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药企商务拓展大单不断 背后VC/PE或可择机退出

证券时报记者 卓泳

日前，恒瑞医药公告称，公司与美国医药巨头默沙东（MSD）达成协议，将恒瑞医药的脂蛋白（a）[Lp（a）]口服小分子项目（包括名为HRS-5346的先导化合物）有偿许可给默沙东，默沙东将获得HRS-5346在大中华区以外的全球范围内开发、生产和商业化的独家权利。

2025年以来，创新药企license out（许可输出）交易依旧持续火热，有数据显示，仅开年前两个月，中国创新药BD（商务拓展）项目已达16项，合作领域从肿瘤延伸至自免等新兴方向。

在这背后，手握资金和资源的创新药VC/PE（风险投资和私募股权投资）机构扮演创新药企的“赋能者”，帮助手上项目对接海外需求、拓展海外市场。

在这场浩浩荡荡的创新药BD交易背后，究竟谁在买卖？VC/PE投资如何补位，能否趁机退出？

VC/PE化身BD“赋能者”

在创新药领域，BD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即药企将其在研产品的开发和商业化权益授权给其他公司，通常以首付款、里程碑付款和销售分成等形式获得收益。但这两年屡创新高的交易量，不仅让药企BD重新被聚焦，还刷新了全球对中国医药的认知。

进入2025年，药企BD依旧浪潮迭起。在恒瑞医药公告BD交易案之前，港股上市公司和铂医药也宣布与全球制药巨头阿斯利康签订了全球战略合作协议，共同研发针对免疫性疾病、肿瘤及其他多种疾病的新一代多特异性抗体。

根据协议，阿斯利康将获得两项临床前免疫学项目的授权许可选择权，和铂医药将获得总计1.75亿美元的首付款、近期里程碑付款和额外新增项目的选择权行使费，以及最高达44亿美元的研发及商业里程碑付款，外加基于未来产品净销售额的分级特许权使用费。

此外，信达生物、先声药业旗下先声再明、药明生物、康诺亚等上市药企都在今年早些时候宣布与海外药企达成合作，并获得一笔较高的里程碑付款。

药企BD持续火热，在当前的医药圈几乎“无人不谈、无人不想”。近期，迈威生物披露的投资者关系活动记录表显示，公司各项BD业务持续推进中，2025年是公司创新药BD业务非常关键的一年。

专注于创新药投资的LongRiver江远投资合伙人李佳安也观察到，相较于过去两三年的药企BD，今年的商业模式更加明确，增速也比较可观。“我们投资的企业安锐生物去年已经做成了两笔授权出海，金额超过15亿美元，近期还有至少4家被投企业受到海外多个交易方的关注，来探讨海外授权。”

据DealForma数据，2024年全球31%的跨国药企引进的创新药候选分子来自中国。仅2025年前两个月，中国药企BD项目已达16项，合作领域从肿瘤延伸至自免等新兴方向。

在药企BD背后，VC/PE是重要的“赋能者”。记者了解到，当前很多创新药领域的投资机构在投项目的同时，还帮助药企做BD。比如，启明创投、倚锋资本等机构都在梳理和盘点过去的药企BD案例，帮助手上项目对接海外需求、拓展海外市场。

“目前在创新药领域布局较多的投资机构都在做BD业务，因为现在这个领域的一二级市场融资和退出都有很大的挑战，海外BD或将是企业实现输血、投资机构实现退出的路径之一。”创东方投资合伙人卢刚表示。

数据显示，2023年药企BD交易金额已经超过了IPO融资金额。2024年前三季度，中国创新药企license out交易总金额同比大幅增加，反超其在一二级市场融资额，达到后者近8.5倍。

卢刚告诉记者，协助创新药企做BD也是投资人投后管理工作的一部分，无论是买方MNC（跨国药企）的BD部门，还是卖方创新药企，通过医药投资人来交换BD信息，是投入产出收益相对较高的一种方式。但他也坦言，医药投资人化身BD更多是发挥辅助作用，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创新药企创始人的选择以及管线的临床潜在价值。

两类药企成主力“买家” 海外基金也来“扫货”

火热的创新药企BD背后，谁是买家？记者梳理多起药企海外授权案例发现，买家大致为两类：一类是阿斯利康、诺华、强生、武田、辉瑞等跨国药企巨头，另一类是积极在全球范围“扫货”的中国本土大药企。

从需求看，对于海外跨国药企，其普遍面临较大的“专利悬崖”问题——大量专利药品到期，这些企业的现金流将缩减1000亿至3000亿美元。因此，需要通过BD交易来获取创新药管线，补充自身产品线；对本土大药企来说，则需要借助BD合作，整合国内外资源，加速自身在创新药领域的布局，提升竞争力。

其中，跨国药企有迫切需求的同时，还有强大的“购买力”做支撑。根据华泰证券统计，截至2024年年底，强生、罗氏、默沙东、诺华、安进、拜耳、BMS的现金储备均超100亿美元。这些资金可以在短期内购买研发管线，增加未来的现金流，从而应对“专利悬崖”问题。

而从买家的地域来看，美国的药企在BD交易中较为活跃，其次是欧洲、亚洲等地区的药企也积极参与其中，如欧洲的Gedeon Richter Plc.与百奥泰达成授权许可协议，和铂医药与阿斯利康、辉瑞旗下Seagen等的合作。

