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部原副部长朱光耀：企业回国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必须听取各国企业家意见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全球，世界经济陷入停摆。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全球危机，全球经济正面临着需求供给双重冲击，任何经济体都难以独善其身。值此变局关键时刻，凤凰网财经联合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联合以“全球经济与政策选择”为主题，邀请政商学企界嘉宾通过线上形式解析全球经济面临的机遇与挑战。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们目睹了一场全球范围内不同维度的积极自救-在日益加剧的经济下行压力面前，各国纷纷开启货币和财政政策协同模式，但危机之下“火力全开”的宽松政策是否会带来难以消弭的后遗症？各国经济政策还留有多少空间？也引起了诸多学者官员的广泛关注。
在5月7日以“全球经济与决策选择”为主题的凤凰连线中，财政部原副部长朱光耀坦言表示，新冠肺炎疫情既是一场对经济破坏程度超过08年金融危机的全球经济危机，也是一场对世界和平与发展事业造成冲击的全球治理危机。他指出，当前世界各国要加强沟通协调，团结协作，战胜新冠肺炎疫情引发的巨大的不确定性，而这种不确定性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一是新冠疫情演变的不确定；二是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经济冲击程度的不确定；三是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稳定性的不确定；四是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治理体系的冲击。
关于对于此前国际原油市场发生的剧烈波动，朱光耀也表示，石油价格的猛烈下跌造成了美国页岩气生产商损失的急剧增加。“目前他们（美国页岩气生产商）是靠美国政府的救济资金和美联储的贷款来支撑，一旦泡沫完全崩溃，这种违约贷款的剧烈增加将对美国的金融体系形成巨大的冲击，从而引发全球市场的新一轮的剧烈震荡。”
谈及疫情对产业链及供应链稳定性的影响时，朱光耀表示，在疫情的冲击下，外界也对当今全球的产业链和供应链提出质疑并称要“回归本国”。“这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必须听取各国企业家，特别是跨国公司的意见。”朱光耀说道，“与此同时，我们也要警惕和注意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之下，国际的产业链和供应链可能出现的调整。”
他指出，这一调整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一是安全性的考虑；“跨国公司会更加强调和注意产业链的集中程度，而尽可能地减少产业链和供应链的复杂性，因为要确保整个产业链、供应链的安全运作，特别是在特殊情况下的安全运作。”朱光耀说道。
第二、一些政策性的因素对产业链和供应链的影响。“包括美国提出把医药制造业回归美国，当前美国医药制造业的回归确实存在疫情冲击下的特殊性，但是它同样也具有资源配置和市场需求等多方面的制约条件，包括原材料的供应，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第三、在新冠疫情冲击下，产业链、供应链的区域化调整可能会推进得更快；
第四、数字经济对产业链、供应链的影响。在这方面中国有着特殊的优势条件，我们有着最为便捷的基础设施产生的巨大的物流，我们有着覆盖最为广泛的基站所产生的巨大的信息流，我们有着最便捷的支付、电子支付体系所产生的巨大的数据流，这些都是数字经济发展特殊的前提条件。
此外，朱光耀还表示，新冠肺炎疫情对当今全球的政治秩序和治理体系都带来了冲击，在应对疫情的过程中世界卫生组织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但必须指出的一点就是，在这一关键时刻，美国对世界卫生组织的无端指责甚至停止对世界卫生组织的资金支持，是对全球合作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重大冲击。”
以下为朱光耀发言实录（注：该实录未经本人审核）：
朱光耀：新冠肺炎疫情是一场对世界和平与发展事业造成冲击的全球治理危机
当前，肆虐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已经引发了自二战ƒ以来前所未有的一场全球性的系统性危机，它是继1918年全球大流感夺走5000多万人生命的之后又一次严重的全球公共卫生危机，是一场对全球经济破坏程度超过2008年金融危机的全球经济危机，也是一场对世界和平与发展事业造成冲击的全球治理危机。人类最终一定能够战胜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和平发展的时代主题不会因为新冠肺炎疫情而改变。
