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眼丨开工即失业?知名车企爆雷:非必要不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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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眼丨开工即失业?知名车企爆雷:非必要不付款

风暴眼丨开工即失业?知名车企爆雷:非必要不付款

凤凰网《风暴眼》出品

文|吕银玲 编辑|文骅

爆料邮箱:all_cj@ifeng.com

核心提示:

1 高合汽车项目验收流程的复杂程度及付款周期远超同行,早在2022年,高合汽车就屡次以高管变动为由,拖延供应商款项支付。高合汽车的现金流已十分紧缺,不少2022年的款项还没有支付。

2 即使早已负债累累,高合仍想方设法寻找新的供应商为其垫资提供服务,一方面口头应承对方的要求,一方面在合同的隐秘处,为自己规避了风险。

3 以“不差钱”出名的高合,当资金捉襟见肘时,仍像个赌徒以狂奔掩饰末路。高合试图以新款车型“自降身价”冲销量,推出全球计划,并在社交平台不断辟谣外界传言。但最终,却赌掉了供应商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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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六,还没开工,上海一家广告公司老板李煦思就急着给公司财务发消息:“你把给高合发的催款单全部给我,我要梳理一下思路。”

这个春节,李煦思特意没有回老家,留在上海。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掉进了高合的“坑”——诉讼只能向上海仲裁机构申请,但年前由于申请仲裁的人太多,一直没有排上。近300万的欠款虽然不会对公司造成致命影响,但是也相当于去年一整年白忙了。

她觉得高合快撑不住了,但没想到这么快。2月7日,高合在春节前夕被曝出,员工的1月工资无法按时发放、年终奖取消。节后上班第一天,高合干脆直接内部告知停工停产半年。

这意味着她的诉讼周期可能会无期限地拉长。凤凰网《风暴眼》了解到,高合或在全国欠了数千家供应商的款项。一辆新能源汽车的生产链条很长,通常有高达2000家供应商。

作为昔日中国最贵的新能源汽车品牌,高合的传言早已在去年10月开始闹得满城风雨,在这场风暴彻底爆发前,尽管高合屡屡辟谣或勉力维持运作的假象,但在供应商眼里,高合的信用早就崩塌了。

01 2022年就已成欠款大户

李煦思是从去年5月开始与高合合作的,她的公司为高合汽车提供广告服务。几单下来,却一直没有拿到钱。

与其他车企相比,高合的验收流程异常复杂,要经过提需求(PR)-出合同(PO)-做验收(GR)-付款(PV)四个步骤,分别需业务-业务领导-市场总监-采购经理-法务-财务审核,才能通过验收。然而,即便是验收通过,高合汽车也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付款。以至于按照合同两个月就应该付的回款,往往拖上半年多还到不了账。

自去年10月到12月,李煦思一直在向高合汽车催款。但每一次对方都以“公司换了一批高管”为由拖延,这需要供应商再配合反复重新走审批流程。有一次,业务员拿着一张车展照片对李煦思说,老板丁磊现在在国外,所以没办法签字付款。李煦思觉得纳闷,几百万的款项,还需要老板亲签?她预感这一切都是借口。

李煦思在上海从事广告业15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客户。她曾经服务的车企,即便有些付款周期很长,但只要到时间,就会按时打款,完全不用催。

重新走完两三次流程后,时间已经拖到12月,终于完成验收。这时,高合汽车财务却和她商量:“请一定要体谅一下,我们有难处,您看能不能分期付款,或者拿车来抵?”

“我要你的车干嘛?我又不卖车。”李煦思不同意,要求高合12月底前给出一个分期付款方案和额度。然而,到了月底,高合汽车财务只能承认,“账上没钱了,现在不用谈付款方案,2022年的供应商还在排队呢,根本轮不到今年的供应商聊这个事情。”

山东青岛市场活动策划供应商孙金煜,正是2022年排队等付款的供应商之一。

2022年7月,孙金煜就和高合合作,虽然也有同行告诉他高合汽车结账周期太长,但在他看来,这么大的品牌应该不会坏账,慢没事,能结账就行。

按照合同,高合汽车需在次次月付款,然而等到了10月,孙金煜发现,高合毫无付款意向。拿不到钱,孙金煜此后便多次拒绝接单高合新项目。

等了一年,多次催款无果后,孙金煜在去年9月给高合发了律师函,这才要回了10万元。高合至今还欠他的公司36万,并欠他旗下的北京区域公司30万、西安区域公司30多万。

这些钱里多数是要给负责搭建展厅的农民工结账的,眼见年关将至,为了不让农民工空手回家,孙金煜和公司股东只好自行垫钱付了工资。

北京区域公司的负责人方琳,决定以现场拉横幅的方式维权。今年1月28日,方琳带着几人来到高合在北京的一家汽车销售门店,拉起横幅,质问高合汽车“欠债不还,诚信何在?”

