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锡嘉：利润是人的长相 现金流是血液 人要死的时候长相不重要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全球，世界经济陷入停摆。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全球危机，全球经济正面临着需求供给双重冲击，任何经济体都难以独善其身。值此变局关键时刻，凤凰网财经联合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举办了以“全球经济与决策选择”为主题的“凤凰网超级财经周”线上交流，邀请政商学企界嘉宾通过线上形式解析全球经济面临的机遇与挑战。

巨大压力下，国内中小企业都面临着哪些困难？企业要生存应该注意些什么？那些倒掉的企业都有哪些共同之处？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教授苏锡嘉在5月10日与凤凰网财经的连线中表示，中小企业最主要的困难是缺乏腾挪空间和周旋余地，一招走错满盘皆输。

苏锡嘉认为，面临疫情的考验，中小企业要活下去最重要的就是保证现金流安全，保证现金流的持续流入。“我经常做的一个比方，利润相当于一个人的长相、一个人的体型，而现金流更像是一个人的血液、一个人的骨骼、一个人的神经。通常走到外面去，大家看到的是一个人的长相、一个人的体型，让别人感到喜欢、不喜欢的通常都是一种直观上的印象。但是你想一想，等到这个人碰到危机了，能不能生存下去都是问题的时候，长相、体型怎么说也不重要了。”

他指出，在保证现金流安全的同时要控制、削减支出。对此，他同样举了一个非常生动的例子：“我一直对我们同学说，我都建议你的企业安排一个人，提一把刀，整天在你公司里转悠，到处看一看有什么地方可以砍一刀的，可以节省的。我告诉你，可以砍的地方通常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做企业永远有可以改进，永远有可以压缩的地方。”

苏锡嘉指出，很多中小企业最终倒掉都是因为现金流问题。他表示，“所有企业倒下去，最后的症状都是一模一样，这个症状是什么？就是现金断流、债务爆表、企业无法偿债、无法获得它经营所需要的各种生产要素，换句话说现金流决定你的生死。”

最后，他还提醒中小企业，“还有一件事情要非常小心，就是控制风险，防范舞弊。我们做企业该狠的时候一定要狠。换句话说，我们企业要树立一个好的文化，必须对所有的舞弊要有零容忍的坚决态度，这是让好人能够安心、让坏人能够戒掉他一点坏心，必须要做的事情。”

以下为发言实录：

发言嘉宾：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教授苏锡嘉

苏锡嘉：各位朋友，各位拿着手机和坐在电脑前关心企业命运的朋友，我们今天的主题是“中小企业战疫升级与转机”。

我的背景是财务会计，所以从我专业的角度来谈一谈战疫环境下中小企业怎么管控现金流，希望我们就这个话题能够做一个深入的探讨。

首先，我想大家应该理解，中小企业有它自己特定的一些困境和难题。中小企业难在哪里？我觉得是两个方面：第一个，中小企业先天的腾挪空间是小的，大企业的那种东方不亮西方亮、拆了南墙补北墙的那种腾挪空间和周转余地，中小企业通常没有，所以对中小企业来讲，可能一点的失败就是全局的失败，这是中小企业可怕的一点。

中小企业要活下去，显然它必须要有活下去的能力。这个能力站在我一个财务人士的角度讲，就是牢牢地把握住现金流。现金流和利润是做企业的人通常会关注的两个重点，这两个重点还相当地不一样。我经常做的一个比方是什么？就是利润相当于一个人的长相、一个人的体型，而现金流更像是一个人的血液、一个人的骨骼、一个人的神经。通常走到外面去，大家看到的是一个人的长相、一个人的体型，让别人感到喜欢、不喜欢的通常都是这样一种直观上的印象。但是你想一想，等到这个人碰到危机了，能不能生存下去都是问题的时候，长相、体型怎么说也不重要了。这个时候重要的是他的生存能力、他的血液、他的神经、他的骨骼。这就是我们今天我们必须要想清楚的，现金对于一个企业来讲是有特殊意义的。

我们在这里讲现金，其实有两个概念是不能混淆在一起的。一个是现金，一个是现金流。差别在哪里？所谓现金，是你手上在某一个时点拥有现金的数额。现金流是什么？是你能够持续地产生现金流入、跟流出的这种能力。利润不能说不重要，利润重要，利润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我用股东投进来的钱，创造了一个新增加的价值，这个新增加的价值是投资的目的。但是企业要能够产生，持续地产生新创造的价值，你必须要能够活下去，而活下去更多的在意的是现金流。所以从这个角度上讲，我们一直说现金重要，我们甚至产生了一个通俗的说法，叫“现金为王”。