当务之急，世界各国要加强沟通协调、团结协作，战胜新冠肺炎疫情引发的巨大的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突出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一是新冠疫情演变的不确定；二是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经济冲击程度的不确定；三是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稳定性的不确定；四是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治理体系的冲击。
首先就是新冠肺炎疫情的不确定性。迄今为止，蔓延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已经对300多万人的身体健康造成了严重伤害，夺走了21万多人的宝贵生命。新冠病毒是人类的共同敌人，目前在欧美疫情有所缓和的情况下，世界卫生组织提醒世界要关注疫情在非洲、南美洲和印度的蔓延情况，也要警惕在2020年的冬季第二波疫情会卷土重来。人民至上、生命至上，世界所有国家应该为了这一目标共同努力，战胜新冠肺炎疫情。
第二，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经济已经造成了重大的冲击，形成了一场严重的经济危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2020年全球经济增速为-3%，这要比2008年9月15日雷曼兄弟公司破产导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2009年全球经济-0.1%的增长要严重得多，可以说这场疫情对世界经济的冲击还在继续。
联合国贸发组织预测，2020年全球的直接投资将下降30%-40%，这也比2009年全球直接投资下降35%的数字要高。世界贸易组织预测，2020年全球的贸易要下降13%-32%，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呢？2009年全球贸易下降12%，这说明即使按照我们比较乐观的估计，2020年的全球贸易增长的下降幅度也要超过2009年。
在上世纪20年代末到30年代初，1933年全球贸易的情况因为全球大萧条的关系下降30%，所以挑战是非常严峻的。有人说，目前因为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是对供给端和需求端同时的冲击，但是它还没有对金融机构的稳定性产生颠覆性的影响，需要警示的是，从表象上看金融危机的特点是资产价格的急剧下跌；从实质上分析，是违约贷款的剧烈增加；从危机的后果看，是金融机构的不断的破产。
朱光耀：一旦美国页岩气泡沫完全崩溃 将引发全球市场新一轮动荡
从目前来看，在3月9日到3月18日十天的时间内，美国的股票市场四次熔断引起了全球资本市场的剧烈下跌。尽管目前情况有所缓和、趋稳，但是3月9日开始的全球石油价格的剧烈下跌还在曲折中继续；石油价格的猛烈下跌造成了美国页岩气生产商损失的急剧增加，目前他们是靠美国政府的救济资金和美联储的贷款来支撑，一旦泡沫完全崩溃，这种违约贷款的剧烈增加将对美国的金融体系形成巨大的冲击，从而引发全球市场的新一轮剧烈震荡。
在新兴市场方面我们也注意到，近三个月来有一千多亿美元资金流出，这要比全球金融危机时候同期资金从新兴市场国家流出的额度多了4倍。目前，阿根廷已经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私募债权人提出了债务重组的要求。我们可以看出，无论是在发达国家还是在新兴市场国家，金融的压力是还在继续地增加的。3月26日，G20领导人举行至关重要的视频会议，达成了重要的共识，要动员5万亿美金的财政和金融资金来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挑战。这个数据是基于当时各个国际经济组织的建议，也是各国做出的一个客观判断。5万亿美金的应对资金是庞大的规模，但是一个多月以后，我们发现，情况还在演变、形势还在恶化，迄今为止，仅美国一个国家就已经动用了9万亿美金的资金支持，其中包括3万亿的财政援助资金，2万亿的美国联邦储备银行资产负债表的增加。
3月初的美联储资产负债表是4.26万亿，今天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已经超过了6.6万亿美金。市场普遍预计，在今年年底之前，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将达到9万亿美金的规模。另外，美联储还动用了4万亿美元的资金，向美国企业提供贷款支持。在非常时期，确实需要采取非常的政策措施，在这个过程中，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配合、协调，包括创新性的协调就变得至关重要。美联储向美国没有抵押资产的中小企业提供资金支持，包括购买这些企业的债券，它的一个前提就是美国财政部要对它提供相应的担保。美国财政部要担保的金额是损失率的10%，所以无论在任何一个国家，在这种特殊挑战之下，宏观经济政策都要创新、都要有突破，而且这种合作、协调就变得至关重要。
