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百草枯，还能感受几天后悔？

作者 | 李筱懿 罗拉

电视剧《爱上特种兵》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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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湖南女孩罗小猫在15日的直播中喝下农药自杀去世的事件引发大量关注。

太痛心了。她不过19岁，本该是爱笑爱美的年纪，却被不理想的感情生活，以及直播间不怀好意的怂恿者，还有抑郁症的多重心理负荷下，被一瓶兑了饮料的“敌草快”致死。

在现实中，“百草枯”被瞒天过海混进了其他名称的除草农药。山东省农药监管部门在农药监督抽查检查中发现，部分“敌草快”样品中检出农药“百草枯”，例如某公司的200克/升敌草快水剂，检出百草枯22.5%，200g/L敌草快水剂实际为20%百草枯水剂。

短短三周内，“百草枯”这个感觉距离生活极其遥远的农药，接连两次引起热议。

10月1日，13岁的河南驻马店女孩不知是与父母拌嘴，还是和同学有矛盾，一时想不开喝下百草枯，在地方医院洗胃后，被紧急送往郑州武警医院。

一开始，参与会诊的医生还表示，女孩精神状态还好，各个脏器的功能损伤暂不严重。

10月5日凌晨，女孩病情急剧恶化。“前三天肾脏等器官还很正常，人也很清醒，从第四天开始突然恶化，肺部一个小时一变，到今天早上，完全就剩一点了。”

女孩小姨话没说完，转头大哭。

10月14日，确山县人民医院一名急诊科医生透露了女孩的最新近况：女孩处于清醒状态，但是十分痛苦，她的肺部纤维化症状继续加重，换气功能越来越差，缺氧会越来越严重。肾功能出现衰竭，肝、肾功能都有损伤。

所有人都在期待女孩挺过这一关，但希望越来越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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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枯被称为“死亡之水”，是人类急性中毒死亡率最高的除草剂，成人估计致死量20%水溶液约为5-15ml。

但比起它的可怕，百草枯让人闻之色变，更在于它致命过程中的残忍，被称之为“加长版的活埋”。

电视剧《爱上特种兵》剧照。

在生命流逝的整个过程中，中毒者的意识都是清醒的，他清楚感受着身体各个器官溃烂的疼痛，慢慢说不出话，渐渐无法呼吸，嘴巴张得再大，也喘不过气来，即使输入再充足的氧气，也无法到达已经纤维化的肺部。

他们最终都死于呼吸衰竭或MODS（多器官功能障碍综合征）。

电视剧《爱上特种兵》剧照。

很多中毒者并不知道它的致命毒性，以为只要洗个胃就没事儿了，甚至在初期，他们还可能看上去“精神状态不错”。

百草枯最恐怖是，给了人后悔的时间，不给人后悔的机会。

2008年，曲阜一名乡镇女企业家，为了吓唬丈夫，喝了两口百草枯。

山东省立医院急诊科主任王海石记得：“每次查房的时候，她那种求生的欲望，希望医生能把她挽救过来的要求，直勾勾地看着我，太强烈了，我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只要王海石一走进病房，她就抓住医生的手恳求：“主任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不是真的想死，我实实在在的是想吓唬吓唬我丈夫。我有两个孩子，还有这么大的企业。我不在了，我不甘心。不能丢下这么多人，工厂要是倒了，我上千的工人也没饭吃，所以说我不能不管。”

这位女企业家在煎熬的日子里，曾数次对医生表示，“你们要多少钱，我就给多少钱，哪怕让我现在就拨一千万过来，我也决不含糊，不管花多少钱，倾家荡产也无所谓，只要治好我，什么条件都答应。”

可是，钱救不下她的命。

2017年11月底，从安徽到上海工作刚刚一个多月的女大学生方亚南，因为求职不顺，网购了一瓶除草剂喝下半瓶。

她浑身插满管子，抓着急诊室护工的手：“喊我妈妈来，我不想死……”

又说，等自己治好了，要多照顾家人，多赚钱，在老家县城买上三室一厅，留一间向阳的卧室给父母住。

但未如愿。

2018年5月，宜宾19岁的男孩谢云涛为了劝回离家出走的妈妈，喝下70ml的百草枯，以为“吓一吓妈妈，她就要回来了”。

他随后后悔，找到父亲：“我喝了农药，爸爸快救我。” 病中，他还发过朋友圈“走了，拜拜了”，隔几天又删除。

他说感觉身体里像有一条毒蛇，“它肆无忌惮地、慢慢地吞噬自己身体”。两个多星期后，他病情恶化，无法进食，躺在床上不停地叫“妈妈”，不治而去。

东方卫视《急诊科故事》，讲过一个29岁的男孩小谢（化名），因为赌博输了十几万，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想方设法买到百草枯一饮而尽后，后悔了。“救救我，我不想死了。”虽然他看上去很正常，却已经病入膏肓，在ICU挣扎了几天，家人只能选择放弃治疗。

