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整个中国似乎都在消费降级,却有一个地方的人,在排队出国玩。
这个地方,就是陕北的“煤城”榆林。
这是一座常住人口仅有360万的小城,在千万级的大城市面前根本排不上号。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三线城市,机场却有足足7条国际航线,今年榆阳机场还开辟了临时航班,通往泰国曼谷、韩国首尔、日本静冈,方便煤老板们出国买买买。
陕西榆林,从不缺故事。被称为“东方科威特”的榆林,创下了人均GDP超越北京、上海,财政收入超过东莞、佛山的经济神话。下辖的神木县曾经因为“全民免费医疗”轰动一时,成为很多人心目中的“乌托邦”。
2024年,榆林又创造了一个“神话”,名义GDP增速狂飙到17.6%,GDP增量竟然超过了苏州、杭州、青岛甚至广州等超大城市,高居全国第五。
这个成绩,其实很意外。
要知道,今年对于煤炭大市来说,可是典型的“水逆之年”。煤炭价格不振,需求走弱。就拿环渤海动力煤价格来说,从年初的938元/吨,波动下降到最近的776元/吨,降幅非常明显。
对比隔壁的山西省,同为煤炭主产区,经济就明显承压。今年前三季度实现地区生产总值17532.53亿元,低于去年同期的18049.37亿元,按不变价格计算,增速也仅有1.8%。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因为“煤不行了”。
反观榆林,却一路逆袭,奔向经济总量8千亿台阶,有望成为中西部下一个冲击“万亿俱乐部”的城市。
在震荡复杂的2024年,榆林却能够逆势增长,狠狠打破了资源城市的周期铁律。这座“不服输”的小城,靠得是什么?
煤炭,是榆林过去几十年最大的资本,却也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剑,让它胆战心惊。
一方面,这里的煤炭资源,实在是太丰富了,得天独厚。
2023年,全国煤炭产量城市排名里,榆林以6.06亿吨位居全国第二,“断崖式”领先排名第三的山西朔州(2.33亿吨)。
在榆林的地下,埋着世界七大煤田之一的神木煤田,仅探明的储量就达560多亿吨,差不多相当于50个大同矿区、100个抚顺矿区。
不仅如此,榆林出产的煤质量还特别好,95%以上属于侏罗纪精煤,具有特低灰、特低硫、特低磷、中高发热量的特点,是特别优质的动力煤。
但另一方面,背靠如此丰富的煤炭资源,榆林是不是可以“躺赢”了呢?
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你观察榆林在过去十多年的经济发展表现,就会发现明显的“波浪起伏“般的特征:在煤炭行情波动的2015年、2020年,甚至出现负增长的现象。
这和山西、内蒙古等资源型省份的许多城市,是高度相似的。煤炭行情好时,GDP就涨得快;煤炭价格下跌,增速也会突然跳水。
比如,2015年全国煤炭产能过剩,榆林的GDP直接减量了456亿元,同比下跌15.6%,元气大伤。
分水岭发生在2021年,当煤炭价格飙升后回落,开始震荡下行,榆林却没有受到太多影响,反而继续逆势上扬。
对比一下去年14个煤炭产量破亿吨的城市今年前三季度的成绩单,我们发现:在山西朔州、长治等城市集体陷入GDP减量的时候,榆林的名义增速却直接飙升至17.6%,位居全国第二。
煤炭的产量更能反映出榆林的与众不同。以今年前三季度来说,山西全省原煤产量同比下降了8.2%,拖累全省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下降0.9%。
榆林呢?
不仅保持了原煤产量平稳增长,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增速还高达8.4%。
一举打破煤炭价格波动的“资源魔咒”,榆林是怎么做到的?
答案可以从它的产业结构中寻找。
拆解一下榆林近几年的工业增长数据,就会发现一个显著的事实,尽管制造业、采矿业增速有所波动,但电力、热力、燃气及水生产和供应业扭转了势头,增速直接从负转正,达到7%。
背后的原因,是榆林把“煤转电”的路径彻底打通,形成了一个重要增长点。2023年,榆林的发电量高达1696.14亿度,相当于两个三峡电站。榆林产生的电能,差不多可以覆盖整个北京的用电需求。
虽然电力、热力、燃气供应在榆林工业增加值中的占比只有10%左右,但有效解决了榆林煤的出路问题,这对“煤炭小年”的时候稳住产能来说,非常关键。
同时,榆林在传统的火电之外,还大力地开发风、光资源。今年以来,榆林又密集投产了一批新能源发电项目,目前榆林的新能源发电装机容量,已经占电厂装机总规模的51%。
而在优势的采矿业里,除了煤炭之外的其它资源,分量这几年也在上升。
数据显示,今年1-8月榆林的原煤产量仅增长1.9%,与此同时,金属镁的产量增长了27%,液化天然气的产量增长了31%。
榆林市2024年1-8月主要工业品产量(来源:榆林市统计局)
可见,榆林已经基本告别“一条腿走路”的时代,经济走上了“脱煤向新”的路子。
作为靠资源富起来的地方,榆林对资源的焦虑是与生俱来的。
在煤炭开采的“黄金十年”里,榆林甚至有意控制煤炭的产量,在煤炭产能和经济增速上,一直比不上北边的鄂尔多斯。
有学者曾经对此不解:“这些资源留给子孙后代连黄土都不如,黄土能长庄稼,煤能长庄稼吗?”
