油共同作用将会对CPI同比形成更大程度的拉动作用，未来CPI同比增速将大概率上行。PPI方面，增值税下降，直接导致众多工业生产品价格的下调，短期内将对PPI同比带来较大的向下压力。
2019年1月，国务院常务会议提到了小型微利企业优惠政策、提高出口退税率、深化增值税改革等减税措施，以实现更大规模的减费降税;2019年3月，财政部、税务总局、海关总署公布《关于深化增值税改革有关政策的公告》，明确了增值税税率下降、增加进项税抵扣、退还增量留抵退税等实施细节。伴随着减税细则的逐步落地，很多品牌汽车厂商纷纷开始降价，市场部分观点认为减税将对今年通胀形成抑制。那么减税到底会对物价产生怎样的影响?
1、微观层面：增值税下调，企业面临降价与盈利的取舍
增值税是针对生产销售过程中的某一环节增加值征收的税，销项税额与进项税额之间的差值即为增值税。那么增值税下调对于企业意味着什么?
从理论上来说，增值税下调会促进企业降价。我们举例来说明：假设一家企业采购原材料后进行加工出售，假设数量为1个，采购原材料时货物100元，按照16%的税率，增值税16元，对其加工后再进行销售，商品定价300元，需交增值税48元。由于增值税是价外税，最终转嫁给消费者，所以最终零售价(含税售价)实则348元。如果增值税下调，从16%降至13%，降税后的含税售价是339元，那么对消费者而言，含税售价从348减为339元，意味着降价2.59%。
降价对企业盈利有什么影响?我们从财务核算的角度看。延用上面的例子，对于企业而言，虽然消费者购买商品，需向其支付含税价，但营业收入的确认是对不含税销售额的确认，销项税额计入应交税费科目，即企业的营业收入为300元(不受税率调整的影响)。同理，企业成本的确认是对原材料本身价格的确认，进项税额计入应交税费科目，即企业的营业成本为100元(同样不受税率调整的影响)。企业利润表中受税率影响的是营业税金及附加，税率下降，税金减少(当然这部分的变动比较小)，从而增厚利润。但是这样的例子中我们忽视了一点，实际的销售数量可能会发生改变。上面的例子我们始终假设数量没变，价格变化直接导致销售额的变化，因此营业收入和成本未发生改变。实际上营业收入等于扣除税率后的销售额，营业成本等于扣除税率后的采购额。继而再来看降价的问题，如果企业降价，引发市场同类企业竞相降价，那么商品销量表现是增加还是减少，或者企业在产业链中溢价能力很强，对其下游买家不降价，面对同业降价，其销售额又会增加还是减少，在现实情况中，降价带来的销售额都是存在不确定性的。若价格下调会减少销售额从而吞噬企业利润，那么企业未必会选择降价。关键在于降价和盈利之间的取舍。
2、中观层面：价格弹性与竞争程度带来行业不同价格决策
考虑到增值税下调后，企业是否会对商品降价，取决于其对于盈利的调控，我们认为从企业个体角度很难把握物价的调整幅度，但从行业层面而言，由于行业间自身属性与在产业链中的竞争程度相对容易判断，因此下面主要对行业做一个梳理，分析减税对物价的传导情况。
从价格弹性来看，减税对生活必需品价格的影响有限，但对可选消费品行业的价格形成抑制。在消费者行为理论中，如果商品的需求价格弹性较低，那么降低价格带来需求量的变化不会很大，生活必需品如食品、水电燃热力行业的需求弹性往往较低，所以对于企业来说，降低生活必需品的价格带来的需求量增加很有限，所以这类行业在面对增值税税率下降时对价格进行调整的概率较低;相反，可选消费品的需求量随价格降低会有很大的增长，那么其价格的变化幅度对增值税税率的变化就会更敏感，如旅游、文娱消费、服装等行业。国外一项研究也印证了这一逻辑，欧盟众多国家增值税税率的调整往往会对可选消费品行业产生影响，导致物价水平的同向变化。数据显示，2002年意大利服装增值税税率上升12个百分点推升服装价格上涨5%，2001年瑞典书籍刊印增值税税率下降19个百分点，导致书籍价格下降12%。
