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冬论:仿生经济学视域下企业家策略与路径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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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冬论:仿生经济学视域下企业家策略与路径的选择

作者安兴本,经济文化学者;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中欧经济学院特聘教授;中国法治文化学会原副会长。

生肖更替,虎兔换班,癸卯开年,正值大寒。在我而言,跨年与仿生经济学有关的艺术事件,莫过于黄永玉创作的生肖邮票蓝兔子。网上褒贬不一,地狱兔、魔鬼兔、撒旦兔等等贬多褒少,这真是枉费了画者于经济社会寒冬里展现蓝兔子幽默智慧、象征希望的一片苦心。这个艺术事件就像是一支体温表,测量出我们社会当下似乎得了比新冠还重的病,脑子烧坏的人不在少数,甚至一些左派知识分子与大V,甚嚣尘上,给蓝兔子上纲上线,让人不免又闻道了文革的味道。大寒之际,静观沉思,何止文化的寒冷,社会经济的冬天呼啸而来,这让民营企业家特别是中小企业家和底层人民深度有感,寒彻心底。

雪莱《西风颂》名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拿经济作比喻,寒冬已经来了,但春天还很远。不信你去问问企业家,特别是民营中小企业家,十有八个会有柳宗元《江雪》的感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诗所营造的意象,白雪漫天,寒气逼人,群山中的鸟儿,飞得不见了踪影,所有的道路上,都不见人的踪迹。唯有江面的孤舟上,一位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老翁,独自在寒冷的江面上垂钓。寒江独钓的老者是谁?笔者把诗中的象征指向现实面对经济寒冬的民营企业家。解构独钓寒江雪提供的画面,重构意境的象征性,独钓者大智若愚的深邃与临危不惧的冷静,其象有势,自信的姿态与预期的投放,思想的爆发与矢向的力度……企业家走出寒冬的策略与路径选择似乎都在垂钓的一线之上被赋予了美学的悲壮性。

如何尽快走出全球性与中国特色叠加的经济衰退?

鄙人对仿生经济学有所研究,曾经在北大“百年讲堂”学术主持恒源祥董事长刘瑞旗与媒体人樊登狼与羊文化的pk,评价双方的观点,回答学生的提问。虎年整理旧作,写就仿生经济学专著《鹰式企业家》,兔年开奔,暂时放下《麝香猫企业》的写作,一腔义气,与上纲上线蓝兔子的那帮兔崽子较较劲儿,准备撰写《蓝兔子——中小企业家的生存范式与现况研究》,现将其中的部分思考一吐为快:兔子与中小企业家类同,前者是野生动物圈里弱小的一类,天生胆小,后者在当下所处经济社会地位与前者类似。因为弱势,前者三瓣嘴将门齿翻出,有利于啃食矮草以及草根时不受嘴唇的阻碍与羁绊;后者如是,市场生存困难,三瓣嘴的中小企业比比皆是;因为弱势,前者进化出长长的耳朵,有着发达的听力预警系统,后者如是,市场准入与技术资讯的获得,哪一样不是“破相”交换而来。兔子在食物链中是肉食动物的获取对象,因此它进化出奔跑的能力,极限逃命的速度最高可达每小时70公里,进化出生育的旺盛力,以时间换空间。中小企业家如是,凡例不胜枚举,在此不赘。

理论总结一下,所谓仿生经济学,乃是运用仿生学的基本原理和方法论来探讨经济问题,在理论上研究支配和制约一定经济生活的自然规律体系、社会规律体系及其互相之间的逻辑关系。在实际应用上寻求各种经济要素和条件的最佳配置方案与途径,以达到经济持续高效良性的发展。凯恩斯用“动物精神”来强调企业家的信念在市场经济中的重要作用:如果要使国家恢复市场经济秩序,带动经济走向繁荣,投资家和企业家必须在预期并不明朗时依靠他们的勇气或冒险精神,把他们的钱再度投入到市场之中。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加州伯克利大学的乔治·阿可洛夫教授和行为金融学的代表人物、耶鲁大学的罗伯特·希勒教授在合作出版的《动物精神》一书中,对凯恩斯的动物精神一说,作了进一步的诠释:“动物精神这一术语在古语和中世纪拉丁文中被写成Spiritus animalis,其中animal 一词是指心灵的,或是 ‘有活力的’。它指的是一种基本精神和生命力”。

这种“基本精神和生命力”,源自人类的动物性本能。

当下我国双向叠加的经济衰退所产生的龙卷风“悬锅效应”,如果不能积极有效应对,短期已经和正在摧毁民营企业家特别是中小企业家的信心与预期,长期将使我国经济进入陷阱期!鄙人跨年一段时间以来,常常夜不能寐,无奈中反复思考,写就《过冬论——仿生经济学视域下企业家的选择》一文,以飨读者,仅供参考。

