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没有 Patent Trol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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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主义没有 Patent Trolls

美国要两年,我们只需要两天

作者 | 星爸爸

马绍尔(Marshall, TX)是一个位于得克萨斯州东部边境的小镇,这里曾经目睹过十九世纪末美国西部的铁路大发展和十二世纪中后期德州东部油田的发现。对于开车前往路易斯安纳方向的旅客来说,离开德州前,这是最后一次以每加仑两美元不到的价格加油的机会。

交通枢纽和石油开采带来的繁荣都已经随着航空业崛起和油价崩盘而退色,在失业率、人均收入、家庭收入中位数等指标上,人口仅 2.4 万的马绍尔全方位落后于全美平均水平,并且在未来也很难看到复苏迹象。

但就是这样一个没落的美国小镇,却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参与着过去这几年的高科技和互联网创业大潮,并从中分得属于自己的一勺甜头。

“在任意一个时刻,马绍尔都驻扎着六到十支律师队伍”,一名科技公司的员工告诉彭博新闻。律师和他们的服务对象使小镇的宾馆常年处于满房状态,曾经靠工业生存的本地人开始做起了餐饮和同城快递等服务业,甚至还因为办公室不足而造成当地建筑业的扩张。

“一切都是为了服务这些律师,他们带来了大笔收入。”

在过去十年里,这些养活这些律师乃至整个小镇的不是别的,正是被美国创业公司和创业者所痛恨的专利流氓(patent trolls),或者说是他们在德州东区联邦地区法院提起的专利诉讼案。

与小镇过去的潦倒一样,马绍尔的法庭也曾经是门客罗雀,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拥有大量专利的德州仪器在 1992 年为了快速处理纠纷而把案子带到这里,而法官也很配合地设计了一套针对专利诉讼案的快速处理流程。

蝴蝶翅膀的这次抖动导致后来当地的专利诉讼案数量大爆发,使其成为 patent trolls 最为喜爱同时也是胜率最高的法庭之一。

根据统计,1999 年在这个法院发起的专利诉讼案只有寥寥 14 起;到了 2015 年,也正是硅谷创业大潮顶点时期,这里的专利诉讼案数量就爆发到 2540 件,其中 95% 由非执业实体(non-practicing entities,NPE)作为原告。NPE,即手持专利但不投入实际使用而是授权的方式获取回报的组织,这也包括了一些非营利组织和学术机构,但在过去二十多年里,NPE 已经几乎因为专利流氓而沦为后者的代名词了。

作为法庭辖区内的几个小镇之一,马绍尔自然是“雨露均沾”,2015 年,全美约有 44% 的专利诉讼案出自于此,即使在一年后所有回落,这个数字仍然高达 37%。

石油和铁路小镇进化成了专利小镇,造就了一个完整的围绕专利官司的产业链。

Patent trolls 的行为模式理解起来并不难,这得归功于视觉中国这两天所进行的市场教育。简单来说,就是通过隐蔽收购和注册大量并无实用价值、以及描述模糊的专利,并以此来碰瓷其它公司,以法律诉讼或者敲诈的方式获得超额回报。

这里面有两个点非常重要。

首先,是这些专利的获得并不是他们投入时间精力和财力研发的结果,通常是来自低成本收购破产公司或自行注册定义模糊的专利。其次,多数情况下会集中在软件和交互等难以明确定义且不需要通过实操验证的领域。而专利到手之后,自然也是不会投入到具体应用中,而是被当做高频次碰瓷的武器,以获得远远超出成本的汇报。

例如,去年刚申请破产的 Shipping & Transit 有限责任公司在过去十多年里一共发起了五百多起专利诉讼,在 09~13 年间共获得了超过 1500 多万美元的收益。其中一项“监控及汇报车辆状况的系统”的专利,只不过是利用电脑进行车辆管理和追踪的一套界面而已,没有任何创新发明而言。

在最终的破产文件里,该公司却坦白其所拥有的 60 多项专利实际价值仅有 1 美元。

很多人形象地把这种行为称作是专利钓鱼,但在实际操作中,把它称作是用绝户网捕鱼更为形象,因为在多数情况下,专利流氓都会在赔偿金上面狮子大开口,即使不考虑经济赔偿,平均长达两三年的诉讼时间和可以高达数百万美元的应诉成本也会给小型创业者造成毁灭性打击。

普华永道 2016 年的一份统计报告显示,2011-1015 年期间,公司类型的 NPE 所获得赔偿案件要比执业实体专利案件所获得赔偿金额要高得多,通常可达数百至上千万美元,因此而破产的创业公司并不少见。

