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VS美联储 两败俱伤?

近几周,美国几项关键经济数据陆续发布,市场闻风起舞。一些乐观的数据和应声走高的股指让一众投资者逐渐相信,通胀时代即将告一段落,新的牛市即将到来。

然而,这样的局面是美联储最不愿意看到的,他们担心市场的“抢跑”是对通胀和经济形势的误判,使长久以来为降通胀所做的一切努力成为徒劳。因此,现在的局面便是:焦虑的美联储在四处放风坚持继续加息,欢喜的华尔街在怀疑这些鹰派言论只不过是官员们的虚张声势;而双方“对战”的最终结局是什么呢?或许是两败俱伤。

通胀降温、美股回弹 美联储狂泼冷水

最近公布的美国7月经济数据中,CPI从峰值回落,PPI两年来首现环比下滑,“恐怖数据”零售销售环比持平,首次申请失业救济金人数达到去年底来最高,这似乎都为通胀的回落提供了有利佐证。而值得注意的是,7月的非农数据暴增52.8万远超预期,美国8月密歇根大学消费者信心指数初值创最近三个月新高。在短期通胀预期回落之际,长期通胀预期意外攀升。

市场方面,今年上半年,因美联储加息而重挫的美股正快速回升。标普500指数已较6月中旬的低点攀升17%。10年期美国国债收益率从6月峰值下降逾0.5个百分点,就连此前暴跌的加密货币也出现反弹。

对许多投资者来说,这一市场波动反映出投资者的普遍预期:即相信通胀已经见顶,并乐观预测美联储将在明年某个时候开启降息。美银的最新资金流向报告显示,美国投资者正涌入股票和债券,投资者们押注加息周期将结束以避免陷入衰退。

美银策略师Michael Hartnett在报告中指出,截至8月10日当周,全球股票基金吸纳了71亿美元的资金,美国股市流入110亿美元,为八周以来最大。对利率敏感的成长型基金出现自去年12月以来的最大资金流入量。此外,当周有117亿美元资金流入债市,43亿美元流出。

美联储多位官员对市场的躁动泼冷水。《华尔街日报》19日援引明尼阿波利斯联储银行行长卡什卡利(Neel Kashkari)的话称:“我的看法与市场预期存在差异。”

“有关美联储将在未来六到九个月内开始降息的预期并不现实;美联储更有可能将利率提高到某个水准,然后就维持不变,直到确信通胀率正朝着2%回落,”他表示。

有分析指出,如果美联储采取这条路径,那么市场可能将因为押注错误而面临严重损失,市场或将回吐掉最近录得的大部分涨幅,投资者将经历更为漫长的动荡,从散户到对冲基金,再到养老基金都难以幸免于此。

贝莱德全球首席投资策略师李伟表示,市场反应超前了。

市场的反弹也使美联储的工作越来越难做。自美联储6月会议以来,股票和债券价格的上涨已使金融条件变得宽松。这与美联储原本打算的通过加息来收紧美国经济中的流动性、从而减缓支出并控制通胀的目标背道而驰。

曾担任小布什高级经济顾问、现为经济咨询公司EvenFlow Macro管理合伙人的Marc Sumerlin说:“保持金融环境紧缩才是美联储政策行动的核心重点。”

如果美联储承认通胀正在放缓,就有可能刺激市场进一步上涨。瑞银全球财富管理美洲资产配置主管Jason Draho称,“从某种程度上看,美联储今年为放慢经济增长所做的大量艰苦努力正变得徒劳。”

为何美联储向左市场向右?

要了解双方的分歧如何变得如此之大,不妨回顾一下过去。

几十年来,投资者一直相信“美联储看跌期权”,认为当市场大幅下挫时,美联储将会通过降低利率、购买债券等方式增加金融系统的流动性。这种信念可以追溯到20世纪80年代。

在1987年的黑色星期一、1998年金融危机、对冲基金Long Term Capital Management破产、以及21世纪初互联网泡沫破裂等动荡年代,时任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Alan Greenspan)都采取了快速降息的做法。到2006年格林斯潘卸任美联储主席时,投资者已经相信:美联储会一直是风雨来临时的“避风港”。

前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1987年在参议院委员会作证。(图片来源:BETTMANN ARCHIVE/GETTY IMAGES )

前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1987年在参议院委员会作证。(图片来源:BETTMANN ARCHIVE/GETTY IMAGES )

近年来,投资者也越发相信,美联储会在市场大幅下挫时出台宽松货币政策来力挺市场。

2018年,美联储四次加息,投资者对宽松货币政策似乎已经结束感到不安,市场随之下滑。随着美联储暂停加息并在次年转为降息,股市也随之回升。

2020年3月,在疫情导致全球经济停摆后,市场再次暴跌,随后在一个月内触底反弹,并在美联储降息并重启债券购买计划后大幅走高。

明尼阿波利斯The Leuthold Group的首席投资策略师Jim Paulsen称:“当前美联储的立场高度紧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在几个月后转向宽松,历史总将一次又一次地重演。”

