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资高管密集访华，中国市场又见故人来

经济观察报 记者 沈怡然 一时间，老朋友们都来了。

3月24日傍晚，苹果公司CEO库克现身北京三里屯Apple零售店，吸引了诸多苹果粉丝争相与其合影留念。库克上一次公开来华还是在2019年。三里屯零售店是苹果在华的首家零售店，开办于2008年北京举办奥运会之年。

同一天，高通公司总裁兼CEO安蒙也在北京现身，参加由高通公司举办的骁友会，"时隔几年再次来到中国，非常激动。"安蒙在微博上说。

雅诗兰黛的集团层面也在时隔三年后首次来华。包括中国在内的亚太地区是雅诗兰黛最大的单一市场，即使在2022年中国消费市场承压的背景下，雅诗兰黛依然看到了这一市场的消费潜力。

3月28日，达索系统亚太区执行副总裁Samson Khaou即将赶赴海南，参加2023年博鳌亚洲论坛，并将重点参与期间的一场跨国公司中国区CEO圆桌会议。

防疫政策调整后，外企高管纷纷入华，中国市场再一次见到了这些久违的故人。

商务部新闻发言人束珏婷2月23日在例行新闻发布会上表示，目前已有数十家跨国公司总部与商务部对接，近期有来华商务考察的相关安排。

3月25日召开的中国发展高层论坛将是一场外企高管的盛会。截至目前，已有100余位世界500强或行业领先外资企业的全球CEO或董事长、知名学者和国际组织负责人确定参会，这也是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以来，论坛首次恢复线下举办。

对于许多CEO来说，这将是他们三年以来首次访问中国，他们迫切希望在中国市场寻找到新的机会。一部分高管将考察业务和与客户会面当做优先事项，另一些则希望会见当地的业务合作伙伴和政府官员。

外企高管纷纷来华之时，世界经济正在经历衰退的危机，外企高管希望从中国市场找到有关增长和创新的确定性；而对于中国市场，外资的重要性丝毫没有削减，在高水平的开放平台上，中国依然需要外资企业带来的技术、理念和活力。

一位来自无锡市招商局人士最近在各种场合寻找一个人的身影——台积电中国区总经理罗镇球。“不知道他今年会不会来，至少现在没有从任何公开场所看到他”，该人士认为，高管出现与否，代表了企业的态度。该人士所在的无锡市是中国半导体重镇，也是本土半导体高管和知名专家经常造访的地区，但招商人员依然希望吸引到更多的外资半导体企业进入。

在这位招商人士看来，更持久和稳定的开放依然是对抗种种挑战的良方。

密集访华

“我印象非常深刻，中国市场瞬息万变，我们需要正确的战略和正确的速度来维护我们在该市场的领先地位。”大众集团全球首席执行官Oliver Blume于1月底至2月初访问了中国，在3月14日2022年Q4财报会上，Oliver Blume多次提到这次中国之行。

Oliver Blume说自己在访华之后，找到了更接近中国消费者的办法。

Oliver Blume今年来中国时到访了上海和长春，这分别是集团两家合资企业上汽大众和一汽大众的总部；他还启程去了合肥，大众集团正在当地建设一座研发中心，顺利的话将在今年竣工。

早在2022年11月，Oliver Blume与德国总理奥拉夫·舒尔茨一起访问中国，会见了主要政府官员。

2022年12月14日，中国各地刚刚解除疫情防控措施，本地机场不再查验核酸，但国际航班还没有开放。雅诗兰黛集团全球总裁兼首席执行官傅懿德（Fabrizio Freda）与上海市委书记陈吉宁举行视频连线。当月，雅诗兰黛中国创新研发中心在上海闵行正式启用。

雅诗兰黛方面对记者表示，3月23日，集团一行抵达海南海口，这是三年来雅诗兰黛集团层面首次赴中国进行考察。

日本企业（中国）研究院执行院长陈言告诉记者，近期有些日企高管到访中国，会面政府官员是其重大事项。

一些高管预定了飞往北京的航班。

3月25日-27日间将于北京举行的中国发展高层论坛是一场规模盛大的政商界会议。中国银保监会、商务部、科技部将会见外企代表，上百位世界500强企业CEO、学者将与中国政府部门人士共同探讨中国经济发展议题。