煤虽然不能长庄稼,但曾经饱受贫困与风沙之痛的榆林,太了解失去资源优势的后果了。所以要居安思危,尽快摆脱对煤炭的路径依赖。
在今年接受央视采访时,榆林市市长是这么说的:
“资源鸿沟”跨过去就柳暗花明,跨不过去就会陷入“资源陷阱”
这是一条充满艰辛的道路。事实上,榆林已经走了20年。2003年,榆林就开始推进“三个转化”——煤向电、煤电向载能工业品、煤油气盐向化工产品转化。
这一战略延续至今,近年来榆林还借着“能源革命创新示范区”落地的风口,一口气上马了一批千亿级、百亿级的资源转型项目,比如:
延长榆林煤制清洁燃料项目(总投资488.32亿元)
神信循环经济产业示范园(总投资772亿元)
陕煤二期项目(总投资1760亿元)
国能煤炭综合利用项目(总投资798亿元)
除此之外,榆林还有两大“杀手锏”。
一是依托当地丰富的矿产资源,找准切入口,全力发展新能源产业。
比如氢能,作为煤炭工业的一种副产物,榆林的氢气据总供应潜力据统计约60万吨/年,正在打造“西部氢能之都”。
2020年,中国西部氢谷氢能产业园在榆林开工,陕西多家央企、国企共同出资的陕西氢能产业发展公司落地榆林。据媒体报道,该公司计划在榆林投资2800亿元,建成从制氢、储氢、加氢到氢能应用的完整产业链。
二是依托雄厚的资金实力,广泛寻找“猎物”,以风投的形式招商引资。
别看榆林地处大西北,搞起投资来,也是一把好手,在业内知名度也越来越高。今年初,由榆林市财政局控股的榆煤基金,就完成了一笔对江苏速豹动力的千万级融资。
公开信息显示,速豹动力是一家聚焦“新能源重卡底盘”领域的潜在“独角兽”企业,成立仅有2年,却已经得到很多投资界的大佬青睐,比如红杉资本、雷军旗下的顺为资本。而根据融资协议,未来速豹动力将会在榆林布局底盘核心部件生产基地以及重卡充换电站的建设运营。这其实就是一种“以投促引”的资本招商模式。
据报道,榆煤基金在域外投资的资本招商项目,落地率达到75%,返投倍数超过8倍,带动固定资产投资超过50亿元。
曾经的榆林,经济被北方的邻居鄂尔多斯稳压一头。但今天榆林已经在中西部的非省会城市中,牢牢占据了“第一城”的位置。其经济总量在2023年迈入“7字头”,遥遥领先“5字头”的宜昌、襄阳、鄂尔多斯、洛阳。
思维一转天地宽,榆林在一众资源型城市里成为杀出的“黑马”,是有原因的。
榆林曾经的困惑,也属于周边一批靠资源成长起来的城市们。
在广袤的黄土高原之上,黄河绕出一个“几字型”的弯,所覆盖的区域,大概包含了甘肃、宁夏、内蒙古、陕西、山西等5个省(区),以及太原、呼和浩特、银川三座省会城市。
这片区域,历史上属于“三边地带”,地处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分水岭,是战略要地,却远离了富庶。
地底下“黑色的金子”,改变了这片土地贫穷落后的面貌。
陕西榆林、内蒙古鄂尔多斯、山西朔州这片区域连成的“黑三角”,是中国最重要的煤炭产区,去年煤炭产量占全国原煤产量74.4%。在“以煤为主”的能源结构没有彻底改变前,这片区域的稳定,关乎着国计民生。
因此,2020年的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六次会议首次提出,要在这片区域之上,打造一个黄河“几”字弯都市圈。
榆林的区位,正好位于黄河“几”字弯都市圈的中心地带。
榆林的区域交通位置
不仅如此,榆林还是中国唯一一个地处五省交界的地级市。从这里出发,到太原、呼和浩特、银川三座省会城市,高铁都在“两小时出行圈”之内。
近年来,榆林的区位中心优势正在逐渐显现,大有从能源城市向综合型城市转变的迹象。今年4月,陕西首座县级机场——府谷府州机场全面开工建设,预期明年10月通航;加上榆阳机场和定边机场,使得榆林成为陕西首个“三机场”的地级市,这是相当罕见的配置。
在《榆林市国土空间总体规划(2021-2035》中,对榆林的城市定位为:
世界高端能化基地
黄河中游生态典范
五省交界中心城市
国家能源安全支撑
国家综合交通枢纽
国家西部经济强市
可以看出,榆林的华丽转型不仅关系自身发展,也事关区域经济的发展稳定和能源格局的长治久安,肩上的担子还很重。
有人说,资源既是财富,也可能变成难解的“诅咒”。这仍然值得警醒。
祝福榆林,在“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路上,走得更远,为资源型城市彻底摆脱“魔咒”,蹚出一条新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