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亿订单客户藏隐秘关系：威马的“白衣骑士”开心汽车如何玩转资本局？

①一辆车都没有造出来的开心汽车，缘何能够得到步甲汽车的大订单

②“一级市场投项目，更多是靠关系，大家聚在一起，就把项目捧起来了”

③即使此次收购完成了，若没有金主给威马继续输血，威马还是无法走出困境。

2007年，从美团创始人王兴手中买下校内网后，千橡互动集团创始人陈一舟将校内网改名人人网。2011年5月，人人网母公司人人公司（现更名为Moatable, Inc.）成功在美上市，市值一度冲到70多亿美元。然而上市后的人人公司在陈一舟操盘下，没有将心思放在社交主业，而是忙于追逐热点的收并购，从游戏、金融、直播到区块链、二手车，风靡一时的概念均有染指。连番操作后，人人公司股价跌到了1美元附近。

陈一舟打造的另一家美股上市公司——开心汽车（KXIN.O）最近也来到聚光灯下。近日，开心汽车宣布将收购陷入巨亏的威马汽车，让汽车界不少圈内人“跌破眼镜”。自筹备上市以来，开心汽车资本运作不断，上市后第二年业绩暴跌，股价跌到退市线附近，其后宣布收购新能源车企，并频繁释放整车订单利好消息。但这些利好“只闻其声”，未知下文。

财联社记者发现，开心汽车此前宣称的订单大客户与公司存在各种隐秘关联。此番收购威马，开心汽车是力挽狂澜，还是“心猿意马”？

隐秘关联订单？

2019年，陈一舟操盘开心汽车在美股借壳上市之后，开心汽车从原本的二手车销售平台，开始谋求转型新能源造车企业。

和操盘人人公司一样，陈一舟依然爱追逐热点。彼时，众多的资本玩家都盯上了新能源汽车这个大风口。开心汽车在2021年宣布成⽴新能源汽车部，并发布了新能源汽车战略计划，⽬标是迅速扩⼤公司的新能源汽车团队，并在初始阶段为城市内外物流开发商业新能源汽车。

看上去很美好的转型，往往需要一些振奋人心的消息给予加持。一家神秘的客户公司步入公众视野。

2022年3月23日，开心汽车宣布与北京步甲科技有限公司（简称步甲汽车）正式签署5000台新能源物流车销售订单，步甲汽车将在2022年和2023年向开心汽车采购总价值为人民币10亿元销售订单。

公开信息里，步甲汽车被视为中国领先的汽车服务商，服务平台可承运汽车物流专线达6490条，运力达22000辆车。查阅工商档案可以看到，北京步甲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18年11月，其母公司北京步甲国际物流有限公司成立于2016年2月。

一辆车都没有造出来的开心汽车缘何能够得到步甲汽车的大订单呢？

9月15日，财联社记者前往开心汽车总部探访时发现，步甲汽车与开心汽车的办公地址均位于北京市朝阳区东四环窑洼湖桥东侧东进国际中心8楼，两家公司的办公场地正好在电梯间的两边，两家公司的前台正对着。

（电梯间两头的开心汽车和步甲汽车，财联社记者摄）

除了门对门的“紧密”关系之外，财联社记者调查发现开心汽车和步甲汽车还有另一层关系。2021年5⽉起，一位叫陈德强的人士担任了开心汽车的独立董事。查阅开心汽车年报进一步发现，除了独立董事之外，陈德强其实还是开心汽车的股东，其持有开心汽车112,500股股份。

具有开心汽车股东和独立董事双重身份的陈德强与步甲汽车有密切关联。由陈德强担任法定代表人、执行董事和总经理的恒胜无疆（北京）科技有限公司（简称恒胜无疆），与步甲汽车的母公司（北京步甲国际物流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兼总经理朱亚冬，共同投资了北京步甲商贸合伙企业（有限合伙）。其中，朱亚东持股2.73%，恒胜无疆持股9.09%。

有意思的是，恒胜无疆公司的注册地址同样在东进国际中心8楼。记者就开心汽车与步甲订单的进展以及两家是否存在隐秘关联关系联系到开心汽车，截至发稿未能收到回复。

除了来自步甲汽车的订单，开心汽车还曾宣布多笔大额订单，总金额超百亿。

2022年3月28日，开心汽车宣布和北京露营之家体育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简称“露营之家”）达成战略合作关系，露营之家将在未来5年内向开心汽车采购不低于2万台新能源房车，此订单总金额约为60亿元人民币。

2022年5月11日，开心汽车宣布与北京申城生物科技集团有限公司（简称“申城科技”）正式签署1万台电动卡车销售订单，申城科技将在2023年至2025年三年期间向开心汽车采购1万台电动卡车用于垃圾处理业务运营，此笔订单总金额超过6亿美元。