然而,在今年的大部分时间里,“美联储看跌期权”备受质疑。

在最近几次降息周期中,美联储很难将通胀率推高到2%的目标水平。归根结底,投资者和美联储官员是在对同样的增长风险做出反应。而眼下,随着通胀居高不下,情况已经今非昔比。

今年3月,美联储上调利率,并暗示将继续快速加息对抗40年来的高通胀。美股上半年录得1970年以来同期最差表现,投资级债券上半年表现也沦为历史最差水平。

投资者相信美联储会再次出手救市,然而事与愿违。

6月,美联储投票决定加息75个基点,为1994年以来最大的加息幅度,这对市场来说无疑是坏消息。鲍威尔在新闻发布会上承认,此次加息是“一次异常大幅度的加息”,而不是他预期中的常态;美股应声跳涨。

而后在7月27日的发布会上,鲍威尔试图获得某种平衡,一方面重申对核心通胀强度的担忧,一方面也暗示美联储渴望看到改善的迹象,不必将利率提高到远高于4%或5%的水平。对此,华尔街普遍认为,美联储对放缓加息步伐持开放态度。当日,标普500指数收涨2.6%,纳指大涨4.1%创两年多来最大单日涨幅。

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图片来源:JIM LO SCALZO/SHUTTERSTOCK )

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图片来源:JIM LO SCALZO/SHUTTERSTOCK )

如今,投资者已收缩对通胀上升的押注;五年盈亏平衡利率(反映交易人士对未来五年通胀看法的替代指标)从4月的3.6%降至2.6%左右。

华尔街一些顶级分析师警告称,不要对最近股市的上涨作过多解读。

摩根士丹利首席美国股票策略师兼首席投资官Mike Wilson预测,标普500指数今年年底将在3,900点左右。美银的美股和量化策略主管Savita Subramanian对标普500指数2022年底的水平预测更低,为3,600点,较周四的收盘点位低逾10%。

对本轮反弹持怀疑态度的人士表示,即便通胀即将触顶,它回落的速度可能也不足以促使美联储像市场预期的那样迅速做出政策调整。

如果美联储坚持其计划,市场可能会经历一段艰难的旅程。

今年早些时候,高盛研究发现,自1950年以来,美国股市有17次下跌行情跌幅达到15%或以上。在这17次下跌行情中,有11次股市是在美联储再次转向宽松货币政策前后才成功触底反弹的。

Paulsen认为,美联储进一步加息的理由已经减弱。但他承认,试图预测美联储在未来几个月内将如何应对通胀几乎是不可能的。“现实情况是,当前市场似乎正在享受‘美联储看跌期权’,”他说。“而我们都只是在跟一只变幻莫测的野兽打交道。”

加息路径扑朔迷离 杰克逊霍尔会议或提供关键线索

除了分歧,市场和美联储如今面临着同一个挑战,那就是美联储似乎对自己准确预测通胀的能力没信心,而这会使得外界难以预测美联储何时会停止加息。

鲍威尔6月份在欧洲央行举办的一个论坛上表示:“我们清楚地认识到我们对通胀知之甚少。”

美财长耶伦也承认自己误判通胀走势公开认错并表示:“我对通胀走势的判断是错误的。意料之外的巨大冲击推高了能源和食品价格,供应链瓶颈严重影响美国经济。我对此未能完全理解。”

此外,经济学家们对美联储应该以多大的力度应对通胀也存在分歧。

一方观点认为,即使未来12个月内通胀下降,利率可能也会稳定在4%或更高的水平。多数美联储官员会认为这样高的利率不可接受,难以刺激市场走高。

另一方则警告称,去年的超级大放水令美联储狼狈不堪,而如今过度收紧的货币政策将会是错上加错。他们认为,目前的通胀飙升是由全球性冲击造成,而非美国劳动力市场过热所致,后者需要更大规模的降温才能使通胀回落。

值得注意的是,美联储将于8月25日至27日在怀俄明州杰克逊霍尔召开年度研讨会,届时预计将有更多货币政策的相关线索出炉,而在此之前,市场整体仍保持谨慎。美联储周四(8月18日)称,鲍威尔将在美国东部时间26日上午10点谈论美国经济前景,这将是他在该活动上发表讲话的第五个年头。

摩根大通首席经济学家迈克·费罗利(Mike Feroli)称,“从现在到9月FOMC会议期间,美国CPI会出现持续下降,就业数据也可能走软;因而我们预计,美联储9月将加息50个基点,在今年剩余时间的立场也将更加温和。今年8月25日至27日的杰克逊霍尔全球央行年会可能会为美联储转向鸽派提供更多支持。”

金融博客零对冲也表示,美联储将利用本月的杰克逊霍尔会议来暗示即将到来的鸽派逆转。

前美联储和美国财政部官员、现任瑞士信贷集团策略师佐尔坦·波扎尔(Zoltan Pozsar)指出,当通胀仍然根深蒂固,非农数据仍旧火爆,当CPI数据再次高于预期时,“鸽派逆转”可能并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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