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巴斯为何成为“风暴之眼”

据央视新闻报道，当地时间24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发表紧急电视直播讲话，宣布决定在顿巴斯地区进行特别军事行动。此后，俄军在多地展开行动：

俄罗斯国防部24日表示，正在使用精确制导武器摧毁乌克兰军队的军事基础设施、防空设施、军用机场和航空部队。

当地时间24日，乌军事设施遭导弹袭击，俄军登陆行动开始于黑海和亚速海。

另据乌克兰紧急情况部消息，乌克兰国民卫队司令部被摧毁。

闪电行动之前，俄罗斯已有所动作。

莫斯科当地时间2月21日晚间（北京时间2月22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宣布承认乌克兰东部地区由亲俄势力建立的“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当局，引发多方强烈反应。这被认为是继2014年兼并克里米亚后，俄罗斯对涉乌克兰问题做出的最强烈举动。

两个“共和国”所在顿巴斯地区的局势，再次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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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拉回到8年前。

2014年，亲俄派总统亚努科维奇，因为终止了乌克兰和欧盟的自由贸易协定，损害了亲欧派的利益，被乌克兰议会弹劾，并逃亡出国。

混乱政局中，亲西方政府上台，并开始执行全面“去俄化”政策。如乌克兰语被规定为全国唯一官方语言，俄语学校转为乌克兰语教学——这引起克里米亚半岛，以及顿巴斯地区人民的不满。

2014年3月，一场短促的军事冲突之后，乌克兰南部的克里米亚半岛宣布并入俄罗斯。同年5月，乌克兰东部顿巴斯地区，亲俄民间武装势力亦爆发与政府军之间的冲突，随后宣布从乌克兰“独立”，自立“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

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地理位置示意图 图片来源：中新网

这两个区域，对俄罗斯而言都很重要。

乌克兰之南、黑海北岸，克里米亚毗邻近东地区两大洲的咽喉，贸易、人力等可经由黑海和亚速海通往欧洲他国，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租用克里米亚的塞瓦斯托波尔军港，作为俄罗斯海军黑海舰队的基地。

而顿巴斯地区，东部与俄罗斯罗斯托夫州接壤，南边靠着亚速海。用中国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欧亚社会发展研究所副所长王宪举的话说，亚速海是连接俄乌的一个通道和枢纽，“如果俄罗斯进入顿巴斯，相当于整个乌克兰都展现在它面前”。

虽然如此，此前包括俄罗斯在内的各方政府，对两个乌东“共和国”实际上均未予以承认，民间武装和政府军的冲突仍然不断。

经国际社会斡旋，冲突双方分别于2014年9月和2015年2月，在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达成停火协议，即《明斯克协议》和《新明斯克协议》。《新明斯克协议》要求，乌克兰内部开始商讨 “关于在顿涅茨克州和卢甘斯克州某些地区临时实行地方自治令”的法律，和在当地举行地方选举的方式。

但从那时起至今，该地区与乌克兰中央政府就分歧进行政治解决的进展几乎停摆。小规模交火时有发生，割裂状态仍在持续。

此前，中国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应约同美国国务卿布林肯通话时表示，乌克兰问题演变至今，与新明斯克协议迟迟未能有效执行密切相关。

历史问题悬而未决，新的矛盾还在不断加深。

对当地居民而言，从2020年1月起，乌克兰已规定服务业全面改用乌克兰语，禁止使用俄语。2022年1月，乌克兰在“去俄罗斯化”方向上又迈出新的一步：乌克兰全国性纸媒使用语言的相关法律规定开始实施，报纸、杂志，甚至填字游戏书都只能用乌克兰语出版。

就俄罗斯而言，乌克兰作为与美国和北约战略地理位置上的缓冲，俄罗斯一再坚持“乌克兰永远不能加入北约”。但在21日的视频讲话中，普京指出俄罗斯受到了北约的欺骗，北约历史上的五次东扩已使北约的军事设施，部署在紧邻俄罗斯边境的地区。

对乌克兰来说，《俄罗斯报》指出，最不愉快的事实是，顿巴斯地区的经济已经完全重新面向俄市场。有统计称，自2014年冲突开始以来，乌克兰至少损失了10%的GDP，以及1/5的出口收入。2018年以来，乌克兰已不得不进口煤炭，以满足其国内发电厂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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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势一触即发。

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研究员胡春春解释，事实上，自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以来，乌克兰东部和东南部就一直是争议的焦点。

一个原因是，此区域有大量母语为俄语族群的聚居地，有关历史起源、文化认同等一系列问题造成了如今的复杂局面。

黑龙江大学俄罗斯语言文学与文化研究中心教授沈丽华曾在一项研究中详细梳理了乌克兰的历史。

乌克兰与俄罗斯、白俄罗斯同属东斯拉夫民族。公元9世纪，东斯拉夫民族在以基辅为中心的第聂伯河流域建立古罗斯国家。13 世纪，蒙古大军西征，今天乌克兰的绝大部分领土先后被并入立陶宛和波兰版图。