另一场外资高管的盛会是3月28日将在海南举办的博鳌亚洲论坛，这次论坛以“不确定的世界：团结合作迎挑战，开放包容促发展”为主题，设置了“发展与普惠”“治理与安全”“区域与全球”“当下与未来”四个板块议题，涉及亚洲区域合作、碳中和、全球绿色能源、气候变化、数字经济等多方面内容。

达索系统亚太区执行副总裁Samson Khaou即将在3月28日去往海南，参加2023年博鳌亚洲论坛。博鳌亚洲论坛也是由中国政府支持的商界和政界领袖聚会，来自美国、欧盟、日韩的跨国公司CEO和政府领导人将在这里探讨关于全球贸易、技术升级、可持续发展的议题。

Samson Khaou即将参与一场跨国公司中国区CEO圆桌会议。参会前几日Samson Khaou密集与合作伙伴会面。Samson Khaou对记者称，“走过疫情，我们更加珍惜线下会面的机会和时间，而且达索系统在中国覆盖12个行业，数字化的服务是高度定制化的，要想体察用户的需求，必须要做深度拜访和面对面交流”。

复苏信号

商务部研究院外国投资研究所所长、跨国公司研究中心主任马宇对记者表示，一些依赖于中国内需市场的外资，正翘首期待中国消费市场得到复苏和提振，这也是他们密集访华背后的一个动因，企业需要知道哪些市场只是暂时的低迷，哪些则不复当年。

受疫情等超预期因素冲击，中国经济在2022年仅增长3%。继中国政府解除疫情限制措施后，摩根大通在几周内上调了对中国2023年的增长预测，并表示重新开放后的复苏阶段已经提前了大约三个月。

瑞信亚太区财富管理部大中华区副主席陶冬表示，随着中国全面放开，经济运行已经开始加速，2023年可以实现5%左右的增长目标。银行贷款，特别是长期企业贷款已经有所改善，预计基础设施投资也会开始加速。

一些高管在捕捉中国内需市场的增长迹象。雅诗兰黛正密切关注中国旅游的恢复。傅懿德在财报说明会上称，中国消费者在国内和国际旅中恢复流动性的时间比预期的要早，相信中国国内的经济已经做好了反弹的准备。

包括中国在内的亚太地区是雅诗兰黛的最大单一市场，公司的化妆品有赖于亚洲旅游零售业的带动，而雅诗兰黛诸多零售业渠道在海南地区。目前公司正密切关注位于海南产品的库存水平。

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22年中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下降了0.2%，但它仍然保有44万亿元的体量。雅诗兰黛方面表示，目前零售商的库存水平仍然有点高，但是去年中国区在“双十一”购物节期间拉动了一定零售额，在疫情时期，雅诗兰黛依然看到中国消费者不容小视的力量。

Oliver Blume表示，今年中国ID.3将在内饰、质量、材料和外观上更新，尤其对纯电平台MEB进行更新。这是一款半年前在中国上市的电动车，大众集团希望利用它进一步切入中高端市场。

2022年中国燃油车零售销量减少了230万，新能源车增长了269万，一减一增之间，更多投资者看到了内需市场的结构性变化。“对于中国市场的增长，我已经看到了一些强烈的信号。”Oliver Blume预计下半年中国汽车会非常强劲。

同样密切关注中国汽车市场的，还有英飞凌，这一盘踞在汽车供应链上游的汽车芯片公司，接近40%的年收入来自中国，公司将汽车芯片出售给全球各大Tier1厂商如博世、大陆集团、电装，中国造车新势力蔚来、小鹏、理想也是它的客户或最终客户。

在外资高管的队伍中，潘大伟是新面孔。他自2022年履新英飞凌大中华区总裁以来，将未来出行当作发力的核心板块之一，他所负责的大中华区也是集团最大的区域市场。

他对记者表示，日程中最重要的任务之一是与客户和伙伴沟通。疫情期间他几乎没有离开中国，但由于交通限制，很多商业会面和决策没有办法进行，仍与生态圈内各类客户保持积极沟通，提供增加客户价值的产品和解决方案。