在视觉中国事件中,不少自媒体声称被索取每张两三千元的赔偿,这点量显然支撑不了两百多亿元的市值。

所以根据经纬张颖那条微博里所说的“不接受删除,直接索取几十万人民币的天价赔偿,要挟企业签年度合同”的说法,以及公众号文章《视觉中国往事》中所提到的自 2013 年来的上千件诉讼案件和解决方式,以法律维权作为幌子强迫被告签订合同才是其主要商业模式,“最终通过法庭诉讼生效判决的金额不超过 0.1%”。

根据波士顿大学的统计,专利流氓所造成的经济损失可以达到每年约 800 亿美元。

而在广度上,他们的行为模式同样对得起撒网捕鱼的比喻。

全美约有 85% 高科技专利诉讼案由专利流氓发起,但在这些原告中,只有 1% 不到的公司是真的有某项专利权受到侵害。虽然说专利侵权的对象不分大小,但绝大多数都是无法得到媒体关注和报道的创业公司,并且在实际案例中,原告经常会选择批量起诉。

根据科技媒体 TechCrunch 的数据,2014 年左右就已经有超过一万家公司至少被专利碰瓷过一次,超过半数是年营收在1000 万美元以下的中小企业。其中,又有大多数人摄于应诉产生的时间成本和经济成本而选择和解,这个模式和自媒体口中的视觉中国如出一辙。

最直接的危害?

对于社会整体来说,其实并没有产生直接的损失,接近千亿的资金流失也并没有凭空蒸发,甚至有人用十九世纪独立发明家们通过出售专利来资助研发的例子来说服大众这种商业模式的合理性。

然而,哈佛商业评论(HBR)却指出,专利钓鱼公司恶意收购和注册大量无用专利、中小企业大量遭到起诉,再加上主要以软件公司等创新性创业者为主的特性,使得这个模式造成了大量研发的资金被用来应付恶意诉讼的事实。

比如在 2014 年时,超过 41% 的初创公司表示因为专利碰瓷类事件而造成了严重的经营亏损,导致了退出某个商业领域或者被迫改变策略。同样的,麻省理工学院的分析也指出了这类事件对高新技术公司在研发投入和融资方面的负面影响。

“在遭到起诉前,受调查的公司会投入约 20% 的经营支出在研发中”,而之后,这个数字会下降三到五个百分点,对于后者来说,以 2014 年数据计算,“大概使风险投资总额在五年内减少了 220 亿美元”。

所以,如果按危害来记,可以简单点说,这种商业模式其实是扼杀了很多潜在的优秀公司和创业者。这也就难怪身为风险投资人的张颖会如此暴怒。

但话说回来,视觉中国本身的商业模式其实并不能和专利流氓挂上钩。甚至于在理想情况下来说,数据中国反而是推动版权意识和维护原创的一种有效手段,在具体操作中,也是有显著一部分原创者在平台与其签约,按照分账原则获益的。

这种商业模式不仅不少见,也很受原创者欢迎。近一点的有国内版权监测和分发的维权骑士,远一点,则有美国一家专门为内容制造者在油管等影音平台上进行版权监测和维权服务的公司。

至于到底是视觉中国忘了初心,还是一开始就是打着版权的羊头卖狗肉,外人是不得而知了。

在美国,创业者,尤其是科技领域的创业者们对 patent trolls 痛恨已久,政府部门也在修补一些法律漏洞。比如 2017 年的卡夫食品诉饮料调味品公司 TC Heartland 侵犯“饮用水液态增强剂”专利的案件中,引发了专利诉讼案管辖权范围的讨论,最终最高法院判定专利诉讼案应该在被告所在地进行,而不是由原告进行选择。马绍尔等小镇的产权官司经济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在其它方面,美国政府也做出了改进,比如设立挑战恶意专利的程序等。但这明显不够,从数量等指标上,patent trolls 仍没有收敛,整个行业也没有收到有效打击。

就在昨天,德州东区联邦地区法庭还受理了一起针对苹果公司的十六项专利诉讼。这个原告,则是一家在芬兰申请了专利,又在得克萨斯注册的有限公司。所诉内容则是诸如“移动程序流量优化”和 “多重数据存储验证” 这样的泛泛之谈。

更为致命的是,专利与商标局负责人却在质疑 patent trolls 的真实性,并曾经声称这只是“衣柜里的怪兽”式猜测而已。同时,专利流氓公司也在利用政治影响力来抵消正面改革。这些都使得美国公司忧心忡忡。

在这点上,我们的行动就显得迅速多了。

当年德州仪器把专利纠纷放到马绍尔打,看中的正是其处理速度,据说快到 “两年内” 就能出结果。而昨天从黑洞照片公布到官媒介入,到视觉中国网站下线,再到今天起股票封死跌停市值蒸发二十多亿,整个过程也就不到两天。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下,patent trolls 哪有存在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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