受访者供图

和李煦思一样,自从2023年4月接手高合北京项目后,一直到8月,方琳为高合做了13场新车试驾活动,经历了多次重复审核、各种以高管变动为由的拖延,一直没拿到钱。

这一次现场维权,似乎有了效果。高合市场部人员承诺次日付款18万。然而第二天,方琳满怀希望地再次找上门,对方却拒绝付款:“我们还有房租没有付,房租不付就要断水断电了。”财务人员也终于跟她交了底:“现在资金没有到位,大家只能再等一等了。我们不是有钱不付,是没钱了。我们现在正在找钱,也在想办法。”

几个回合的争执不下后,高合市场总监最终答应先付2万元。但方琳并没有收到这笔钱。待找到高合查看付款凭证后才发现,高合竟然用方琳公司的发票信息,将钱打给了另外一家公司。

方琳又惊讶又气愤,又感到不可思议:高合设置了如此复杂的重重验收审核环节,为何却能从一开始“提需求”的环节就出了错,开发票的公司和收款公司账户完全不一样,这笔钱是怎么打出来的?

而这好不容易吐出的2万元,也无法追回。只因错误收款的公司,也是高合欠钱的供应商之一。有高合辞职的业务员告诉他们,高合在全国欠了数千家供应商的款项。

高合汽车的供应商,包括安波福、爱信精机、上汽华域、延锋集团、微软、宁德时代、西门子等。其核心技术也多来自各类供应商,以去年推出的HiPhi Y为例,汽车电机来自联合汽车电子、驱动系统来自博世、后轮转向系统来自爱信、智能语音交互系统来自科大讯飞。其中,就有一些供应商被传出已对高合进行断供。

提供市场服务的供应商则无法像配件类供应商那样,通过“断供”掐断客户的命门。无奈之下,他们决定起诉高合汽车。

02 寻找供应商的关键:能否垫付前期费用

供应商的集体挤兑,事出有因。

在和供应商打交道时,高合似乎早已意识到资金问题。高合工作人员,一方面会口头应承对方的要求,让供应商尽快“垫资”提供服务,同时会想尽各种办法拖延付款流程,甚至在合同的隐秘处,为自己规避了风险。

由于高合一直没支付2022年的款项,到当年10月,孙金煜已经打算不再接高合的项目了。

但2023年5月,高合需求部门突然联系他说,青岛举办中国国际消费电子博览会,高合将作为新能源汽车企业参加,希望他能继续提供展厅搭建服务。

业务员还极力劝说,活动规格比较高端,高合老板丁磊也会露面,“你帮忙再做这一单,之前欠你的钱我们也会申请尽快支付。”

孙金煜不希望得罪客户,且这么高端的活动,他也认为不会出现以往的付款难题。由于工期急,在还没签合同的情况下,他就带着人手熬了2个通宵搭建展厅,花了大约15万。会后,孙金煜顺利与高合需求部门补了合同,但当流程走到财务部门,仍然卡在了最后一环,至今也未收到分文。

高合汽车参展2023中国国际消费电子博览会

当北京供应商方琳去年8月也因收不到钱而拒绝合作,高合仍在极力寻找新的供应商。

因为供应商的拒绝合作,高合汽车需求部门为了完成店内美陈装饰任务,甚至找来一家摄影公司接单。孙金煜觉得很荒谬,这家公司没有任何美陈装饰经验。他告诉凤凰网《风暴眼》,对当时的高合来说,只要这家公司有钱垫付前期款项,就是最重要的。

高合上海子公司在寻求供应商时,也是采取相似的方式。李煦思印象非常深刻。因为高合在行业里是出了名的付款难,2023年4月,高合业务员找到她时,她非常谨慎,还特意叮嘱律师,合同一定要看仔细,还提出先付30%首付款的要求。

让她意外的是,高合爽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或许他们是有意扭转自己的口碑,树立新形象”,李煦思没有多想,毕竟近几年,行业正经历萧条时期,想求生,就只能大胆尝试。

合同还没有签,李煦思的公司就开始工作,在7月便完成了物料交付。直到9月,一直忙于其他项目的她忽然想起这一项目,才发现高合汽车一拿到物料,就拖着不给合同,首付也一直没有到位。她责备财务:“这件事怎么不早说?”而财务转述高合汽车的理由,让李煦思十分熟悉:因为高合市场部换了高管,所以流程走得比较慢。

直觉告诉李煦思,出问题了。她找到高合业务员,放话如果不把合同和首付交来,她会在公开社交平台曝光对方,这才拿到了合同。李煦思和律师惊讶地在合同中看到,一则条款显示:如遇纠纷,双方应当通过友好协商方式解决,递交协商申请30日内无法解决的,则可将争议提交仲裁。

李煦思与各类各样的企业合作过,却鲜有企业会签仲裁类合同。这意味着,在供应商申请仲裁之前,高合有了更多时间转移资产。同时,相关仲裁信息不会第一时间在公开平台上显示,也让高合有了更多机会寻找新的供应商入局。

现在回想起来,李煦思明白,或许当时高合就已经为未来的欠债和纠纷铺好了后路。

而当初,两家公司在合同条款上的僵持没能持续多久,为了能够拿到30%的首付款,李煦思只能接受合同内容。尽管小心翼翼,她还是被夹在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在国庆节拿到30%首付款后,余下的近300万再也不见踪影。