好了，什么叫“现金为王”？“现金为王”其实是说一有风吹草动，企业能不能活下去，不在于你有多少利润，而在于你能不能有现金。所有企业倒下去，最后的症状都是一模一样，这个症状是什么？就是现金断流、债务爆表、企业无法偿债、无法获得它经营所需要的各种生产要素，换句话说现金流决定你的生死。但是现金这件事情又是特殊的，为什么？因为现金一方面代表着你生存能力，现金又是创造价值能力最低的一种资产，什么意思？现金拿在手里是发不起来的，现金本身并不能创造价值。换句话说怎么样获取现金，然后怎么样来运用现金，这是考验企业经营能力非常关键的一点。从这个意义上讲，做企业的必须关注现金。

好了，今天在这场疫情严峻的考验面前，中小企业从现金流管理的角度讲，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个人觉得我们可以分几个来关注：第一个，有什么事情我们必须要做的？第二件事情，有什么事情我们是可以做的？第三件事情，是什么事情我们不应该做的？

好了，首先想一想，什么事情是我们一定要做的？这一定要做通常就是持续产生现金流入。换句话说，能够给我们带来持续现金流的所有的经营活动都应该是我们努力的第一个优先项。产生现金流通常有什么渠道？最主要、最可靠，也是最有意义的就是通过你的主营产品、主营经营活动。直白一点说，就是通过销售你的产品来产生现金流。

好了，这里想清楚，销售产品谁都希望。但是销售产品并不一定带来立刻的、实实在在的现金流。今天这样一个市场通常是买方市场，换句话说，甲方、乙方这个强弱还是不对等的。很多时候你销售产品并不能够立刻拿到现金，这是做企业为难的地方。所以我们即使做赊销，也要努力把回收现金第一个变得可靠，第二个要变得及时。所以我觉得今天做企业、做产品销售的，只要客户能够提前偿付现金的，应该大胆地给一点价格折扣。这在全世界都是一个普遍可以接受的做法。比如，你十天之内付款的，我价格给你打2%、3%的折扣，如果你五天之内付款的，我价格给你打5%、6%的折扣。看起来你的收入会减少一点，但是这一个现金的及时流入，给你节省下来的融资成本其实通常都会弥补你价格下降所可能带来的损失。这就是我们今天对产品销售必须要想清楚的。

好了，产品销售背后就是要害，在于你的产品要有实实在在有支付意愿的市场需求。很多企业产品销售碰到问题，其实问题背后最根本的原因是这个需求非常虚幻，非常地主观。比如讲日本有一家公司创造出了一个产品，听上去非常炫、非常科幻。什么呢？它做了一个机器人，自动地熨烫你的衣服，你只要扔一件衣服进去，它可以帮你熨烫好、折叠好、送出来，一件衣服大概15分钟。听上去很酷的一个idea、一个主意。但是这个产品实实在在地来想，有哪一个家庭愿意腾出一大块空间买一个这么大的机器，就为解决你熨烫衣服的需求？这家企业后面是倒闭了，换句话说，能够让产品产生现金流，你的产品必须要有实实在在的需求，而且这个需求还是有实实在在支付意愿支撑的。

产生现金流第二个来源是什么呢？就是处置资产。碰到危机的时候，像我们目前这场疫情，经营规模通常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可能你的规模会缩小，你的很多资产变成闲置。好了，闲置资产一方面是浪费了你资金的占用，另一方面也可能产生资产的损耗、贬值。所以处置资产、渡过危机的时候，这是必须要做的。处置资产一方面减少资产的占用，一方面产生现金流。但是处置资产最大的障碍，我个人觉得是一个心理上的障碍。因为处置资产，你处置的价格99%会低于你的账面价值，换句话说，处置资产会带来账面的亏损。如果是中小企业、民营企业，这一个心理障碍你一定要克服。因为所有账面上的赚钱和亏本都是一时的，如果你都活不下去了，弄一点账面的利润又有什么意义呢？在活下去和不能活下去之间，你当然要选择活下去，即使会给你带来一点亏损。所以处置资产这一点上你下手一定要果断，决心一定要大。

能够带来现金流的第三条路，目前来讲，我觉得就是社会各界出台的各种优惠措施和各种政策的扶持。今天我们的各级政府在宏观政策上倾向是非常明确的，就是中小企业是中国经济发展动力的一个主要来源，是中国稳就业的一个重要的出路。帮助中小企业就是帮助就业，帮助我们的经济未来保持火种。所以各级政府出台了不少救助政策，有些真的是实实在在真金白银的付出。