央视纪录片《生命的守护 急救故事》，记录了23岁男孩李红达的最后时刻。从小是孤儿的李红达在一次醉酒后，一时想不开喝下了一瓶“敌草快”。

视频来源：bilibili（up主“纪实人间情”）

一开始还嚷嚷不想活了的小李越来越难受，开始配合医生催吐和洗胃。亲属和医生都不放弃，在大剂量激素的作用下，小李的身体各项指标逐渐恢复正常，他甚至能说能笑能进食，开始憧憬未来，要好好生活，回报社会。

但是，奇迹最终没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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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中山医院呼吸科詹红主任惋惜的，是一位只有9岁的小男孩，因为琐事和同学吵架，被老师批评，一气之下在学校附近的杂货店买了一瓶百草枯喝了下去。

在病情逐渐恶化的过程中，小男孩害怕地抓着医生和妈妈的手一遍一遍地说，“我不想死，救救我……”

齐鲁医院中毒科的高蓓钧医师回忆：“我印象中的一个病人，28岁，青壮年。他死的时候，是数着数死的。血氧保护不断下降、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看着我们，从1开始数，数到130的时候，就没有声音了......”

几乎每一个和百草枯有关的故事，都以同样的悲剧结尾。

谁又能想到，百草枯的发明和普及，原本是一件利国利民、造福农业的好事。

它不仅成本低，而且除草效果又快又好，遇到土壤会钝化失效，甚至不会破坏植物根系，损伤果树树干，最重要的是它还没有残留，对生态环境十分友好。

一开始我们国家并没有这项技术，全靠进口。1996年，时任山东省农药研究所副所长的李德军，花了整整8年，终于研制出我国自主生产的百草枯。

李德军也因此被誉为“中国百草枯之父”。

但就像他自己说的，“这不是给人喝的啊。我真的从来没想到这个产品会有人主动去喝。”

为了避免误食，或者让试图服药自杀的人避而远之，原本无色无味的百草枯，被染成难看吓人的墨绿色，加了臭味剂闻着就恶心，又混入了催吐剂，服下短时间内就让人体呕吐。

但是都没用，还是一直有人因为服用百草枯去世。

北京科技报报道，2001-2008年有8000左右的人因为服下百草枯中毒，超97%的人是自杀口服。

2014年7月1日起，我国撤销百草枯水剂登记和生产许可、停止生产；2016年7月1日停止水剂在中国的销售和使用；2020年9月26日起禁止百草枯可溶胶剂在中国境内销售、使用。

百草枯，成了被喝“禁”的农药。

然而，有些不良厂商便将百草枯混入其他农药中，甚至换个商标、包装继续卖。

安徽女孩方亚南网购的，就是一瓶伪装成农药的百草枯水剂。

她的淘宝订单显示了与卖家的对话记录：

“你买这做什么用的，如果发出去了再退款会有十块钱运费”。

“不是除草剂吗？”

“是的亲，您用来除草就没问题了。因为这个产品比较特殊。”

“特殊是什么意思？”

“每天100个人买要退80个，基本都来一句：不好意思，我不想死了，所以我发货之前都要问问。”

但即便如此，还是没能阻止女孩停止这个魔鬼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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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些，真的不是为了吓唬大家。

而是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敬畏和珍惜生命。

很多敌草快的购买网页上，都有人在问，喝了会死吗，过程痛苦吗？

也许只是无聊网友的玩笑，但还是有很多网友在下面认真回复：千万不要喝，一定会后悔的，想想活着多好啊。

万一呢，万一就是哪个一时想不开的可怜人呢？

事实上，那些服用百草枯的中毒者，大都是“一气之下”或者“一时想不开”，和父母闹别扭，跟妻子丈夫吵架，和男女朋友闹分手，工作生活压力大……

终极目的不过是想吓唬一下家人、朋友，引起他们的关注，获得他们的关心。

一时冲动的代价，却用生命永远的埋单，实在太不值得。

假如身边有人一下子想不开，我们一起拉住TA，一定要让TA留在这个虽有失望和难过，却永远充满希望和温和的世界。

监制：夏宇

编辑：顾佳贇

制作：张静、万宏蕾、郭赛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