黑熊冬眠的启示

黑熊是生活在寒冷地区最大的陆地冬眠动物,物竞天择,它也是最著名的用冬眠方式来度过严寒的动物之一。研究黑熊应对环境变化的冬眠,笔者将其归纳为储能期、内循环、机警性与苏醒期。

蓄能期:熊在冬眠前,要做一系列的准备工作,一是要找好冬天居住的场所,一般选定树洞或山洞。这些洞穴可以避风躲雪,内部温度相对稳定;二是到了深秋,熊必须“大吃特吃”上一个月左右,最多时要每天花20个小时在山林中觅食,把身体吃得滚圆肥壮,足足可以增加40公斤,以应对进洞冬眠期的营养消耗。

企业家特别是中小企业家,面对经济衰退与未来的不确定性,企业规避风险,知寒而躺,八仙过海,条条小路可绕险关,归根到底最重要的是要保住现金流不能断。李嘉诚成功的秘诀,“做生意一定要注重现金流的运作,要留下足够的资金对抗风险,在资金充足的情况再去扩展其他领域。”华为任正非去年八月在内部表示:全球经济将面临着衰退、消费能力下降的情况,华为应改变思路和经营方针,从追求规模转向追求利润和现金流,保证渡过未来三年的危机。“把活下来作为最主要纲领,边缘业务全线收缩和关闭,把寒气传递给每个人。”全球经济衰退,春江冷暖鸭先知,马斯克等一干美国平台大厂先后大规模裁员,以减负增效应对寒冬而至。物理的寒冬与经济社会的寒冬叠加而来,恐惧传遍全网,令人瑟瑟发抖。民营企业家润之他国此起彼伏,中小企业倒闭潮汹涌而来,“好死不如赖活着”,冬眠躺平是一种积极的选择,只有活下去才有未来,才能再出发。

内循环:熊的冬眠期是从当年的10月到第二年的4月,长达半年,期间冬眠对生命机制运行的调整所建构的无需排便排尿的怠速状态,被称为内循环。所谓内循环,熊冬眠所需能量全部来源于储能期采食转化的脂肪。冬眠初始,熊的体温会下降4度左右,心率减缓75%上下,新陈代谢不仅降到最低以减少消耗,并能把产生的毒素分解为无害的物质,再重新循环利用,特别是通过这个生化反应,可以最大限度地回收体内的水分,供往复循环所用。

内循环对于中国企业家并不陌生,它是近年国家政策调整的重心,通过国产替代,完善技术和产业供应链,改变受制于人的局面;通过激发和做大内需,弥补外部需求的疲弱和不足,减轻外部需求波动对国内宏观经济的冲击。生产环节补齐短板,分配环节注重公平,流通环节提高效率,消费环节扩大内需,这“四大环节”,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其中最为关键的是如何提振消费,进而扩大内需的规模。共同富裕的远水,不解近渴,直接发钱给低收入者和急救濒危中小企业,是被许多国家证明行之有效的办法。对于企业家而言,寒冬期借鉴内循环的原理,解构内循环的要素配置,创新企业家的思维模式,重构内循环企业策略的抉择与路径,即建构预期、配置资源、重构管理、落实创新、开拓市场,把活下去作为循环的希望起始点,把熬过去作为循环的中期目标,把忍下去作为循环的韧性标识,把挺下去作为循环的耐力展现…… “看得见的手”打出政策的手语,“看不见的手”打出回语:政策经常朝令夕改,可信度不断消解,尽早将方针政策转化为法律法规,依法经济,才是市场经济。

机警性:熊的冬眠具有不同于其他动物冬眠的特殊性,研究显示,熊冬眠期间体温降幅不大,一般维持在31℃以上,明显区别于其它冬眠动物,如小型哺乳动物冬眠期间体温一般仅为几℃,冷血动物体温较低。这样接近正常的体温,能让它迅速应对外界刺激,随时能够快速醒来做出反应。