国庆节后,李煦思开始固定证据,截屏高合汽车播放的广告视频,证明自己公司的物料已经交付其商业使用。两个月后,她发现,高合汽车相关平台上已经删除了这些视频证据。她明白,这是高合在千方百计拖延时间,让仲裁因证据不足而拖慢进度。

03 高合的速度

尽管高合汽车近两年来资金链已经高度紧张,但作为中国最贵的新能源汽车品牌,它已经像个赌徒在狂奔。它希望自己跑得更快,以超过不断催债上门的供应商。

但赌局通常都是十赌九输。无论是销量速度,还是融资速度上,高合都显得不够快。

作为华人运通旗下高端智能电动车品牌,高合汽车自2019年发布以来,就给人“不差钱”的印象。丁磊曾直言:“华人运通有来自美国的原始资本,还有政府投资,暂时没有启动社会私募的计划,也不会有A、B、C、D数轮的投资。”

高合汽车走的也是“国产豪华路线”——“变形金刚”一般的炫酷外形和超高定价,其首款车HiPhi X定位“豪华超跑SUV”,售价57万-80万元,是当时最贵的新能源车;HiPhi Z定位“豪华纯电超跑”,售价61万-63万元。在其他电动汽车公司年销量十余万量的情况下,高合汽车2021、2022年的年销量却仅有4237辆和4349辆。

或许正是市场销售的惨淡情况,让丁磊真正开始面对现实。两款旗舰车型迅速烧完钱后,高合一直缺乏爆款车型来回血。2023年7月,高合汽车的第三款车HiPhi Y上市,降至30多万元。HiPhi Y也成了高合自救的唯一稻草。11月,高合高调公布了新款车型HiPhi Y 10月交付1606台的信息,可以说是自推出以来的销量新高。

但这个被寄予厚望的HiPhi Y,火焰很快暗淡。经过9、10月每月1500+辆的销售数据后,HiPhi Y销量很快降到月均600辆。

HiPhi Y,很显然未能力挽狂澜。“王牌车型”的失利,也影响到外部输血。

高合汽车在2023年4月上海国际车展期间宣布其全球战略:以欧洲和中东市场为起点,逐步将高合产品和服务引入海外市场。6月,高合汽车很快宣布获得中东“土豪”投资400亿元。

但事后据财新报道,这只是高合的一厢情愿。中东方面对华人运通尽调之后认为,高合汽车销量规模较小,放弃了相关投资计划。知情人士称,在找到新的投资之前,华人运通决定收紧日常运营支出。

没有外部输血的高合,下半年真正陷入危局。裁员、关店压缩开支,供应商上门催款。高合命悬一线,随时可能暴雷。

但丁磊依然在外高调布局。10月10日至12日,丁磊曾出现在第四届跨国公司领导人青岛峰会上,高调宣布,多款旗舰新产品即将上市,年底高合汽车将登陆中东市场。

一直到今年1月11日,高合汽车在澳门设立的首家体验中心高调开业,新世纪顶级超跑HiPhi A首度亮相,丁磊也通过视频进行了致辞。这似乎要告诉外界,传言不攻自破。

与老板丁磊同步,高合汽车在外界质疑声中态度坚决地辟谣。李煦思发现,媒体报道高合资金问问题后,社交平台上涌出大量高合汽车的销售人员,活跃地传播高合“好得很”的信息。她在社交平台看到有其他供应商说出自己的经历,被高合员工质疑“散布谣言”。她赶紧留言证明:“她说的都是事实,我也是高合欠款的供应商。”

自己所处的现实与网络上高合营造出的欣欣向荣景象的割裂,让李煦思愈发不敢相信对方的任何信息。从去年10月到12月,高合多名业务员仍然在屡次游说李煦思,称高合还将有新车上市,还有新项目要做,希望她能够接手项目。但她只回复说,“不可能,高合已经非常不诚信了。”

多位供应商对凤凰网《风暴眼》表示,高合汽车极力表现出运营正常的样子,才能将一层又一层的供应商套进来垫款做项目,维持生产线。

正当网上对高合汽车骂声一片时,2月19日,哪吒汽车总经理张勇却公开发博为丁磊发声:“看到网上对高合的评论,不知道这帮人是怎么想的,难道丁磊不值得尊重和敬佩吗?”

这让李煦思感慨良多,在她看来,造新能源汽车,是很了不起的事业。但“像我们这样白手起家做了十几年生意的人,都知道现金流的重要性,是不敢冒风险的,永远都想着账上的钱够发几个月工资、够付多少供应商,为什么这么大的一家新能源汽车公司,却可以这么没有财务的道德?”她对凤凰网《风暴眼》感慨。

在与高合合作后,李煦思发现,她常能在高架路上看到一辆疾驰而过的高合汽车,独特的外观和别致的灯光造型很亮眼。“这个独特设计的车降到30万的确可以打动很多消费者,也可以看出车企已经下了血本。”她说,“这么一个产品,垮了挺可惜的,希望它能活下去。”

不过,当有朋友向李煦思问起高合,表示也想买一台时,她还是谨慎地告知:“等我拿到欠款了再考虑吧!”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李煦思、方琳、孙金煜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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