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茨基金会CEO：要严防疫情后粮食危机，非洲面临其他更大风险
记者|武辰
近日，比尔·盖茨分享了他对全球新冠肺炎疫情的思考，他将新冠肺炎病毒称为“1号现代大流行病”，即现代社会第一场真正意义的大流行病，认为此次疫情将重新定义这个时代。
他在文章中指出，大多数发达国家将会在未来两个月内进入疫情的第二阶段，并将这个阶段描述为“半正常状态”——人们可以外出，但并不像以前那样频繁，也不会去人多的地方。
盖茨基金会CEO马克·苏斯曼对此指出，对于有可能进入疫情第二阶段的国家，需要快速采取行动，确保这些国家不发生广泛的粮食安全或者其他相关的危机，尤其是贫困国家。
对于撒哈拉以南非洲和南亚地区，要加强对于贫困人口影响最大的传染病的防控，如艾滋病、疟疾、结核病等一系列被忽视的热带病。
“我们看到这场传染病很可能会蔓延到全球其它地区，因此对防控体系比较脆弱的发展中国家尤为关注，特别是非洲”。
根据非洲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的数据，截至23日，非洲各国政府共报告了近2.6万例病例，目前大约有1200人死于新冠病毒传染。尽管这些数字在全球范围内仍然相对较小，但世界卫生组织曾发出警告称，拥有13亿人口的非洲大陆可能成为全球疫情的下一个震中。
此前，联合国非洲经济委员会在16日发布的报告中预计，即使采取最强烈的防疫干预，仍可能有30万非洲人因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而丧生，1.2亿人感染；在没有任何防疫干预下，甚至可能将有330万非洲人丧生，12.2亿人感染。
对于这一预测，马克·苏斯曼向凤凰网健康表示，资源匮乏是非洲国家在应对新冠疫情时面对的一个重大挑战，除了病毒本身之外，非洲仍面临很多其它更大的风险，如疟疾、麻疹、脊髓灰质炎等其他疾病的反弹。
对此，盖茨基金会已经通过与非洲疾控中心的合作，为非洲大陆的每一个国家提供了培训和其他支持，使得所有非洲国家具备开展病毒检测的能力。
截至目前，盖茨基金会总计承诺2.5亿美元支持全球抗击新冠疫情。其中很大一部分用于开发有效的疫苗，因为到目前为止，人类尚无任何有效的药物被证明能够控制或者治愈新冠肺炎。
马克·苏斯曼表示：“慈善机构永远不能取代政府和私营部门的角色，我们只有将地球上每一个角落的新冠肺炎病例都实现了治疗和救治，才能真正地终结疫情”。
那么，该如何理解疫情当前所处阶段？
拥有13亿人口的非洲目前情况如何？
疫情是否会蔓延至发展中国家？
到底何时能够恢复常态？
我们又该如何未雨绸缪？
图为盖茨基金会CEO马克·苏斯曼
（以下内容根据采访整理）
01 如何理解疫情当前所处阶段？
——要确保不发生粮食安全及其他危机
马克·苏斯曼：第一阶段就是目前大家所看到的，在疫情已经蔓延到的国家，病例快速增长。我们担心目前还有很多国家，尤其是发展中国家，还没有进入到第一阶段，比如说撒哈拉以南非洲和南亚国家。
我希望，这些国家能够吸取中国和其它国家的经验，那么即便到了第一阶段，它们的情形也不会那么严重。
对于全球而言，在我们研发出疫苗，并让全球70%-80%的人口（约70亿）都接种疫苗之前，我们还是需要在餐厅、工作场所等地方实行体温测量、保持社交距离等措施。
中国目前在这些方面的尝试同样能给其他希望恢复经济的国家带来重要的经验和参考，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永久地封锁下去——这是不可持续的，随之而来的社会成本也太高。这对于贫困国家来说尤为如此，因为他们既没有存款也没有其他资源。
我们还需要很快采取行动，确保不发生广泛的粮食安全或者其他相关的危机。这是我们希望第二阶段能够实现的目标。