笔者把熊冬眠中的机警性比作企业家对于预警机制的建构。预警对于企业家而言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但这样一个问题的常识性却被现实的复杂性与随意性不断地折叠,让当下的预警失效,诸如房地产政策的左右摇摆,平台经济的政策调整;“教培”政策的发夹弯出台等等。你能想到已经三年还在持续、不知何时结束的新冠疫情和社会经济封控、又突然放开对经济社会的深度影响吗?你能想到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不相信俄罗斯会入侵乌克兰,但它不仅发生了而且预期的颠覆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它对世界经济社会的影响有多么的巨大深远吗?你能想到中美贸易战发展到科技战进而脱钩战,它给世界与中国的经济社会影响有多大吗?你能想到近年政策的发夹弯与舆论对营商环境的负面影响有多大吗?因此经济寒冬里企业家需要重构预警系统、狡兔三窟、韬光养晦、留得青山在是重要的、必须的。重要到生死攸关、危急存亡的程度;必须到时刻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察言观色观风问俗的程度。收紧你的银根、集约你的资源、捂住你的钱袋子,耐得住寂寞,让欲望平息下来,多读几本书,坐禅勤思……创造一座个体的阳光氧吧,思考积极应对经济寒冬方案,研究寒冬多种消退可能,设计选择你的出场。

苏醒期:当天气暖和了,黑熊从冬眠中醒来,首先要面对的问题,是如何恢复消化系统自洽性的过度,调节进入正常的状态。它在困难的环境里,选择用舌头去舔食岩石上的苔藓,用来清除肠胃中的碎渣,去火生津,恢复改善很久没有用过的肠胃功能,然后再去采食。这里给企业家的启示很重要,养精蓄锐的目的,是为了重出江湖。企业的小船重新出发,仿生经济学建议你作“鹰式企业家”。

什么是鹰式企业家?请你接着往下看。

鹰式企业家

鹰是百鸟之王,仿生经济学以鹰为例,总结抽象出 “鹰式”企业家应该具备的四个独特的素质,简称为“四个力: 实力、魄力、眼力和耐力”

实力:繁体字“實”,房子里面是一个“贯”字,“贯”是“母”和“贝”。“贝”是古代货币,母贝——钱能生钱才是真正的实力。实力包括:资本的实力、知本的实力、领导的实力、文化的实力。

魄力:遇到事情有胆有识,能够果断做出决策,立即采取行动的能力和作风。魄力包括:决策的能力、传导的能力、博弈的能力、放弃的能力。

眼力:视觉即眼力,将之发展,沁入科学技术观、社会政治观、人文历史观、文化艺术观、军事战争观等等,眼力即见识、发现与创新。眼力包括:发现的能力、创新的能力、转化的能力、对冲的能力。

耐力:忍耐或耐久的能力。端木蕻良《耐力》中“它们(鸽子)的耐力,使它们总是能到达它们要去的地方”,企业家要想“到达它们要去的地方”必须具备:意志坚定力、危机意识力、修正方向力、公共关系力。

不是所有的中小企业家都具备这四种力,但面对经济衰退凛冬来临的当下,能后活下来的和装死、冬眠、心不死的企业家,一定具备鹰的素质,被誉为“鹰式企业家”,它的飞翔准备比之飞翔本身更显超越崇高的企业家精神和生命创造价值的哲学本质。

鹰是地球上寿命最长的鸟类之一,可以活70—80年。它活到40岁左右的时候,喙越长越长、越长越弯,最后弯到严重的阻碍它捕猎进食;它爪子上尖尖的指甲,跟啄一样,也是越长越长、越长越弯,最后弯到无法有效地抓住猎物;它的羽毛越长越长,又浓又厚,变得十分沉重,不利于飞翔。此时,它只有两种选择:等死,或选择残忍的重生。

鹰的重生,必须要把弯喙在岩石上磕碎,直到从头上脱落。这时它已无法进食,只能凭借体内积蓄的能量来支撑生命,在痛苦的煎熬中等候新的喙长出来。新喙长出来后,它用新喙把弯钩的趾甲从脚趾上拔下来,忍痛等待新的趾甲长出来。新的趾甲长出来后,它用新啄和新爪把旧的羽毛一根根拔掉,等新的羽毛长出来,鹰开始再次飞翔,进入生命后半期的30—40年。

鹰重生的企业家案例,非TCL李东生莫属。

李东生TCL的危机在2006年初集中爆发。并购后的国际业务全面亏损,国内手机业务迅速衰落,多年“优等生”的TCL股份2005年报巨亏,并在一年后戴上ST的帽子。紧接着,众多高管离职。这些打击让李东生饱尝人生艰难,2006年5月,他在TCL内部论坛上发表文章《鹰的重生》,借鹰40岁时脱喙、断趾、拔羽以获重生的故事,号召TCL全体员工团结一心应对危机。这种鹰式企业家的精神,让李东生赢得企业界的广泛支持和尊重。有评论说,李东生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一种难能可贵的企业家精神:坚韧不拔、锐意变革。2007年底,TCL终于以3.6亿元的盈利脱掉了ST的帽子,获得重生。近期,亦或是寒冬效应,《鹰的重生》 不知被哪位大神再次翻腾出来,在网上广为流传。笔者深以为然,赋诗一首:

雄鹰欲重生,鬼门过几重,

一身伤痕纪,长天任我行。

雄鹰何以雄?涅槃炼重生,

拥得蓝天阔,雨过见天晴。

麝香猫类型企业

“猫粪咖啡”可谓世界最昂贵的咖啡,每千克售价近400英镑。它为什么这么贵?因为麝香猫夜间觅食,透过其敏锐的嗅觉,只挑选咖啡树上成熟香甜、饱满多汁的咖啡果实食用。果肉吃掉,咖啡豆被吞咽,肠胃消化不掉的咖啡豆被粪便包裹着排出,再次氧化,经过人工的剥离与烘焙,得“猫粪咖啡”。鄙人的仿生经济学将猫粪咖啡生成的过程(细节过程不赘)类型抽象为四个理论:发现论、咀嚼论、沁入论、排出论。这四论之于企业或企业人,都具有普世的范式性。

发现论:麝香猫能构在夜间发现最好的咖啡浆果,其能力来自遗传、学习、实践、纠错、再实践中形成的,完成物竞天择、环境决定进化的过程。将麝香猫的发现变成理论,论述企业的人文品行,发现不完全是与生俱来的,特别是创造性地发现,它一定是基于学习与积累、实践与检验、机制与运作、体制与保障综合生成的超能力与软智慧。特斯拉的发现力是高度超前且极为大度的,大度到开放所有的专利技术,目标是大家一起来减碳,挽救我们的地球。尽管如此,发现的哲学并非只有马斯克的第一性原理,关键是你要有建构企业第一价值观的要求与能力。沃尔沃发明了安全带,奔驰追求豪华,宝马建构了驾驶的快感,丰田以通用建构了性价比,谷歌的研究、开发与革新一切为了用户,苹果实现无障碍、SpaceX可以重复使用……发现、发明、创新、创造是企业生命的哲学本质,拥有了这个本质,企业家便会产生强烈的创新意识与精神追求,于是一切便有了希望的初始。

咀嚼论:麝香猫的咀嚼涉及大脑的指挥,口腔空间中牙齿的研磨,唾液的产生,舌头的搅拌,最后完成吞咽。将这个过程“拷贝套用”,它类似企业接收到订单后的相应预算、计算设计、采购物料、切割下料等。这个咀嚼过程的集约与粗放,决定了产品的优劣与成本。上海特斯拉咀嚼力的官宣《特斯拉成本控制的“极佳”定律》是透明的,与国内BYD比较,根据双方2022年二、三季度财报,特斯拉单车毛利率约27.9%,比亚迪单车毛利率大约18%。企业的咀嚼力是它核心竞争力的要素之一,不可轻忽。

沁入论:在消化的过程中,麝香素沁入到咖啡豆,改变了它决定味道的组织结构,建立了新的味道香型的基础。把这个概念转移到企业,产品价值通常体现在提供便利、价格优势、设计价值、品牌或市场地位、削减成本、降低风险等几个方面。这里文化品牌对产品的沁入最为重要,它是产品附加值提升的关键。“麝香猫企业”的综合标准,应该是有专利、有资本,有参数、有标准,属于最高层次者,它可以卖技术、卖标准,一统天下。由此依次降幂排列,还可以列出卖品牌、卖产品和卖苦力三个梯级企业。

排出论:排出的猫粪咖啡豆会再次氧化,与粪便剥离和进行专业烘焙构成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极为重要。他从自然到非自然的路径,可以拷贝对应到企业产品的包装设计、创新商业模式与服务制度化体系的建立。当深度思考将这个理念移植到企业,不经意间,派生出一个让消费者“知道、看到、买到、悟道、从此忘不掉、下次再买到”的品牌生命成长的“6D”逻辑链,也可说成一个行销的商业模式。如此,品牌是与消费者共同建构的文化符号,拓展建构与消费者之间的文化关系,才是影响消费者持币购买消费行为的要素,犹如条条大路通罗马,只有不知道,没有做不到。苹果派一族的文化特征,是这个消费群体是苹果产品纵横环矢的使用者与收藏者,以手机为例,你出一款我就买一款;另特斯拉的直销服务,大多数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比之硬件它的软件升级才是绑定消费者的“特斯拉绳索”。

猫粪咖啡的四段论,提供了一个企业产品边际效应最大化的“仿生经济学”模型,它的理论体系与逻辑建构,还为管理者建构了一个透视镜与望远镜,犹如贵州的天眼和宇宙中的哈勃,希望中小企业家在过冬中纵横环矢,宏微观市,想得更全,看得更高、思得更深、望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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