那么第二个中小企业要做的事情，主要就在于节流。如果收入在萎缩的时候，你必须要控制住你的现金流出。现金流出其实是两个不同的侧面，一个是数额，一个是时点，两个同等重要。换句话说，一方面要关注现金少流出，另一方面要关注现金迟一点流出，所有的经营活动的安排从这两个方面同时着力。企业经营各种资源的消耗大体上分成两类，一类是用现金的消耗，比如我购买原材料，我支付工资，这是消耗现金。第二类这种开支其实并不需要实实在在现在用现金来支付，比如折旧、比如各种损失的减值，这些也是我们经营费用中间的一部分，但是它并不消耗我们本期的现金。所以节流我们更要关注的是消耗现金的所有的支出。

好了，这里我们必须要有一个端正的态度，什么态度？就是说费用不仅是一种消耗，本质上也是一种投入。我们通常做企业说得白一点讲将本求利，这个本你是一定要花下去的，片面地强调降费用、片面地强调省钱，有的时候对企业是一种伤害。企业要花的钱，我个人通常把它分成两类，一类花的钱是价值创造型的，我花这个钱是创造价值过程所必须要的，不能够缺少的一种投入，这个钱你得花。不花这个钱其实就是不做事情，就是不负责任，花钱你要有一个建设性的眼光。

还有一类费用是你必须要减的，就是消费消耗的。做企业很多时候习惯让你忽视一些本来可以节约的费用。所以我一直对我们同学说，我都建议你企业安排一个人，提一把刀，整天在你公司里转悠，到处看一看有什么地方我可以砍一刀的，可以节省的。我告诉你，可以砍的地方通常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做企业永远有可以改进，永远有可以压缩的地方，这是做企业我们要想清楚的。这些费用的节省能够带来实实在在现金流流出的减少，这对做企业来讲是非常重要的。即使你没办法减，你这个钱必须得花，你想办法要跟你的供应商商量一个合适的流出去的时点，推迟付款就是节约。企业各种费用，你必须要小心的是，有一些费用短期之内可能对你直接的帮助非常有限，你有种种诱因想把它减下来，但是你非常要小心，因为稍不小心，你活下来以后长远的竞争能力（就会受到影响），可能因为今天你一个缺乏远见的手段而带来损害。比如讲研发费用，研发费用对我当前的生存影响非常有限，但是如果为了活下去，把所有研发费用直接砍掉，等你活下来以后，很可能你的竞争能力会受到伤害，这是必须要小心的。

类似的一个就是裁员。裁员是企业很多时候第一个想到的节约费用的措施。这个不论中小企业，大企业都是这样，因为裁员可以说是立竿见影。但是裁员对士气的伤害是显而易见的，你活下来的人、留在企业的人有可能是军心动摇。想一想，你的员工对企业未来缺乏信心，对自己这一份工作毫无这样一种归属感的时候，他能够给企业做的贡献显然是会打折扣的，这是我们必须要小心的。

好了，第三个，我觉得在这样的时候尽量不要做的事情是什么？我最怕的一件事情就是抄底。很多人觉得市场不好的时候，机会会大量出现，别人可能比我更困难，我抄个底、我收购、我去购买一些资产。告诉你，企业流落到让别人来收购的，这些资产通常都会有一些重大的缺陷，盲目地收购是企业失败是非常常见的一个理由。所以不要急着去趁着这个机会在市场中间捞一把，市场的底部究竟在哪里，说老实话，谁能看得清楚呢？你今天捞到一个底，明天说不定那就是山峰，不是一个底部。

好了，这三个讲完以后，我还想提醒各位做中小企业的，之后还有一件事情要非常小心的，就是控制风险，防范舞弊。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这么重要？因为这个时候，企业生存困难的时候，我们会采用各种极端手段，这种极端手段出来的时候，很多员工会军心动摇，在这种处置资产或者说开源节流过程中间，他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会捞一点点个人的非正常的收入。所以企业在这种时候的舞弊，各种非法经营手段非常常见。我们做企业该狠的时候一定要狠，换句话说，我们企业要树立一个好的文化，我们必须对所有的舞弊要有零容忍的坚决态度，这是让好人能够安心、让坏人能够戒掉他一点坏心，必须要做的事情。

好了，疫情得到控制，今天我们做企业的人应该来发力、应该来重新审视一下，在疫情中间得到的教训是什么？我在疫情之后可以找到新的机会、新的方法、新的手段是什么？不要以为疫情过去，一切会恢复原样，这个世界不会变成原来的样子了。所以做企业即使是中小企业，我们面对一个全新的世界，要用一个全新的理念。永远记住，好的产品，面对实实在在需求的产品，永远是企业生存最最基本的法宝。

祝大家好运，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