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通：为什么这次不能站马云

作者：周一通

马云说中国金融行业还是当铺思维，借钱就要抵押，信用机制不完善。

围绕这个问题，我说三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长期以来我们的银行间信用拆借利率SHIBOR不是人民币基准利率，地位不高，而是用回购利率做基准利率（虽然归根结底也不是回购利率）。于是业内一直有批评声音，说我们信用体系不完善，回购只看质押券不看信用，这是凭抵押放贷的当铺思想云云。看看人家LIBOR，同样是凭信用的拆借利率，在美元世界的地位比SHIBOR高了不止一个段位。我们要改革，要学会建立和运用信用风险机制。

可今天呢？谁曾想过LIBOR已经被抛弃，2021年底它将退出历史舞台。曾经我们自己看不起自己的回购利率作为基准利率的方法，反而成了国际趋势，我们因此有了后发优势。那么LIBOR为什么会完蛋？频繁被操纵。什么时候出事的？2008年的金融裸泳，扒下了LIBOR的底裤。08年危机的第一大锅当然不是LIBOR的，但它被频繁操纵，无疑也是推波助澜的。这是第一个故事：当铺绝非一无是处，西方的那套也不是金科玉律。世易时移，以前只有我们开当铺，现在全世界都在开当铺。

第二个故事：在中美脱钩前，新一轮全球化是自八十年代起的一个绝佳故事，上一轮还是一战前。这个故事的背后是新自由主义，以哈耶克、弗里德曼为代表，还包括世界银行、IMF等一系列看似完美正义实则条件正义的国际组织充当工具和打手。私有化的康庄大道在二战后跌入低谷，以至于整个欧洲当时都有社会主义的潜力。不过我也由此怀疑，每次全球化之后，是不是都必然出现世界大冲突。

新自由主义可以简单概括为这样一种思想：通过在一个制度框架内释放个体企业的自由和技能，能够最大程度促进人的幸福。这个制度框架的核心包括：稳固的个人财产权、自由市场、自由贸易。这个框架应由国家创造并维持。在政治上，新自由主义信奉“人性尊严”和“个人自由”。凡是以集体判断取代个人选择的意识形态都应该反对，如：法西斯主义、威权主义、共产主义、以及民主社会的政府干预。新自由主义思想的奠基人是哈耶克，然后有弗里德曼里根撒切尔。在同期与之相对立的是凯恩斯提出的国家干预的资本主义。二战后的欧洲国家基于战争教训，基本都选择了凯恩斯主义作为战后经济复兴的指导思想。国家掌控重要的基础资源部门（如土地、交通系统、能源等），建立国家福利体系（医疗、教育），促进就业及保护劳工权利，凯恩斯主义也被称为”镶嵌型自由主义“，它直接促成了欧州福利国家的形成，也带来了战后的经济奇迹和高速的增长率，甚至一度被新自由主义者称为社会主义。但是欧洲福利国家在60年代末先后出现了经济增长放缓、滞涨及政府财务危机，人们开始讨论新的解决方案，新自由主义得以重回人们的视野。撒切尔、里根，这两个家伙一度把能私有化的通通私有化了，包括钢铁、航空、能源等等。邓公的“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理论基础也在此，但很庆幸的是邓公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没有完全受自由化的影响，还带领我们坚持走自己的道路。

然而经过四十年的发展，国际贫富差距不降反增，一度超越二战。穷人更加穷得一无所有，富人更加富得肆无忌惮。同时也形成了各种利益集团和精英分子，以“芝加哥男孩”为代表，把持各个国家的重要经济决策部门，输出灾难、利用灾难、热爱休克疗法，肥了自己，搞垮了苏联俄罗斯乌克兰波兰阿根廷玻利维亚南非……建议好好这些国家被彻底切开血管的故事，一定能让我们反思到底是不是一放就灵。

08年之后的反思仍然没有结束。川普和奥巴马都想修正。奥巴马是典型的社会主义者，是这轮社会主义回潮的主升浪，川普这个假民粹真自由主义者是下跌浪。但全世界的社会主义经济思想的回潮将不可避免，包括国家主导公共部门和“经济制高点”，提高民生福利等。从这一点说，即便拜登这次不当选，下一个任期也必然是偏左偏社会主义的人当选。天朝的新自由主义反倒是可能加大游说力度，在这样一片最广袤最肥沃最温顺的韭菜田里进行最后一次狂欢。正如自由有好的自由（行善）和坏的自由（作恶），对于坏的自由，我们一定得睁大眼睛。

所以，第二个故事：警惕庞大利益集团和游说集团的自由化带路。

第三个故事：南非的贫富差距，在曼德拉出狱后，不降反剧增。南非的解放主义者们“获得了政权，失去了一切”，把所有曾经玩坏了一堆僵尸国家的那套通通请进来。这一切都源于新政府组阁谈判时不重视经济谈判，只重视政治谈判。公共部门和公共利益被私人和外国资本家们把持后，失业人口剧增，艾滋病感染数剧增，经济一落千丈，还不如“解放”之前。从这个意义上说，曼德拉功过相抵也是客气的。

这三个故事都有同一个主线：放任自由。我们由于坚持走自己的道路，没有吃下“一放就灵”的迷魂丹，但游说集团绝不会就此罢休。我们当然要监管松绑，但那些故意把系统的风险systemic risk和系统化风险systematic risk故意混为一谈成一个段子的人，最好让他们离方向盘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