从集中度来看，行业的竞争程度越高，意味着降低能够获取更多的利润，表现在批发零售、文化娱乐业以及交通运输、电热燃水力相关等行业，其商品降价概率更大。如果在竞争程度较高(集中度越低)的行业中，减税之后，厂商可以将通过降低价格来销售更多的产品，以此获得市场份额。这个过程一般可以持续到价格降低幅度与税收减少幅度相等，税收的降低完全传导到价格上。但在一些缺少竞争(集中度较高，甚至是垄断)的行业，价格的调整幅度就会小很多，因为初始的价格被定在一个较高的垄断价格水平上，企业不可能按照税额的减少程度进行，而是按照企业自身利润最大化进行选择，因此降价程度在垄断行业自然会小于税额的变化。而对于行业中溢价能力高、市场份额高的企业，往往会选择不降价，既不会损失销量，也能增加利润。我们利用行业内上市公司2018年三季报营业收入计算HHI指数作为行业竞争程度衡量指标，结果表明除了细分领域众多的制造业HHI指数最低(HHI指数0.7)外，批发零售业(3.2)、文化体育娱乐业(3.7)、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4.5)也具有较高的竞争程度，则意味着这类行业面对减税采取降价的概率越高。
结合历史经验，增值税变化对物价水平的传导是不完全的，且减税会带来阶段性的物价下滑，但长期物价变化仍需结合其他宏观因素。IMF working paper研究17个欧洲国家1999-2013年的数据，采用计量方法排除其他宏观因素的影响，实证检验了增值税变化对物价的影响，研究发现，增值税变化对终端商品价格水平的传导不是完全的，传导比例大约在20%-40%，即1元增值税的下降会带来0.2到0.4元商品价格水平的下降。从传导时间来看，在没有其他因素影响的情况下，增值税税率对物价水平的影响是短暂的，一般在税率下降的当月左右便传导到物价水平并在之后基本维持不变，因此长期物价的变化需要结合其他宏观因素的综合判断。
3、宏观层面：企业投资叠加居民消费，总需求提升物价
自2016年增值税全面试点以来，我国已经经历了三次增值税税率调整。(1)2017年7月1日起，将增值税税率由四档调整至6%、11%、17%三档，农业等行业由原先13%的税率调整为11%;(2)2018年5月1日起，将制造业等行业增值税税率从17%降至16%，将原先11%的增值税降至10%，对符合条件的企业和电网企业在一定时期内未抵扣完的进项税额予以一次性退还等;(3)2019年4月1日起，将制造业等行业16%增值税率降至13%、交通运输和建筑等行业10%增值税率降至9%，旅客运输服务纳入抵扣，不动产抵扣改为一次性全额抵扣等。三次增值税改革将税率从17%降至13%，将11%降至9%，按照微观与中观层面的分析，行业竞争度高且终端商品需求价格弹性高的企业降价的概率更大，物价下降则会抑制CPI。那么宏观层面是否如此?
首先，历史数据表明减税对CPI同比带来短暂性的抑制，随后会呈现对称性的反弹走势;而PPI同比与环比增速均下滑。前两次降税经验表明，CPI总量同比并未出现下滑，食品与非食品分项同比表现出相对一致性。PPI同环比下滑主要受到生产资料与生活资料降价的影响。当然，CPI同比变化会受到主要权重因素的干扰，叠加宏观环境较为复杂，无法直接判断减税的效果，因此接下来进一步考虑减税条件下的CPI环比的季节性变化。我们发现，CPI环比在2017年7月和2018年5月均高于历史季节性，在分项中似乎很少出现减税后CPI环比低于历史季节性的情况，除了居住CPI环比在2017年7月。可能的原因是减税对于物价的影响并非只通过微观与中观的层面传导，作为一种积极的财政政策，其对宏观经济与居民收入的促进发挥着更大的作用。
第二，减税对于物价水平和宏观经济的长期影响往往需要考虑很多复杂的因素，其中投资和消费的共同作用将促进总需求的增长，直接导致产出的增加和价格水平的提高，从而对CPI产生正向的影响。我们试着简化分析的逻辑。在减税之后，无论是否降价，都会因为更多的单位商品利润或者更多的销量而使得利润上升，利润上升的效应会很明显地传导到产出上，从投资角度看，利润上升会直接带来更多的投资，从而促进总需求。从收入角度看，利润的提高会促进就业，同时也会促进工人工资水平的提高，从而提高可支配收入，可支配收入的提高会促进消费的增长，拉动总需求。两种效应共同作用促进总需求的增长，直接导致产出的增加和价格水平的提高，从而对CPI产生正向的影响。