关于这两笔订单的落地情况，财联社记者联系露营之家和申城科技，截至发稿未收到回复。但一些千丝万缕的联系，随着这两笔订单浮出水面。

大佬的资本“玩物”？

1969年，陈一舟出生于湖北武汉。18岁时，陈一舟考上了武汉大学，同一年小米科技创始人雷军也考上了武汉大学。两个互联网未来的领军人物，由此相逢。

与雷军毕业后就早早开始工作不同，陈一舟远渡重洋一路攻读麻省和斯坦福大学。公开信息显示，1999年他与斯坦福大学校友周云帆、杨宁共同创办ChinaRen公司。2000年，ChinaRen无奈被搜狐收购。

然而天性不愿当打工人的陈一舟，没有选择留在搜狐当高管，而是继续创业。2002年11月，陈一舟创办千橡互动集团，斯坦福学弟刘健也一起加入，从此二人成了创业路上的好兄弟。此后陈一舟通过千橡互动进行各种业务尝试，期间不断收购其他公司或者卖掉旗下公司，人人网就是在这期间从王兴手上收购过来的。

然而他连续做的几款产品没能走得长久，直到2011年5月，才迎来人生中第一个自己是实际控制人的IPO企业。

陈一舟一路走来，与诸多投资大佬、一些颇有背景的人物产生交集。财联社记者查询发现，陈一舟与深圳市创新投资集团有限公司（简称“深创投”）、前海母基金以及北京多牛互动传媒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多牛传媒”）等公司的投资人、高管关系密切。

多牛传媒成立于2012年3月，此时人人公司上市还不到一年。人人公司、乐视网、深创投、前海母基金、博将资本、顺网科技、光线传媒和北京汉博品牌管理等公司都是多牛传媒的投资方，这些投资者在多牛传媒多轮融资中一步步给予其支持。

陈一舟不仅担任多牛传媒董事，还曾将人人公司旗下的人人网卖给多牛传媒，此交易曾被市场质疑是关联交易。陈一舟的斯坦福学弟兼早期创业伙伴刘健也是多牛传媒股东，刘健也是千橡互动首席执行官。

此外，深创投华北大区总经理刘纲是多牛传媒副董事长，多牛传媒是刘纲的代表投资项目之一。有意思的是，刘纲投资的另一个代表项目是乐视网。乐视贾跃亭后来也造车了。

在多牛传媒主办的多届MARS大赛中，评委嘉宾中几乎少不了来自多牛传媒、人人公司、深创投、前海母基金、博将资本、顺网科技等机构的投资人和高管的身影。

2016届MARS大赛上，人人公司董事长陈一舟、多牛传媒董事长王乐、多牛传媒CEO姜楠、深创投华北大区总经理刘纲、深创投北京公司副总经理张华等人齐聚一堂。2019届MARS大赛，陈一舟和前海母基金董事长靳海涛、深创投董事长倪泽望、多牛传媒董事长王乐、多牛传媒CEO姜楠又同时担任大赛评委。2018届MARS大赛，人人集团首席运营官兼执行董事刘健、深创投集团执行总经理周军位列评委名单中。

这些公司和投资大佬，与给开心汽车下订单的露营之家和申城科技有何关联？

露营之家全资控股母公司是北京华体阳光体育管理有限公司（简称“华体体育”）。记者查询发现，联合创投董事长徐志强和联合创投副总裁曾斐都担任华体体育的董事。联合创投在2015年投资了露营之家A轮融资，前者通过深圳市联合瑞华股权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持有华体体育20%股权。联合创投和深创投曾共同投资过项目。

申城生物与深创投的间接联系也有端倪。深创投投资了一家名叫青岛金海富源海洋实业公司。这家公司的董事张骥（深创投投资经理）是北京市大贲创新科技有限公司（简称“大贲创新”）的股东。而担任大贲创新副董事长的曾幸浩与申城生物董事张阳在已注销的幸宋实业有限公司里曾分别担任过执行董事和监事。

此外有意思的是，此前宣布投资恒大汽车的纽顿汽车创始人吴楠，和前海股权投资基金也有一定的关联。查询相关信息可以发现，天津梧桐树私募基金管理有限公司旗下基金天津未来产业创新基金合伙企业（有限合伙）投资了吴楠的天津天汽集团有限公司。

梧桐树基金同时还是前海股权投资基金（有限合伙）的股东，前海股权基金也投资了多牛传媒。前海母基金的执行事务合伙人靳海涛和陈文正均出自深创投，并且深创投也是前海母基金的机构合伙人。梧桐树基金的合伙人童玮亮和深创投投资经理张骥共同担任赛芯半导体技术（北京）有限公司的董事。

“一级市场投项目，更多是靠关系，大家聚在一起，就把项目捧起来了”。曾有位投资圈的大佬在私人饭局上对记者表示。

“忍不住”的资本运作？

开心汽车究竟是怎样一家公司？

2017年10月，SPAC公司中民七星在纳斯达克完成上市。同年下半年，开心汽车开始启动上市前的收购计划，它在上市前完成了对中国各地14家⼆⼿车经销商收购（均收购70%股权达到多数控制）。努力之后，报表看起来很亮眼。开心汽车的营业收入从2016年的0.21亿元，一路飙升至2018年的4.31亿元。