第三阶段显然是我们已经有了疫苗、危机已经过去；我们展望未来，思考如何确保类似的危机不再发生。届时我们需要建立起一套不同的全球卫生基础设施体系：有充分的资源配备保障，同时具备全球视角，以及监测、预备、药物和疫苗等一系列措施，从而能够充分应对下一次疫情。
02 何时恢复正常状态？
——疫苗大规模交付需要18个月
马克·苏斯曼：我相信没有疫苗的情况下，大家是不可能100%回到正常状态的。
开发出有效的疫苗可能需要十二个月的时间，到疫苗的大规模交付则需要十八个月。但是我们希望尽快地研发疫苗，并从中长期的角度追踪疾病的暴发。
在获得有效的治疗手段和疫苗以前，我们无法真正让各个地区回到完全的正常状态。
如果我们真的发现了有效的治疗方案，那我们就可以逐渐恢复正常出行、体育活动和公众活动，但是我们离这样的阶段可能还有一段时间。
03 如何看待联合国对于非洲预计30万人死亡的预测？
——除了病毒本身，非洲面临其他更大的风险
马克·苏斯曼：我们希望这个预测是在不采取任何行动下的最糟糕情形。
这些风险肯定是有的，但鉴于非洲很多国家和政府已经采取了行动，并得到了国际社会的支持，希望我们永远不会看到那样的死亡规模。
但我们知道，资源匮乏是非洲国家在应对新冠疫情时面对的一个重大挑战。这也是目前采取免除债务等手段，帮助它们将本应用来偿债的资金注入医疗体系的原因，通过这些方式来帮助它们应对疫情。
除了病毒本身之外，还有很多其它更大的风险。
如果我们回顾一下五年前在西非暴发的埃博拉疫情，疫情过后发现其间接造成的婴幼儿和孕产妇死亡数量其实更多——因为疫情导致她们在孕期无法获得基本的医疗服务、无法进行疫苗接种和其他的问题，所以死亡人数比埃博拉直接带来的死亡还要多，这就是疫情带来的次生灾害。
我们还担心那些本来就容易发生疟疾、麻疹、脊髓灰质炎流行的脆弱地区，由于很多相关的防治工作需要暂停，这些疾病可能出现反弹。
接下来几个月的真正挑战在于，我们如何保证基本医疗和其他预防性医疗工作正常有效地运转，同时又能采取有效的措施保证新冠疫情不在这些国家大范围暴发。
04 疫情是否会蔓延到发展中国家？
—— 只能假设这些发展中国家有很高风险
马克·苏斯曼：我们非常担心。
在积极的方面，我们已经看到好几个国家做出了非常迅速的响应，尤其是在非洲、南亚和拉美地区。
这些国家的人口非常稠密，但这些国家的响应甚至是比一些发达国家更加迅速，他们实施了非常迅速的封锁政策。
从南非到印度，我们可以看到很多国家的举措是积极的，所以传染并没有像我们想象中在这些地区发展这么快。
但是，这些地区的卫生体系和供应链的一些结构性问题还是让我们担心的，比如，呼吸机的供应、技术研发的成本、氧气的供应等。
氧气供应对于治疗轻症和重症都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们希望这些地区能够尽快部署这些供应。我们希望非洲疾控中心、世卫组织、发展中国家都能够尽快部署。
我们也希望发展中国家能够从发达国家那里吸取经验，减轻发展中国家未来几个月可能受到的冲击。但是我们现在还不确定会发生什么，我们只能假设这些发展中国家有很高风险。
05 如何看待特朗普政府暂停向WHO捐款？
——现在并不是考虑撤资的时候
马克·苏斯曼：盖茨基金会是世界卫生组织第二大捐赠方。我们比其他任何政府提供的资源都要多。
从某种程度而言，有人问盖茨基金会是不是影响力太大了？我会回答，“的确，但我们多希望（其他政府可以积极伸出援手）让我们的影响力小一些。”我知道，WHO最近刚刚从中国收到了又一笔慷慨的捐助。
事实上，世界需要有更多更多的资金来支持WHO以及其他各个维护全球健康的多边机制；支持资源如果足够丰沛，我们的捐助理应只是沧海一粟。
如今，盖茨基金会只是竭尽所能，努力做着我们认为对人类健康至关重要的事。
至于你所提及的特朗普总统的声明，我们认为尽管世卫组织如同其他任何多边组织一样，并非尽善尽美，但现在并不是考虑撤资的时候。
现在，我们需要通过世卫组织和其他类似多边机构团结一致、共同应对这对这次危机。
在成功应对这次疫情危机后，美国、中国以及其他各国都应当共同商讨如何构建一个更好、更强大、资源协调更顺畅的全球健康治理体系。毫无疑问，这样的体系需要更多的资源、更大的权威性，因此世界各国共同提出建议非常重要。
