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对话:新冠疫情是一个影响全世界的历史大事件,人类和病毒的斗争,不同国家的应对和博弈,将深刻影响和改变世界秩序和全球经济格局。当此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全球大疫情和金融大动荡的时代, 凤凰网财经推出《危机对话》栏目 ,与国内外官员、企业家、经济学家、机构高管对话,探寻疫情下的全球经济影响,世界格局变迁,政策应对方案,投资机遇和风险,为业内提供有深度有思想的解读和观点。面对人类共同的灾难,我们希望能够借此重新认识和思考我们与世界的关系,我们的产业和政策,我们的未来和选择。
粤开证券首席经济学家、研究院院长李奇霖向凤凰网财经表示,美联储无限量QE货币宽松无法解决疫情问题,只有化解了疫情,才能让总需求真正恢复,毕竟无论货币多么宽松,在疫情肆虐阶段,是无法做到让消费者出门消费,让企业加快投资的。
美联储无限量QE是“无用的宽松”?
康主编:为什么在美联储无限量QE当晚,你说这是“无用的宽松”?
李奇霖:因为货币宽松不是疫苗,美联储不是卫生部门,无法解决疫情问题。我们之前提到过,美联储能做的是延缓疫情对企业和居民资产负债表冲击,但解决问题的关键仍然是抗疫,因为只有化解了疫情,才能让总需求真正恢复,毕竟无论货币多么宽松,在疫情肆虐阶段,是无法做到让消费者出门消费,让企业加快投资的。
因此,美联储能做的仅仅能够做到“以时间换空间”,该政策的推出是为了延缓企业和居民部门因经济骤停、内外部流动性收缩导致的集中出清的风险。要真正恢复企业和居民部门资产负债表,其核心仍然是“抗疫”,让投资者能够看到疫情被控制的拐点(哪怕只是边际上的)最为重要。
康主编:美联储大放水后,现在流动性危机还存在吗?
李奇霖:美联储连续出台多项有力政策,全方位的为市场上的各类主体注入流动性,市场流动性问题得到了明显的缓解。但是流动性危机的根源没有得到解决,有再次爆发的风险。此次流动性危机,根源在于买方机构(广义基金)出现了大幅亏损+赎回形成了流动性缺口,加之疫情扩散环境下企业部门囤积美元现金所致。
在现在疫情尚未得到控制的不稳定环境下,投资者预期若进一步恶化,美股再遭重击出现大跌,买方机构的亏损加深,赎回再度加剧,那么流动性的问题又会再度显性化。
康主编:对于美联储这波操作,你打几分?
李奇霖:8分,这次美联储的反应极其的迅速,出手即快也准,此前通过设立PMCCF、SMCCF,借道SPV购买投资级以上的公司债以及相关ETF等措施对市场出现的流动性问题具有较大的针对性,通过系列政策有效的缓解了流动性危机,但对于信用风险美联储现在能做的依然不多。
康主编:如果你处在鲍威尔的位置,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李奇霖:密切关注市场和经济的动向,尤其是公司债市场的债务风险,通过及时出台宽松货币政策缓解市场可能出现的问题,争取更好的做到“以时间换空间”。
康主编:美联储的宽松是不是必然会导致美国居民部门、企业部分和政府的杠杆高企?
李奇霖:不一定,政府部门的杠杆高企是确定的,但居民和企业需要视情况而定。一般美联储政策宽松往往处于经济后周期或危机时期,美国财政部为刺激经济,通常也会加大财政赤字规模,李奇霖:由此会带来政府部门债务的大规模扩张。而企业和居民部门不一定,当货币政策宽松时,企业和居民的借债成本虽然会下降,但不一定会有动力举借债务,这个需要看企业和居民部门的资产负债表是否健康,对未来的预期是否变得乐观,如果没有,那么宽松的货币条件不一定会带来信用扩张。
康主编:如何看待G20的5万亿美元经济提振计划?
李奇霖:随着疫情全球化扩散,各个国家合作共同解决疫情对经济的冲击是当前的必然要求,这在短期内无疑会给市场注入了一剂强心剂,提振投资者的情绪,昨晚全球主要金融市场均出现了较为明显的上涨也和这一点有一定的关系。
但在疫情没有控制前,大规模的经济提振计划没有办法对经济产生太大的正面作用,其作用更多是托底,防范由于疫情带来的金融和债务风险。更重要的是,我们要看到疫情过去后,各国对相互合作的态度,以及是否还有其他提振经济的举措。
康主编:如何看待鲍威尔所说的美联储仍然还有弹药?
