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财富比捐献财富更道德

编者按：第十二届《财富》全球论坛于2013年6月6日在四川成都举行，凤凰财经做现场报道。中国改革开放的30多年来，在国家经济面貌发生重大改变的同时，国人的生活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的财富观也因此有着耐人寻味的变迁。《财知道》特推出"重构中国人的财富观"系列以飨读者，本期为第三部分。

认为富人有罪是部落道德观后遗症

认为放弃财富比创造财富更有道德，是匮乏时代部落道德观的后遗症。什么叫部落道德观？就是认为财富和个人的努力关系不大，认为财富要么就是老天爷给的，是自然资源，要么就是集体劳动和集体智慧的结晶，总之是集体财富，不是个人的

财知道：说到财富，就不能不提到世界首富比尔-盖茨，如今变身世界首善，捐出几乎所有家产从事慈善事业。我们的调查显示，超过7成的投票认为现在作为慈善家的比尔-盖茨比早期作为企业家的比尔-盖茨更有道德。你怎么看这个结果？

胡释之：认为放弃财富比创造财富更有道德，是匮乏时代部落道德观的后遗症。什么叫部落道德观？就是认为财富和个人的努力关系不大，认为财富要么就是老天爷给的，是自然资源，要么就是集体劳动和集体智慧的结晶，总之是集体财富，不是个人的。这样一来，一个人的所得必然就是集体和他人的所失，对自己好必然就意味着对集体和他人的伤害。所以私有财产是恶的，自私自利是恶的，而牺牲自己、大公无私才是对集体和他人有益的，才是有道德的。这种道德观把道德作为每个人自己的敌人。

在这种静态存量财富观下，富人，也就是拥有大量私有财产的人，明摆着是有罪的，所占有的财富就是损人利己的直接罪证，越富就罪越大。逻辑是，要不是偷窃或抢占了大家的财富，他的财产从哪来？经济史学家迪尔德丽-麦克罗斯基举过一个例子：13世纪的时候，一位富翁向狱吏求饶，而后者严辞拒绝了，他说：“算了吧，阿诺-提赛亚师傅，你有那么多钱，怎么可能没有罪呢？”所以富人把财富捐出来，就是良心发现，就是赎罪。

这也是一种强盗逻辑下的财富观，认为一个人拥有的财富一定是强制他人、掠夺他人的结果。所以要么就是损人利己发不义之财，要么就是没有财富，不存在第三种可能。个人如此，集体如此，国家如此。地主一定是压迫了农民，资产阶级一定是剥削了无产阶级，美国一定是掠夺了全世界。毕竟，站在全世界立场看，再大的国家也不过是稍大一点的个体，爱国主义也是利己主义。所以一眼望去，满世界都是利益冲突，都是你死我活。

但厮杀是厮杀不出任何财富的。要没有第三种可能，世界一定很凄凉，人类命运一定很悲惨。幸运的是，我们有了创造财富的概念，有了市场的逻辑。我们发现财富创造原来可以交相利，可以双赢，可以既利己又利人。不再需要损人利己，也不再需要损己利人，人类有了充满无限希望的第三条道路。

市场逻辑下自私是好事和必需品

在市场逻辑下，自私一点不是坏事，反倒是好事和必需品。比尔-盖茨如果不自私，不想发财，早早就把自己那点小钱都捐给街边乞丐，他就不会去创办微软，就算创办了也不会取得成功，大家也就没法如此受益于他的卓越才智

财知道：第三条道路？详细说说？

胡释之：建立自由市场体制，禁止在人际交往中使用暴力以后，一个人想获取财富，就只能靠贡献自己的智力和体力生产好的产品与他人和平交易。别人为啥要主动和你交易？只能是别人觉得和你交易对他自己是最有好处的。招揽顾客时，“我们不说自己有需要，而说对他们有利。”如果很多人都认为和你交易、买你的服务或产品对自己有好处，都抢着买，高价买，结果是啥？结果就是你发大财。所以你发财是你给他人带去了很多好处的自然而然的结果，你的所得是建立在他人所得的基础上，你的所得不再是他人的所失，你和他人的利益变得和谐一致。认识到这点以后，发财也就成为你对他人做出突出贡献的标志，而不再是你对他人造成突出伤害的标志。

比如比尔-盖茨，他是怎么发财的？通过创办微软。微软是怎么赚钱的？通过提供千百万人都需要的产品，创世纪地改进大家的生产和生活方式。没有任何人强迫我们使用微软的产品，都是我们自己觉得用微软的产品对我们自己的生产效率和生活享受有重大促进我们才用。比尔-盖茨成为世界首富，实际是千百万人用实际的购买行为投票选出的，是大家都认为他对大家的贡献最大。我们没有因为他赚了几百亿美元，我们就失去几百亿美元。如果认为企业家不是创造了财富，而是掠夺了大家的财富，只需要比较一下是有企业家的国家更富还是没有企业家的国家更富。中国人更好办，只需要比较一下是过去彻底消灭企业家的时候更富还是现在更富。作为创造者，新时代的新英雄不用牺牲他人就能获得以前从不存在的财富。