而那恰恰是一个需要充分沟通的关键时期。此前全球汽车掀起一轮极为罕见的缺芯狂潮，主流车厂一度因ESP（电子稳定程序系统）和ECU(电子控制单元)的短缺而面临部分车型停产，这两大模块所运用众多半导体器件就包括了MCU，而MCU正是英飞凌的主流产品。

一番供应链救援之后，英飞凌和它的客户们正在寻求更务实和科学的对策。潘大伟忙于和Tire1、汽车厂商会面，他一再强调面对面交流。“今年汽车芯片的紧张态势已经缓解，但是供应链并没有掉以轻心，大家意识到交流是如此重要，尤为重视信息互通，包括需求、库存、订单管理，并慎重考虑改变一些管理模式、商业模式。”潘大伟表示。

创新机遇

中国贸促会从调研中发现，外资在华布局优先考虑的投资方向依次是：新型工业化、绿色低碳产业、健康中国建设、数字中国建设、乡村振兴、重大文化产业项目、金融服务等。

欧盟商会表示，欧洲外国直接投资(FDI)变得越来越集中。汽车、食品加工、制药、化学品和消费品制造这五大行业占据欧盟对华直接投资总额的近70%，而2008年至 2012年这一比例仅占 57%。

按照2022年市场数据预测，英飞凌业务的相关市场在大中华区将有1801亿元的市场规模，远超世界其他主要发达经济体所在地区。潘大伟表示，英飞凌在大中华区看到了一块极大的增量市场，来自万物互联、能源效率、未来出行趋势对芯片提出的全新需求。

IBM大中华区董事长兼总经理陈旭东对记者表示，中国企业正在应对后疫情时代的挑战，IBM在努力帮助他们的过程中挖掘两大商机，数字化转型和可持续发展，这也是接下来IBM在中国的发力重点。

企业将数字化当作应对种种变数的工具，IBM便为他们提供和用好这些工具。IBM咨询团队经过两年项目建设和供应链运营优化，帮助国内某消费电子龙头企业重塑了其全球集成供应链体系，将存货天数减少了25天，原材料呆滞降低54%，订单交付天数也减少了45天。

在全球贸易摩擦以及供应链的动荡之中，全球企业正在形成一项数字化的共识，普华永道中国区域经济及金融业主管合伙人张立钧曾对记者表示，数字经济增加了供应链的韧性、盘活和带动实体经济，几乎是当下的唯一的确定性。

老牌工业软件公司达索系统也在中国寻找数字化商机，其亚太区执行副总裁Samson Khaou往来于中国各家制造企业之间。他对记者表示，数字化转型对于提升中国制造业的竞争力和可持续性的作用变得越来越重要。在与中国客户的交流中，我们重在探讨如何通过采用先进的数字技术帮助他们应对挑战并抓住机遇。

达索系统擅长将物理世界在计算机上进行模拟仿真，能为企业构建其生产流程和供应链的虚拟孪生体。Samson Khaou表示，中国客户对于采用虚拟孪生、人工智能、云计算和协作平台等智能制造技术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这些技术的广泛应用可以帮助企业实现产品更快上市，提升运营效率和创新能力。

在这个过程中，中国的创造力也正在被逐步重视。在陈旭东看来，企业要根据中国的需求，不断调整自身的定位。IBM一直是中美两大经济体的重要技术纽带，走过了为中国制造、在中国制造、与中国合作的阶段，如今开始“与中国共创”。

陈言表示，不容忽视的是，中国科研人员人数巨大，丰富的科技论文和专利，与中国一同研发正成为来华日企的一个新特点。日本理光公司、旭化成公司、富士胶片、日立等均有具体的项目和行动。

期待故人来

一位来自无锡市招商局人士最近在各种场合寻找一个人的身影——台积电中国区总经理罗镇球。

在这位招商局人士看来，半导体是国际化产业，只有头部外资青睐本地，才能维持对供应链的吸引。台积电作为全球先进制造的代表，已在南京一带投资建厂，为当地贡献税收、解决就业、输出先进管理经验，连当地政府服务水平也能从中提升。

2018-2021年罗镇球都会出席一些半导体峰会，也偶尔出现于长三角地区的招商会。

该人士称，每当罗镇球现身会场，一批来自无锡、南京、徐州市招商局的官员会将他围堵在电梯，或在酒店门口等他。现场他会耐心和招商的人士沟通，了解当地落户细则、条款等。罗镇球演讲时台下永远是人满的，而政府官员总是在会议即将结束时发表简短的讲话。