一种说法是，此时，“乌克兰”一词开始进入日常话语体系。位于罗斯西南边境的人，并未被蒙古人有效统治，“乌克兰”一词的含义正是“边界上的人”。

1648年，在当时的波兰-立陶宛共和国统治下的乌克兰人爆发起义，东部乌克兰成为俄国版图的一部分。一个世纪后，俄国、普鲁士和奥地利三次瓜分波兰，右岸乌克兰也被并入俄国版图。据统计，到18 世纪末，90% 的乌克兰人生活在俄国疆域内；而一个世纪的“时差”，也为当今乌克兰的状况埋下伏笔。

二战结束后，乌克兰实现了领土统一，在历史上边界的多次变动给独立后的乌克兰带来严重影响。沈丽华指出，由于乌克兰东部和南部并入俄国版图时间较长，很多居民日常交际语言主要是俄语，经济上与俄罗斯联系紧密，表现出明显“亲俄”倾向；而西乌克兰长期处于波兰和奥匈帝国管辖之下，居民主要以乌克兰语为交际语言，表现出更多的亲西方特征。

大批居民车辆驶离乌克兰首都基辅 图片来源：视频截图

顿巴斯地区则是这种复杂状态的具体呈现。

据胡春春分析，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两个独立“共和国”，实际只占了顿巴斯地区不到一半的人口，整个顿巴斯对俄的态度并不全然一致。更进一步说，这源于顿巴斯并非一个独立的行政区。

事实上，在1917年沙皇俄国统治结束后，顿巴斯地区的去留问题曾多年悬而未决，“拿顿巴斯怎么办”也成为多方势力关注的问题。

根据沈丽华对史料的梳理，当时，关于顿巴斯曾存在几种安排方案，在当时俄乌双方的争夺中，曾提出组建特殊、单一的行政区，即顿涅茨克-克里沃罗日共和国，而最终，顿巴斯地区被划归当时的乌克兰苏维埃共和国、并成立顿涅茨克省。一系列争夺也为当今的问题埋下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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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经济层面看，顿巴斯地区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

在乌克兰语和俄语中，顿巴斯是“顿涅茨克煤炭盆地”的简称。其广义的地理概念涵盖乌克兰的部分地区、俄罗斯的罗斯托夫州和沃罗涅日州部分区域。在乌境内，顿巴斯跨越两个州——顿涅茨克州的中部和北部，以及卢甘斯克州的南部。

媒体报道中， 顿巴斯是煤炭资源丰富的“铁锈地带” ，每年开采约2300万至2400万吨煤炭，是“乌克兰的心脏”。据《俄罗斯报》介绍，2013年，约占乌克兰面积5%的顿巴斯地区为乌克兰贡献了16%的GDP，在工业产品销售量中，顿巴斯占27.3%，高于乌其他地区。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强劲的工业推动了顿巴斯地区的城市化进程。

数据显示，“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与“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的城市人口都占90%以上。日本东京大学法学部教授松里公孝更细致的研究指出，在2014年战争爆发前，“ 高度工业化和城市化的顿涅茨克州差不多有28个较为重要的城市（相对大的城市） ，但只有18个农业县，而乌克兰与俄罗斯类似的行政区一般只有几个大城市和几十个农业县。”

在顿涅茨克州，不仅有18世纪以来作为行政中心的第聂伯罗市（旧称叶卡捷琳诺斯拉夫），有以大学城而闻名的哈尔科夫，还有因英国企业家约翰·休斯建立生铁厂而得以发展的顿涅茨克市——与其类似，因为苏联时期工业化得以发展的还有马里乌波尔和克拉马托尔斯克等。

但战争使得顿巴斯经济受到了空前打击。

维也纳国际经济研究所一项研究显示，2014年和2015年，乌克兰经济分别缩水6.6%和9.8%，其中，顿巴斯地区遭遇的影响更为严重。2014年，“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工业产值下降超过30%，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则下滑超过40%，二者助推下，乌克兰工业产值下滑10%。

其中，作为顿巴斯区域的主要产业，煤矿和冶金产业遭到格外严重的打击，2014年产值分别下滑30%和15%。此外，以俄罗斯为主要出口市场的机械制造业，产值也遭遇20%的下降。

更严重的下滑体现在进出口领域。2010年到2018年，“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官方公布的出口额分别下降70%和95%，在乌克兰全国的占比亦从2014年前的1/3下滑到2017年的不到10%。

记者|杨弃非 黄名扬 编辑|刘艳美 孙志成 王嘉琦 易启江

校对|何小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