营造好报表，就要进行上市冲刺了。2019年5月1日，人人公司旗下子公司开心汽车（在中国经营二手车销售业务）与SPAC公司中民七星（CMSS）成功完成股权交换协议，前者借壳中民七星顺利在纳斯达克上市。中民七星更名为开心汽车控股（KXIN）。开心汽车上市之后，截止2020年5月31日，人人公司（Renren, Inc.）持有开心汽车2830万股股权，占后者发行股份总数的79.03％。此后随着开心汽车不断发行股票收购公司，人人公司的持股比例逐渐下滑，但截至目前依然是开心汽车第一大股东。

上市后，开心汽车二手车经销的商业模式并没有持续走下去。上市第二年，有媒体爆出开心汽车就与多家经销商发生诉讼纠纷，多家经销商指其借壳公司伪造收入流水上市。

虽然此事最后以双方和解撤诉告终，但截止2022年底，开心汽车经销商削减到只有3家，且公司营业收入从2018年的4.31亿元直线暴跌至2020年的3300万。开心汽车员工也从2018年的535名下跌到2020年的34名员⼯。对此开心汽车解释称，这些经销商的表现低于公司预期，公司取消了这些经销商，并且受新冠影响公司经销商销售业务停止。某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从事审计的人士告诉记者，一般上市后业绩突然变脸的企业，上市前财务数据存在问题的可能性较大。

彼时，开心汽车的董事会主席还是陈一舟（Joseph Chen），首席执行官为季晨（Ji Chen），Thomas Ren为首席财务官。

经销商的减少让开心汽车营收和股价都暴跌。进入ICU的“病人”需要进一步刺激。很快开心汽车宣布以发行股份的方式100%收购海淘车，后者是一家从事进口二手车销售的公司。2021年6月25日，开心汽车完成对海淘车的收购。

收购完成后，人人公司持有开心汽车的股份数量不变，但持股比例稀释至总股本的33.78 %。此外，新增股东有Yunfeiyang Limited、Qiangqiang Limited、FIT RUN Limited和Aadd Limited，分别持有公司31,289,189、7,255,480、7,248,077和7,240,673股普通股，占总股本的33.78 %、22.12 %、5.13 %、5.12 %和5.12 %。Yunfeiyang Limited由林明军全资持有；Qiangqiang Limited由伍耘（Yun Wu）全资拥有；FIT RUN Limited由Han Jun全资持有；Aadd Limited由安达（Da An）全资拥有。

此次反向收购之后，开心汽车管理层和董事换了一批人，但公司依然与陈一舟的人人公司有着密切联系。开心汽车公告中也表示，公司日常运营、品牌、行政等获得了人人公司的支持，双方也存在资金上的拆解往来。

海淘车创始人林明军担任开心汽车首席执行官兼董事会主席，Yi Yang担任首席执行官兼董事，Jun Ma担任首席技术官，李小光（Xiaoguang Li）担任副总裁。其中Yi Yang、Jun Ma和李小光都是在开心汽车还未上市的早期，就已经加入了公司。董事丛林更是同时担任人人公司和开心汽车的董事。

并且截至目前，人人公司依然是开心汽车第一大股东，持有后者14.4%的股权。陈一舟目前持有人人公司（即Moatable, Inc.）38.39%的股份，是人人公司的实控人。

对海淘车的收购曾一度让开心汽车的股价冲到13美元以上，然而收购带来的消息面利好只是一时的。2023年3月29日，开心汽车(KXIN.US)收到纳斯达克通知，称该股的收盘价不符合纳斯达克的最低股价要求，截至2023年9月25日，若届时该股仍不符合最低股价要求，该股将面临退市。

随后，开心汽车继续着陈一舟擅长的收购。2023年8月22日，开心汽车又完成了对Morning Star Auto Inc.的收购。MORNING STAR AUTO INC.持有无锡茂林斯达科技有限责任公司（简称“茂林斯达”）100%股权，而目前茂林斯达持有河南御捷时代汽车有限公司40%的股权。此番收购，开心汽车表示公司将进军小型新能源车市场。

2023年9月11日晚间，开心汽车又宣布将以发行股份的方式收购威马汽车。当日收盘，开心汽车股价涨幅0.6%，第二日股价涨幅6.48%，一度冲到4块多美元，然而此后即日股价持续下跌。截止9月23日，开心汽车总市值只有0.33亿美元，已发行总股本达到0.15亿股，股价2.17美元/股。

如今的威马汽车从2019年到2021年三年间累计亏损达174亿元。多位业内人士均向记者表示，此番收购令人费解，开心汽车自己都是亏损的，股票也不值钱，而威马汽车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缺钱，即使此次收购完成了，若没有金主给威马继续输血，威马还是无法走出困境。“除非投资人想继续通过画造车大饼，把开心汽车股价拉起来，再割韭菜，不过美国的投资者没那么好骗”。

“尝到资本运作迅速带来的甜头之后，企业往往很难任劳任怨地去干实业”。熟悉开心汽车的投资人士对财联社记者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