但是这种效应存在一定的时滞，时滞的长短与企业进行生产调整的速度有关，企业越快能调整就业和生产，则会价格的传导会越快。而调整的速度取决于技术和劳动力市场，如果技术是资本密集型的，或者劳动力市场是固化的，那么企业对就业和生产的调整就越慢，则对价格水平的传导则会慢一些。
以我国2017年7月降税作为参考，发现实施减税后一个月，企业投资与盈利趋于同步，8月工业企业利润总额同比上涨9个百分点，固定资产投资增速则上涨了1个百分点。随后由于经济疲软，企业利润增速下滑，但投资增速下滑相对滞后;同时，居民消费滞后于收入增加一个月左右，这可能与国外提前消费的消费理念不同。但总的来说，企业盈利与居民收入的增加确实带来了新增需求，从而对物价形成一定的拉动。
下周，增值税改革的第三次税率下调将正式执行，短期来看，随着税率下调，以批发零售、文娱、交通运输等行业为代表的终端零售商品将迎来降价潮，一方面需求价格弹性较高的商品，通过降价可以获取更多销量、增厚利润，另一方面，行业集中度较低、竞争更充分的行业更需要降价来提高市场份额，由此会带来物价阶段性下跌。而长期来看，降税作为积极的财政政策，一方面降低企业税负，提高企业投资需求，另一方面，企业盈利促进居民收入提升同样能够拉动内需，由此导致产出的增加和价格水平的提高，因此未来将会拉动CPI同比上涨。
4、减税对PPI与CPI的短期影响测算
本次减税将对4月PPI同比增速造成0.84个百分点的抑制作用。我们认为长期的物价变动需要考虑更多的宏观变量，基于前文的分析，减税对物价的影响是暂时性的，因此研究减税的短期影响是比较有参考价值的。首先说明对PPI影响的测算逻辑：减税对不同行业的物价变动x对应行业在PPI中的权重=PPI同比的变动幅度。由于构成PPI价格指数的主要行业比较明确，制造业、采矿业、电热燃水力行业的各环节大部分原属于16%的增值税税率，因此增值税下调3%会导致物价下降2.59%，但是结合此前不同行业受到减税的传导比例不同，我们将减税对工业产品价格的传导比例进行分层，以HHI指数在0.1以内、0.1-0.2、大于0.2作为分层依据，行业集中度越低赋予更高的传导比例(50%-25%-0%)。具体测算见下表，最终根据每个成分行业的影响测算得到，增值税下调将对4月份PPI增速下拉0.84个百分点。
预计本次减税将对4月CPI同比增速下拉0.32-0.63个百分点。由于很难将CPI价格指数中的构成成分与细分行业完全匹配，因此我们大致进行影响测算：首先，在CPI成分中，除交通通信分项的各环节属于原先10%增值税，那么该类别降幅在1%，旅游分项的税率不存在变化，其余分项包括食品烟酒、衣着、居住等税率下调3%。其次，根据此前实证计量的结果，我们将增值税下调对商品价格的影响程度做情景分析，(1)乐观假设下，增值税对当月物价的传导比例为40%，那么增值税下调对4月CPI增速的影响为-0.63个百分点，(2)中性假设下，传导比例为30%，则增值税对4月CPI增速的影响为-0.48个百分点，(3)悲性假设下，传导比例为20%，则增值税对4月CPI增速的影响为-0.32个百分点。
综上分析，CPI方面，减税对CPI同比的下拉作用不大，综合考虑到生猪补栏情绪弱化、生猪供给不足短期内难以改变，猪价推动食品价格的上涨，同时减产协议仍在执行，油价上涨将推动非食品价格，在猪油共同作用将会对CPI同比形成更大程度的拉动作用，未来CPI同比增速将大概率上行。PPI方面，增值税下降，直接导致众多工业生产品价格的下调，短期内将对PPI同比带来较大的向下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