所以在市场逻辑下，财富不再是邪恶的象征，而是共赢的结果，是对创造力的奖赏。在市场逻辑下，自私一点不是坏事，反倒是好事和必需品。比尔-盖茨如果不自私，不想发财，早早就把自己那点小钱都捐给街边乞丐，他就不会去创办微软，就算创办了也不会取得成功，大家也就没法如此受益于他的卓越才智。创造力和生产力必定是自私的产物，设想下请雷锋去当你公司的CEO你公司会变成啥样你就清楚了。亚当-斯密也说过，“我们每天所需的食料和饮料，不是出自屠户、酿酒家或烙面师的恩惠，而是出于他们自利的打算。”再比如，《镜花缘》里的君子国，买家和卖家都不自私，都争着让利，买家跪求卖家，“再涨点价卖好不好”，卖家不领情，跪求买家，“莫陷我不义，让我再降点价好不好”，结果就是最简单的交易都没法达成，就更不可能有什么复杂的分工合作。

要建立市场秩序下的新道德

大家也就会觉得市场经济体制虽然给大家生活带来这么多的突飞猛进，却依然是个不道德的体制，是一个激发私欲的体制，是一个没有人无私奉献的体制，是一个无人聘用雷锋当CEO的体制。其实，不是自由市场本身真有什么问题，不是商人和企业家的诚实创富行为有什么问题，而是我们的道德观太落后时代了

财知道：这对大家的道德观会有什么影响？

胡释之：应该说，在认识到交易创富的逻辑以后，大家现在不再那么害怕自私，视自私为洪水猛兽。但部落道德观的后遗症还是落下了。分工合作的和平秩序在形成，对财富的认识在深入，我们的道德观却没有更新。依然纠结于比尔-盖茨创办微软虽然对人类做出了这么大贡献，但他本意是为了自己获取财富，是自私。就算不再不顾事实地说他获取暴利有害社会，但依然认为既然他的动机是利己的，他的创富行为显然谈不上有多崇高，甚至依然可以说是不道德的，因为他不但没有牺牲自己的利益，反倒是获取了大量的个人利益。

过去，依照对事实的错误认知，我们认为一个人利己必然损人，所以认为损人利己是不道德的，而损己利人才是道德的。现在，我们更新了对事实的认知，知道很多时候，利己并不会损人，反倒是利人，我们却依然认为所有的利己都是不道德的，要主动损己才道德。依然把有没有牺牲自己利益，当作道不道德的唯一依据。这显然是一种不顾事实的道德观。没必要牺牲自己利益，就能造福他人，干嘛还非要牺牲自己利益才叫道德？如果人人都像比尔-盖茨一样富，你根本找不到可以牺牲自己利益的机会，那是不是全世界的人都没法道德了？是不是人类越进步越繁荣，反倒还更不道德了？

包括很多企业家也有这种后遗症，对自己的创富行为没有道德自信，认为自己诚实地追求财富算不上什么道德成就，是为了一己私利不得已为之，企业做得越大越成功就越显得自己贪婪和不道德。而要主动放弃财富、甚至裸捐才能体现自己的道德追求，才能让自己心安。有的人呢，不想放弃财富，又想掩盖自己的自私，就声称自己的利润并不高，自己并不追求暴利，对自己工作的自私本质加以否认。这显然是欲盖弥彰，也就难怪会被人骂伪君子。

大家进而也就会认为市场经济虽然给大家的生活带来这么多的突飞猛进，却依然是一个不道德的体制，是一个激发私欲的体制，是一个没有人无私奉献的体制，是一个无人聘用雷锋当CEO的体制。而且市场经济越发达，创造的财富越丰裕，就说明私欲越膨胀，道德的缺失越严重。其实，不是自由市场本身有什么问题，不是商人和企业家的诚实创富行为有什么问题，而是我们的道德观太落后于时代，这才会有类似原始人看见火和电时的恐慌。

所以我们要在对世界和财富有理性认知的基础之上，进行一场道德更新和道德革命，建立市场秩序下的新道德，把道德基础从静态的存量分配转向动态的增量创造，确立每个人都有为自己而活而奋斗的道德权利，把私人财产权利建立在牢靠的道德自信基础上，充分认识到建立在尊重人的创造本性基础上的自由市场制度不但是最有效率的，也是最道德的，甚至是唯一道德的。加图研究所的汤姆-戈-帕尔默说得好，“在政客和知识分子面前，诚实的商人和企业家大可不必脸红。”

胡释之系宏观经济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