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光远回忆改革开放:从阶段风波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
3.邓力群、胡乔木再次布置批评,不许反批评
7月10日前后,邓力群在科学院召开各经济所负责人会议,散会后让党员和经济研究所的几位负责人留下,再次布置写批判《阶段》的文章,再次说明不许反批评。孙冶方当场提出异议,说这样不是与文化大革命时一样了吗?邓力群说,这是中央决定,党员要守纪律。
胡乔木在国务院研究室组织了几个人整理马恩列关于过渡时期和社会主义的材料,准备亲自写文章。一天,在举行研究收集材料的会议后。丁树奇(政研室党委书记)在走廊上碰见林子力。丁对林说:要批冯兰瑞了。林说:谁批谁要臭。研究室整材料的事一直保密。
从1979年7月初到7月中旬这十天左右的时间,中宣部、胡乔木、邓力群频繁召集会议,布置批判《阶段》一文。紧锣密鼓,声势吓人。一场大批判眼看就要开始。消息传出,震惊了全国思想、理论界。苏、冯分别接到一些慰问电话。中宣部第一次会议后,有同志建议苏、冯给邓小平写信申诉。他们认为,这种做法不符合党中央三中全会精神。而且他们的文章并没有否定中国是社会主义。但是否马上写信,他们还拿不定主意。这时,政研室的林涧青因病住院,对外面的情况不了解。根据冯说的情况,劝告“不要作出反映”。冯很同意这个意见。于是,他们就保持沉默。
冯兰瑞同志告诉我,在7月下旬之后胡乔木对自己的行为表示道歉,并说要“设法补救”。
7月24日,朱佳木(胡乔木的秘书)向冯兰瑞转达胡乔木的话,要她不要误会,他不过是看了你们的文章后很着急。
7月底,冯兰瑞的老伴李昌到北京医院看病,遇见胡乔木。胡对李说,他很忙,没有来得及找冯兰瑞同志谈话,很抱歉。其实他对冯的文章只有两点意见。一是方法问题,不应将马列的话一条一条的来套。马列那个社会主义一千年也实行不了。第二,这样一写,同另一些文章就混在一起了。有十几篇文章,讨论中国是不是社会主义,很凶的。李昌答复他两点:①用简单的办法不能解决理论问题;②你说马列说的不对,实行不了,怎么说才对,你们要拿出个说法来。以后,胡乔木在北京医院又一次见到李昌,再次表示对冯兰瑞的抱歉。时间大致在当年9月。
8月25日上午,马列研究会学术部举行会议,传达前几天胡乔木在马列所、文学所、哲学所、法学所、历史所五所汇报会上的讲话。在回答文学所提出当代文学史如何编法之后,胡乔木说:我顺便作一些自我批评,对苏冯的文章看得太严重了,认为不适宜讨论。对问题本身我的观点没有变化。我不应采取行政办法,提出意见之前没有先征求苏冯二人的意见,很抱歉。看了《经济研究》第8期(载有朱述先写的与苏冯商榷的文章)后,要想办法补救一下。在这种气氛下,很难进行认真的学术讨论。
8月份《经济研究》发表了朱述先与苏、冯商榷的文章。之后,《经济研究》接到胡乔木电话,大意是说,你们登了朱述先的文章,是受了我(胡)的影响,要设法补救一下。可再找人写文章与朱商榷。据知,与此同时,胡乔木给《经济研究》写了一个意思相同的字条。两年后,冯向《经济研究》当时的负责人提出借阅胡乔木给他们的两个关于《阶段》一文的字条时,答复说,这两个字条都被社科院调走了。
《经济研究》根据胡乔木指示,找了几位同志请他们写文章同朱述先商榷,均被拒绝。于是又打电话请苏、冯写与朱商榷的文章。苏、冯也婉拒了。
后来,不知道胡乔木又看到了什么形势,重新回过头来要批苏、冯,并捏造了有一个“中国是不是社会主义社会的讨论”。研究建国以来经济学界讨论的历史的人——我也应该算做一个——写过不少书,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有过这么一个讨论,可是他硬说有,并且把苏、冯的文章作为最具有代表性的观点列在首位。
接着胡乔木把这个问题提得越来越高。他利用自己是《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决议》主要起草者的便利,把苏、冯的观点作为不承认我国是社会主义社会的代表,不点名地写进这个历史决议中去。我也是参加这个决议起草工作的人,在1981年四、五月间看到决议稿中有这样一段话之后,我特别找到胡乔木对他说,你这样做非常不对。这次谈话,我因为很生气,表现得非常激动。我对他说,“你至少要承认我国社会主义社会还处在初级阶段”。我讲我的意见时嗓门越来越高,激动得都拍了桌子。在我的强烈抗议下,他实在没有理由一字不改,不得不在《决议》中加上“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提法。