李奇霖:从当前的形势看,美联储已经将基准利率降至0%,在短期我们还没有看到美国采用负利率的可能,利率手段继续使用的空间和可能性都不太大。能用的是可能更多是加大资产购买规模、重启或创造更多的新型工具,解决金融市场、企业和居民部门的流动性问题。根据鲍威尔在电视节目上的采访来看,只要企业和居民部门需要流动性,美联储一定会有做出反应,投放流动性和联储扩表规模并没有设置上限,从这一点来看,美联储确实存在应对危机的弹药。
康主编:现在美国的杠杆情况怎么样?高不高?
李奇霖:高,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美国货币宽松刺激实体举债加杠杆恢复经济的手段已经造成了美国实体经济杠杆率大幅度攀升,企业的杠杆与债务规模已经大幅上升,达到了2008年金融危机发生前的高位。2019年9月美国政府部门杠杆率98.7%,居民部门杠杆率75.2%,非金融企业部门杠杆率75.3%,而在2008年3月美国政府部门杠杆率仅为58.8%,居民部门杠杆率98.6%,非金融企业部门杠杆率70.8%。除了居民部门杠杆率下降外,政府部门和企业部门的杠杆率都明显上升。
康主编:假如疫情过去,我们将面临怎样一个世界?是被美联储QE催生的通胀或滞胀,还是因为需求低迷引发的通缩?
李奇霖:从现在的情况看,我们更需要关注的是通缩风险。2008年金融危机后,居民和企业的资产负债表受到重创,实体经济的杠杆率明显下滑,那时开启的量化宽松使企业和居民开始重新加杠杆,需求恢复,但通胀并没有出现大幅的上涨,美国的通胀水平一直处于温和的状态。
这一次疫情过去后,可能会形成两个结果:一是疫情结束的较早,经济受到的冲击偏弱,这个时候居民和企业部门的债务杠杆率依然偏高,在如此高的债务基础上继续加杠杆,使总需求大幅扩张,带动通胀回升,那是非常困难的,更别说在疫情冲击前,美国经济已经处于后周期扩张乏力的阶段,经疫情冲击,更是伤了元气。这就像一个老人,本来身体就弱,现在还摔倒了,想再爬起来生龙活虎是基本不可能的。
另外一种结果是比较悲观的,疫情持续的时间较长,美国企业和居民部门的债务风险爆发了,这个时候疫情对经济短暂的冲击演变成为长期的冲击,需求起来要使通胀回升,难度更大了。当然,我们这是从需求的视角来看的,也有一种可能是供给出了问题,全球出现供给推动的通胀,这是属于不可测的风险了。
康主编:假如进入衰退后,全球化的进程会加速还是会受挫?换句话说,全球未来会携手合作共渡难关,还是各自为战?
李奇霖:会受挫,疫情作为一个外生冲击,使全球增长的蛋糕进一步压缩,在当前的环境下,有可能会加剧反全球化、全球产业链争夺、竞争性货币宽松和汇率贬值,而缺乏协同效应。各国之间的不合作可能会进一步加剧,割裂会更加严重。
康主编:鉴于美元的世界地位,美联储的无限量宽松对于世界其他经济体来说公平吗?会产生什么影响?
李奇霖:不公平。美元作为世界货币,无限量化宽松发行美元货币实际上是在收其他经济体的铸币税,短期来看,可以缓解美元荒的问题,使其他经济体的美元资本回流美国的趋势被遏制,资本市场急跌的形势被短暂制止。但需要考虑的是,现在的宽松可能会成为未来的毒药,每一次美联储货币宽松后的收紧,美元借贷利率的提升和美元的升值,都会使进入新兴市场的美元资本结束套息,在货币错配严重、外债依赖度较高的情况下,这种资本外流会使新兴市场国家的金融市场出现大幅的动荡,亚洲金融危机和拉美债务危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
康主编:现在全球经济最危险的地方是美国吗?
李奇霖:美国算是其中之一,主要是美国居民和企业部门的违约风险,现在美国企业部门的债务规模较高,企业囤积的自由现金流多用于股票回购和分红,应对疫情冲击带来的现金流短缺所做的准备不足,高收益债的风险比较大,可能会引发连环反应。
另外,美国居民部门的储蓄率偏低,中低收入人群很多都是时薪制,疫情冲击下他们没有办法工作,债务还款压力是比较大的问题,现在美国国内的金融机构允许居民债务延期,这一问题可能会有所缓解,但如果疫情持续时间超预期,那么延期的效果可能会大打折扣,居民部门的债务违约可能也会成为比较大的问题。另外一个是欧洲部分高债务的国家,比如意大利,本来财政与政府债务的压力就比较大,现在面对疫情,收入大幅减少,但支出却大增,市场已经开始防范这些国家的主权债务风险问题。
凤凰网财经对话李奇霖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