除了上述两类买家，李佳安还观察到，海外基金也开始关注中国创新药企。“今年年初，我们在JPM大会上能感受到中国企业明显的存在感，同时，各大MNC、海外基金都纷纷主动来中国‘扫货’。”据他观察，热门赛道以外，海外基金开始关注来自中国的First-in-class（首创新药）的机会，包括新的靶点、MoA（作用机制）、Modality（新的治疗模式），这是一个新的趋势。

药企出海并非一帆风顺，有些药企资产会因多种原因，遭到买家“退货”。卢刚给记者出示一组数据，据粗略统计，2019年—2024年期间，国内创新药企实现融资的案例总数超过1500例，而同一时期，真正实现大额BD交易（合同金额大于1亿美元）的创新药案例数约为100例，比例仅约为6%。而同一时期，实现IPO的创新药企数量约为70例，比例约为4.6%。“也就是说，创新药企实现大金额BD的难度和实现IPO上市的难度基本在同一水平线上。”卢刚表示。

谁才能实现大额BD？李佳安认为，一方面，有临床数据、偏后期的资产无疑最受关注，交易价格也比较高；另一方面，如果临床前能体现出差异化优势，一些更早期的分子也会受到买方青睐。

对于本土创新药企如何在与MNC的合作中提升自身议价能力，和铂医药创始人、董事长兼CEO，诺纳生物董事长王劲松谈道：“合作金额能够一定程度上反映产品的创新性与其价值的匹配度，产品本身的差异化和创新性是至关重要的。团队对平台与技术的理解，能使所研管线在非常早期的阶段就获得关注与青睐，这是提高产品议价力的路径之一。”

药企BD一举多得 VC/PE退出或存新路

因创新药研发周期长、风险高、商业化不确定性较大，多数药企即便在上市数年后也未能实现盈利，这使不少创新药企在当前全球资本日趋理性和谨慎的环境下陷入了融资困境。而海外授权管线资产，让不少药企获得了一笔资金以维持后续的研发与生产。

这从部分公司的业绩可以得到印证。3月3日，港股公司和誉医药公布的2024年度业绩显示，当期实现营业收入约5.04亿元，同比大幅增长2544%；录得当期归母净利润2830万元，同比实现扭亏为盈，当前调整后净利润为4904万元。这是和誉医药首次实现全年盈利。对于扭亏原因，和誉医药首席财务官张子栋在2024年度业绩电话会上说：“营业收入的大增主要来自BD，包括默克的7000万美元首付款以及艾力斯的100万美元里程碑收入。来自银行的利息收入等其他收入也推动了总体收入的增长，达到1.04亿元。”

此外，和铂医药目前虽然还没有产品实现商业化，不过，凭借着BD交易的收益，公司在2023年已经实现盈利。而最新的业绩快报显示，2024年和铂医药的总盈利将在730万元至2200万元之间。同期，公司的现金利润达2.2亿元，创下历史新高。

海外授权给药企带来的短期资金流确实可观，甚至有投资人称：“药企做成一个BD的金额远大于IPO的融资额。”但是，药企BD并非仅仅为了补充现金流，也不能完全视其为药企的一项无奈之举。

有投资机构人士分析，更根本的原因是，药企到海外做临床的风险和挑战很大，为了加速国际化，把部分工作交给经验丰富的海外Biopharma（生物制药企业）或MNC更加适合。尤其是对于中枢神经系统、代谢、肿瘤、免疫等领域的大规模临床适应症。通过交易，一方面补足了国内生物科技本身不具备的能力，另一方面拿管线权益交换未来可预期的现金流，同时还分摊了研发风险，可谓一举多得。

企业获得发展资金和资源支持后，是否有助于背后VC/PE机构退出？受访人士普遍认为，药企BD只是通过非股权的方式获取资金，很难全面解决创新药企投资“退出难”的现状。但是，卢刚观察到，BD相比IPO对创新药企管线所在的阶段要求更为宽松，因此，一定程度上也是实现投资退出的有效补充，这对行业来说依然是值得期待的好兆头。

此外，也有业内人士指出，市场存在部分创新药企通过大额交易取得现金后，把投资人的部分投资成本甚至部分超额收益先返还分配，以换取退出条款上的松绑，比如上市时间和业绩上的对赌，机构也可借此实现全部或部分退出。

无论投资机构能否借此退出，中国创新药企正通过一个个BD交易案频频亮相国际市场，通过一次次的药效突破、巨额海外授权交易刷新全球对中国药企的认知，有外媒甚至提出，“中国生物科技行业正迎来DeepSeek时刻”，崛起的竞争力正在重塑中国创新药的估值。

“我们观察到一个现象，海外BD的合同总金额通常超过企业现有估值/市值的数十倍，从这个角度来看，如果不考虑未来临床风险的不确定性，拥有全球领先管线的创新药企在国内的价值现阶段是被低估的。”卢刚表示。

在卢刚看来，虽然药企BD势头迅猛，但海外授权占融资案例数量占比仍然较小，且项目大多偏后期，出海的谈判周期长、不确定性高，因此创新药企的融资依然非常需要一级市场VC/PE的支持，并且维持企业对核心产品的控制力，而具备核心竞争力和出海能力的创新药企仍然值得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