但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提法放在一个陪衬的地位,着重点还是放在批判“任何否认中国是社会主义”这个基本事实的观点。他只承认“我们的社会主义制度由比较不完善到比较完善,必然要经历一个长久的过程”。
过了几个月,到1981年8月,中央召开“思想战线座谈会”。这时候中央有一个思想工作领导小组,它的成员有胡乔木、周扬,也有我。这个座谈会的宗旨是纠正思想战线领导涣散和软弱,抓的典型事例是白桦的作品《苦恋》拍成电影《太阳与人》上演引起了非议。但是这个会要解决的不仅是文艺界的问题,还有理论界的问题。理论界的问题是什么呢?胡乔木举不出来。会议分文艺界、新闻界、理论界三个分组,理论界的小组就由我和孙冶方作为召集人(冯兰瑞也是理论界小组成员之一)。我们组不承认理论界有什么领导涣散软弱的问题。而胡乔木说的“许多反对四项基本原则的话都出自社会科学院”的话,我们这个组的同志都认为是院长造的本院的谣,大家都不承认。而且在会上大家反对不指名道姓批评这种或那种所谓错误观点的做法。关于这些,说来话长了。
在这个会闭幕的那一天,胡乔木作了一个讲话,这个讲话整理出来之后编入了在胡乔木主持下编成的《三中全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其中有这样一段:“在中国社会主义革命问题上,一些同志在长时间内抱着怀疑的态度。他们不顾中国革命发展的历史必然性和胜利实践,不顾列宁在俄国十月革命前后的一系列论述和二十世纪以来国际社会主义运动的新的发展,教条式地宣传社会主义必须建立在高度发达的社会化大生产的基础上,并且必须消灭商品生产,认为中国经济落后,不应该也不可能实现社会主义。他们不愿意承认我国在实现了社会主义改造之后,已经消灭了剥削制度,建立了生产资料的社会主义公有制,建立了社会主义的基本政治、经济、文化制度。尽管这些刚建立的制度还需要完善,但毫无疑义,它们已经在我国扎下了根,并且经受住了严峻的考验,显示了强大的生命力。这些同志既然不愿意承认我们的社会是社会主义社会,也就不愿意看到二十多年来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成就,不愿意看到我国社会主义制度的连一些外国资产阶级公正人士也不能不称道的优越性。极少数人甚至荒谬地宣称中国应该回过头去发展新民主主义,发展国家资本主义。这种极端错误的观点的宣传,不但本身就是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的一种表现,而且还给这种思潮以一种‘理论’的依据。”
从这段话可以看到,胡乔木认为,1957年以后,包括反右派、“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三年困难时期、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整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十年“文化大革命”时期都取得了“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成就”。邓小平曾多次指出,这二十年我国经济发展停滞不前。胡乔木却不顾事实,并又把矛头指向提出社会主义发展阶段问题的理论工作者。他这次讲话时我应该在场,冯兰瑞也在场。那时我的耳朵不像现在这样背,他当时如果说了这样一篇话,我会立即作出反应,会去批评他。冯兰瑞当时也没有听见他的这篇话,她的笔记本上也没有这方面的记录,因此很可能是胡乔木以后改上去的。这段话我直到1998年才发现。1981年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提法第一次写进党中央文献之中。