2022，台积电度过了不平凡的一年，10月开始，BIS（美国商务部工业与安全局）颁布最新出口管制条例，影响到台积电中国工厂进口设备的采购和扩产，企业向美国申请才获得了为期一年的豁免权。

台积电像是目前全球化挑战的一个缩影，在贸易保护主义和政治经济冲突的背景下，跨国企业面临着更多的权衡。

普华永道中国区域经济及金融业主管合伙人张立钧曾对经济观察报表示，一些企业家着手降低对全球市场的依赖程度，因为威胁因素正以组合的方式呈现，且都在他们的预期之外。据普华永道的调研，第一大威胁是公共卫生风险，第二是宏观经济波动，第三是地缘政治冲突。

马宇对记者表示，中国是全球最重要的生产基地，大量跨国公司将产品甚至中间产品的产能放在中国。但2022年中国实际使用外资超1.2万亿元，其中仅有3237亿元是投资制造业的。随着美国和欧盟相继推出芯片法案，给本国企业实施了实质性的补贴优惠，大趋势上全球制造业跨国投资都在收缩。

更持久和稳定的开放依然是对抗这些威胁的良方。

上述无锡招商局人士称，只有坚定的开放，高水平的开放才是对抗问题的办法，今年要更卖力气地去招商，此时他身在广州，下一站是香港。

更高水平的对外开放

“稳外资对当下的中国尤为重要。”陈言在采访中向记者强调。陈言认为，保证经济的稳定发展，让中国消费能力持续增长，这些是吸引外资中最为重要的要素。

普华永道中国综合商务咨询主管合伙人于勃对记者表示，2022年底到2023年两会期间，中国的宏观政策转向了更为务实和强调经济的方向，这将进一步提振外资在华投资经营的信心。去年年底以来的一系列动向，充分说明了国家对以高水平开放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准确把握，对新形势下更加积极主动做好外资工作的高度重视。于勃表示，普华永道预计2023年中国经济将实现整体性好转，5%左右的GDP增长目标可以实现。

陈旭东表示，随着中国继续扩大内需、加快产业升级和推进高水平开放，同时更好地统筹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相信中国有足够的政策空间应对经济下行压力，并在新能源、人工智能、绿色低碳等领域找到新增长点。

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强调了要“更大力度吸引和利用外资”，报告还提出要“扩大市场准入，加大现代服务业领域开放力度。落实好外资企业国民待遇”。

欧盟商会认为，中国将需要实施大胆的、以市场为导向的改革，并重建其商业环境的可靠性、可预测性和效率。为此，商会最近发布了《欧盟企业在中国建议书2022/2023》，就中国如何恢复其作为投资目的地的吸引力提出了967条建设性建议。

对此，商务部新闻发言人束珏婷表示，世界经济面临多重挑战，单边主义、保护主义抬头，全球开放共识有所弱化。中国始终支持经济全球化，坚定不移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为各国企业提供更多市场机遇、投资机遇、增长机遇。今年1-8月，中国实际使用外资1384亿美元，增长20.2%；其中，欧盟对华投资增长123.7%（含通过自由港投资数据）。这充分表明，包括欧盟在内的外国投资者持续看好中国市场，希望继续深化对华投资合作。

马宇认为，顶层规划是好的，但很多政策和条例依然有改善的空间，还应该进一步打破外资在中国“隐形的天花板”、“玻璃墙”，给予更公开公平的环境，让其充分享受中国经济结构转型的红利。

普华永道建议政策从以下几方面着手，积极打造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的一流营商环境：一是进一步完善优化外商投资保护制度，让外资机构敢用、会用、好用；二是尽快将已宣布的对外开放政策措施落实落细，让外资机构见文、见会、见项目、见成效；三是持续提高行政审批效率和透明度，让外资机构听得明白、等得放心、干得踏实；四是进一步加强与国际高标准经贸规则对接，深化国内相关领域改革，切实提升国际循环的质量和水平。

陈言表示，未来，中国开放政策可以释放更多稳定性，增强外资企业信心，让外资企业能更加安心在中国进行生产，继续将中国视为东亚业务的指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