我们现在必须团结一致才可以。
06 如何未雨绸缪？
——疾病监测系统、疫苗研究机构、模型预测
马克·苏斯曼：比尔·盖茨先生在几年前就谈到过理想情况下需要采取的步骤。
比方说要有完备的疾病监测系统，要有快速识别并追踪病毒的能力，包括在贫困国家。
回想非洲的埃博拉疫情，如果埃博拉是呼吸道疾病，可以通过空气而不只是通过接触传播的话，当时的疫情会严重得多，而这恰恰是这次新冠病毒的显著特征。因此，我们需要迅速地了解传染病，并建立治疗和隔离的设施。
我们还需要像CEPI这样的机构，他们已经有前期开发的候选疫苗，可以随时加速完成开发。关于哪些病原体在未来可能造成流行病，我们是有一定认知的。
对冠状病毒成为大流行病的病原体我们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以前就有这样的状况，所以我们应该快速启动研发工作，我们可以做得比这一次更快。
还有就是模型预测。各国经常会进行军事演习，模拟遇到的军事冲突，进行后勤工作的训练。我们在疾病的应对方面也需要进行模拟，做好充分的准备，这样政府在面临大流行病时就不会惊慌失策。
我们现在应对眼前的危机的时候也在开展工作，做更长远的准备，我们不能再让这样巨大的灾难发生了，我们必须做出更迅速、更有效的应对。
07 对经济的影响可能持续多久？
——这是我们这一代人遇到的最大的、全球性的经济危机
马克·苏斯曼：大家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谁也没有完美的答案。
我只能说这是我们这一代人遇到的最大的、全球性的经济危机，而且会是一个很深的危机，我们只能希望尽量缩短它的时间。
我刚才说的一些挑战，包括不能全面复工、社会全面运转。我们很多日常的习惯需要改变，像以前说的全球旅行，三个月前觉得是很正常的事情，现在恐怕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行，因为大家可能不太愿意在这个时候去旅行。
当然，对于在线医疗、在线教育行业来说，我们也可以以这次疫情为契机，加快一些能够改善公平性的成果的产出。
例如很多人之前没有办法获得好的教育，那现在这些数字工具能不能被利用起来，改善贫困儿童或弱势儿童的受教育状况？类似的问题在印度和一些非洲国家尤为突出。
我们在思考面对经济挑战的时候能不能进行一些投资以获得良好的社会效果，让全球社会更有活力、更加公平。
很遗憾，针对疫情对经济影响的时间，我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只能说我们目前面对的挑战是真实和严重的。
08 临危受命就任盖茨基金会CEO有何感想？
——这段时间对我非常有意义
马克·苏斯曼：我作为CEO第一个宣布的消息就是我们为中国提供500万美金紧急援助的事。
我今年2月初升任CEO以来的很多工作都是和新冠疫情相关的，还有一些是工作是受新冠疫情影响而进行的调整。比如说美国的教育问题，正是因为这一次的危机，很多儿童的教育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我们也看到很多数字教育工具和平台应运而生。
从某种程度上说，作为CEO，我很高兴基金会能够为疫情控制发挥作用——将不同的合作方聚集到一起、建立跨行业的广泛合作。
我们已经和中国、美国和欧洲的不同产业、多边组织及政府开展了长时间的合作。我们也一直在保持与G20和联合国机构的实时沟通，这样我们才有更广泛的联盟，才能更快地找到有效的疫苗、药物和诊断工具。
我自从上任以来非常忙碌，虽然最近不太能到办公室办公，现在基本上都是在家里工作。
这段时间对我也是非常有意义的，我相信盖茨基金会在这次危机中肯定会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