形势还在发展，在这种情况下，主要经济体的协调、合作就变得至关重要。我们希望在G20的框架下，世界主要国家能够同心协力、同舟共济，真正地形成政策的合力，来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对世界经济的严重的冲击。
朱光耀：企业回国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必须听取各国企业家的意见
第三，产业链、供应链的稳定性问题。当今世界的产业链和供应链是随着经济全球化的进展，经过跨国公司的多年努力而形成的，它的前提是比较利益，它的分工形式是跨国合作，它的目标是效率、是盈利。这个产业链和供应链的形成充分地反映了资源禀赋、劳动力素质、市场资源条件，也体现了它的投资回报率和相关国家的营商环境的水平，它是多年努力实践的结果，为世界经济近年来的强劲有力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支撑。
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下，一些人对当今世界的产业链和供应链提出质疑，提出要“回归本国”，这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必须听取各国企业家特别是跨国公司的意见。与此同时，我们也要警惕和注意，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之下，国际的产业链和供应链可能出现的调整，我认为调整主要有四个方面：
一是安全性的考虑。跨国公司会更加强调和注意产业链的集中程度，而尽可能地减少产业链和供应链的复杂性，因为它要确保整个产业链、供应链的安全运作，特别是在特殊情况下的安全运作。
第二就是一些政策性的因素对产业链和供应链的影响，包括美国提出把医药制造业回归美国，这同整个美国制造业回归美国的要求实际上是相一致的，美国制造业回归谈了多年，当前美国医药制造业的回归确实存在疫情冲击下的特殊性，但是它同样也具有资源配置和市场需求等多方面的制约条件，包括原材料的供应，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第三，就是在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下，产业链、供应链的区域化调整可能要向前推进得更快。因为区域国家之间距离相近，一些制度、规则、标准也相近，容易更加相互融合，所以这种区域化产业链、供应链的调整，可能是新冠疫情之后出现的一个新的变化。
第四就是数字经济对产业链、供应链的影响，首先它体现在产业的数字化方面，在这方面我想中国有着特殊的优势条件，我们有着最为便捷的基础设施产生的巨大的物流，我们有着覆盖最为广泛的基站所产生的巨大的信息流，我们有着最便捷的支付、电子支付体系所产生的巨大的数据流，这些都是数字经济发展特殊的前提条件，我们应该更加有效地运用数字经济在产业链和供应链中的发展。
总之，产业链和供应链的稳定关系到世界各个国家的利益，我们应该加强政策沟通与协调，来保证全球供应链和产业链的稳定，这是各国共同利益所在。
朱光耀：美国对WHO的无端指责是对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重大冲击
第四，新冠肺炎疫情对于当今全球的政治秩序和全球治理体系的冲击。全球的治理体系和秩序，是以联合国为中心，以联合国章程为宗旨，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和世界贸易组织为支柱的。世界卫生组织作为联合国的专门机构，担负着协调各国卫生政策和监督相关政策执行的重要责任，在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过程中，世界卫生组织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但是，我们必须指出的一点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美国对世界卫生组织无端的指责甚至停止对世界卫生组织的资金支持，这是对全球合作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重大的冲击。
新冠肺炎疫情是全球各国人民的共同敌人，它不分国界、不分种族、不分政治和态度，无一例外地进行冲击，冲击我们的身体健康，冲击我们的经济和发展利益。在这种挑战之下，我们必须要加强合作，要共克时艰。我想在这场特殊的战斗中，各国加强合作、彼此之间加强信任是非常重要的。我建议，要少一点傲慢与偏见，多一点相互尊重；少一点无端的猜疑，多一点相互的理解；少一些凭空的指责，多一些共同的行动；我们团结一致，战胜新冠肺炎疫情。我想在战胜新冠肺炎疫情之后，全球的经济一定能够继续强劲地向前发展，全球的治理体制也更好地发挥它的作用，谢谢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