1982年我参加了党的第十二次代表大会政治报告的起草工作。文件的起草仍由胡乔木主持,在他为胡耀邦报告起草的第三部分“努力建设高度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中,特别使用了在我国已经“建立起作为共产主义初级阶段的社会主义社会”那样的句子。我一看就明白他是针对苏、冯的《阶段》一文的观点写的。我还是想在胡耀邦的这个报告中写进“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但不想跟他在起草组内又冲突起来。我决定在胡耀邦亲自参加定稿时提出。那一天在读到文件的第三部分时,我提出要写进“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思想,而且我已想好这话写在什么地方,基本上编好了句子。我刚把话讲完,胡耀邦立刻表示应该写,当时就作了决断。胡乔木也就没有再吭声。我建议在报告稿写进的这段话开头一句是:“我国的社会主义现在还处在初级发展阶段,物质文明还不发达。”下面还有一段是想对这话作一点发挥的,不过胡乔木还是用“但是”这个转折词又转上了他的观点。然而这次在“中国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之前,“尽管”两个字还是加不上去了,因此“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不再是一句陪衬的语言了。
从1982年十二大后,党对社会主义的理解有了很大的进步。
1984年6月邓小平在会见第二次中日民间人士会议日方委员会代表团时发表了很重要的谈话。谈话的一部分后来整理成《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我同日本的大来是这个中日民间人士会议经济组的召集人,邓小平发表那个谈话时有幸在座。在这次谈话中邓小平讲:“什么叫社会主义?什么叫马克思主义?我们过去对这个问题不是完全清醒的。”就在这次谈话中,邓小平强调“社会主义阶段的最根本的任务就是发展生产力”;强调“社会主义要消灭贫穷,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更不是共产主义”。四个月后,十二届三中全会作出了《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决定中提出“积极发展多种经济形式”的问题,指出“个体经济是社会主义经济必要的有益的补充”,“要为城乡集体经济和个体经济的发展扫除障碍,创造条件”。只是还没有敢提私人经济。还说了“决不是退回到建国初期的那种社会主义公有制尚未在城乡占绝对优势的新民主主义经济”那样的话。
历史发展到1986年9月十二届六中全会。这次全会的主题是专门讨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指导方针”。这次中央没有要胡乔木主持会议文件的起草工作,而把我请去担任起草小组的顾问。胡耀邦亲自主持文件的起草,就在这个会议上,把我国还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作为树立和发扬社会主义道德风尚的重要依据。在全会决议中有这样一段重要的文字:
“道德是经济基础的反映,而不是脱离历史发展的抽象观念。我国还处在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不但必须实行按劳分配,发展社会主义的商品经济和竞争,而且在相当长历史时期内,还要在公有制为主体的前提下发展多种经济成份,在共同富裕的目标下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全民范围的道德建设,就应当肯定由此而来的人们在分配方面的合理差别,同时鼓励人们发扬国家利益、集体利益、个人利益相结合的社会主义集体主义精神,发扬顾全大局、诚实守信、互助友爱和扶贫济困的精神。社会主义道德所要反对的,是一切损人利己、损公肥私、金钱至上、以权谋私、欺诈勒索的思想和行为,而决不是否定按劳分配和商品经济,决不能把平均主义当作我们社会的道德准则。同时必须指出,社会主义是向共产主义高级阶段前进的历史运动。我们社会的先进分子,为了人民的利益和幸福,为了共产主义理想,站在时代潮流前面,奋力开拓、公而忘私、勇于献身,必要时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这种崇高的共产主义道德,应当在全社会认真提倡。共产党员首先是领导干部,尤其要坚定不移地身体力行。总之,在道德建设上,一定要从实际出发,鼓励先进,照顾多数,把先进性的要求同广泛性的要求结合起来,这样才能连结和引导不同觉悟程度的人们一起向上,形成凝聚亿万人民的强大精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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