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张宇燕：俄乌战争次生的经济制裁影响更大 目前没有货币能代替美元

凤凰网财经讯 博鳌亚洲论坛2022年会于4月20日至22日在海南召开，本届论坛以“疫情与世界：共促全球发展，构建共同未来”为主题展开广泛讨论，凤凰网财经全程报道。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所长张宇燕在“2022博鳌·凤凰网午餐会”期间接受了凤凰网财经的专访，就俄乌战争及衍生制裁对世界经济的影响、逆全球化等问题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张宇燕认为，相较于俄乌战争带来的直接影响，次生的经济制裁对全球经济和贸易影响更大，甚至可能影响到美元的国际地位。但张宇燕同样表示，目前还没有一个成熟的替代者可以替代美元。

此外，张宇燕就逆全球化浪潮发表了看法，他认为，在不同领域全球相互依赖的程度变化是不一样的，贸易保护和极端民族主义的确越来越多，但投资和国民往来方面并不存在明显的“逆全球化”。从这一角度来说，全球化总体趋势没有改变，只是有些结构性问题。

以下为采访实录：

凤凰网财经：俄乌开战以来，西方国家对俄罗斯进行了严厉的经济制裁，俄罗斯也展开了以能源为武器的反制裁，相较于战争带来的直接影响，这些制裁措施对全球经济和贸易的影响是否更大？

张宇燕：是的。这场战争对世界经济本身是有影响的，但因为俄罗斯经济体量比较小，只占世界经济的1.7%、1.8%左右，所以战争对俄罗斯影响很大，但对世界经济影响不大。

但制裁引起的一些次生影响比较大，并且现在许多次级制裁处于一个模糊地带，美国还没有明确的界定。比如出口到俄罗斯的产品中，有一些美国的零部件，那么如果这些产品未来美国也要制裁，怎么办？再比如美国的芯片出口到了中国，中国用这些芯片制造了手机，再出口给俄罗斯，这个需不需要制裁？目前这些都比较模糊，如果美国将来有一天扩大制裁的范围，次级制裁的影响会比较大。

除此之外，美国对俄罗斯外汇储备的冻结影响也很大，可能其他国家会担心，连外汇储备都可以冻结，那将来有一天美国也冻结本国的美元资产、外汇储备怎么办？

目前来说，以美元计价的资产在全球资产占比是很高的，比如中国官方的外汇储备里，美元资产大约占三分之二左右。所以这涉及到整个国际货币金融体系的稳定问题，俄乌战争之后，美国对俄罗斯持有的美国国债，说不给就不给了，WTO的规则说踢开就踢开了，这会导致全世界对整个国际规则架构的信心下降，这个影响现在很难评估，但我觉得会产生深远的影响，值得我们特别关注。

凤凰网财经：我们顺着就聊到第二个问题，那您觉得美国及其盟国冻结俄罗斯央行外汇储备这个行为，是否会导致美元正在失去其主导地位呢？假如美元失去主导地位，那么谁最有可能代替美元成为全球货币？

张宇燕：这个我觉得分两个情况。

第一个情况，各国因为美国冻结外汇储备这一行为，对持有美元资产比较恐慌，于是减少美元的资产储备，减少在贸易投资中美元的使用，尽可能的使用本币，这对美元会有一些负面的打击，世界可能会加快货币多元化的进程；另一个情况，如果俄乌战争最终发展的情况是，俄罗斯真的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美国的目标实现了，那么世界可能会觉得美国的实力仍然不可小觑，世界体系的主导者还是美国，那么美元也不会被世界抛弃，地位仍然稳固。

这两个情况哪个会真正发生，要看俄乌战争的发展情况以及美国制裁俄罗斯最终的效果。

当然，世界进行贸易、投资、经济往来，必须有一个关键的货币是大家都能接受的，所以美元的地位不仅仅取决于美国和美元自身，还取决于潜在的替代者。现在看来，是否有一个货币能替代美元成为全球货币呢？恐怕还没达到那个程度，没有满足充分的条件。

人们在选择币种的时候，不是在好和坏之间进行选择，而是在坏和更坏之间进行选择，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可以说这是一种“比烂”。

凤凰网财经：近几年来，国际贸易摩擦频发，单边主义、保护主义抬头，出现一股逆全球化的浪潮，您觉得这样一种逆全球化的现象是否还会持续下去？还会持续多久？

张宇燕：我觉得我们要讨论全球化，首先得弄清楚全球化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全球化是国与国之间、企业与企业之间、人民与人民之间的联系、交往、连接度不断深化的一个过程。

如果这么来看的话，我们就会发现，在不同的领域，全球化相互依赖的程度变化是不一样的。

比如贸易，贸易保护确实是越来越多，极端的民族主义也越来越多，这使得贸易占全球的比重是下降的，比重越来越低。而在投资方面呢，波动是很大的，2006、2007年的时候比较高，全球直接投资有2万多亿美元，到如今，前年1万亿，去年又涨了一些到一万四五千亿左右，所以投资很难判断，只能姑且说全球化有点受阻。

但是从另外的角度来看，比如信息、网络交往，增长速度十分惊人，如果不是疫情，出境游体量也非常可观。所以不同的领域是有增有减的，总体来说我觉得全球化的趋势还是在的，如果全球化趋势遇到逆风，这是一个结构性的问题，不是一个总量问题，结构上有些领域后退，有些领域向前，但总量上，相互理解、相互依存、相互了解这个方向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