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银行家50人访谈：银行未离灾难边缘 渣打或可独善其身

2009年08月26日 00:20
来源：21世纪经济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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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王芳艳上海报道

与花旗、汇丰、瑞士银行、德意志银行等拥有万亿美元资产的金融巨头相比，渣打并不是一家大银行。

但此轮金融危机中，它却是欧美大型银行中为数不多的独善其身者。

2008年欧美大型银行纷纷出现巨亏，而渣打营业收入增长了26%，达140亿美元，经营利润增长13%，达45.7亿美元，一跃成为英国市值第二大的金融机构，超越了苏格兰皇家银行、巴克莱银行等许多规模更大的金融机构。

不过，渣打并非毫发无损。2008年中报里，渣打集团主席John Peace和行政总裁Peter Sands都不同程度地谈到了个人银行和财富管理业务所面临的逆境。

不仅如此，刚进入中国零售市场的渣打，也面临着个人业务亏损的压力。2008年，渣打在中国虽然盈利6600万美元，但其中个人银行亏损1.11亿美元；2009年上半年，其中国个人业务经营亏损3600万美元。

对于立足亚洲、中东和非洲的渣打，金融危机后的机遇与挑战来了。

8月12日，本报记者在上海浦东新落成的渣打银行大厦，专访了刚履新的渣打银行大中华区主席曾璟璇。今年7月，曾由渣打银行(中国)有限公司首席执行总裁兼董事会常务副主席，擢升为渣打大中华区主席。

回到银行主业 管理好资产负债表

在香港，我们没有销售雷曼迷你债券，也没有做accumulator，仅销售了ELN，就是一种与证券挂钩的产品。产品本身没问题，只不过它的发行人是雷曼，谁也想不到雷曼会破产。

《21世纪》：金融危机重创一批欧美大行，但渣打似乎相对影响较小，在你看来，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曾璟璇：渣打受金融危机的影响相对较小，2009年上半年，集团收入增长14%至79.6亿美元，税前盈利增长10%至28.4亿美元，绝对额创历史新高。

这一方面是因为，全球经济重心正从西方逐渐转移到东方，渣打银行在正确的时机处于正确的市场上。我们的业务集中在亚洲、中东和非洲，这些市场在本次金融危机中依然表现优秀。

比如，新加坡业务增长30%以上，印度如果不考虑美元对卢布的汇率影响，增长率也有30%以上。此外，渣打中国今年上半年收入增长了20%以上，盈利增长超过一倍。

盈利结构中，收入增长来自于内部的增长，而非靠炒作和投机。今年欧美有很多银行收入增长比较快，主要是金融危机带来的汇率和其他市场的波动比较大，带动投机性收入增长。

我们一向稳健，对于很多不懂或认为风险比较高而无法控制的金融产品，我们不会去做。在香港，我们没有销售雷曼迷你债券，也没有做accumulator(累计股票期权)，仅销售了ELN(股票挂钩票据)，就是一种与证券挂钩的产品。产品本身没问题，只不过它的发行人是雷曼，谁也想不到雷曼会破产。

我们总是比较谨慎。所以，在市场好时，我们可能不像其他银行那样业绩飙升；但市场很坏时，我们的发展能够比较平稳。

《21世纪》：渣打银行在应对危机中，对自身的经营策略和业务结构做了哪些调整？今后，你们将如何评价银行的综合竞争力？

曾璟璇：困难的时候我们在做什么？回到银行业的基本主业上来。比如，管理好资产负债表，管理好资本金。

从资产负债表来看，就是要保持比较高的流动性，如使存贷比指标健康。我们整个集团的存贷比目前是70%多，渣打中国按照中国存贷比计算方法，目前也降到了70%多，符合中国的监管指标。而如果用世界的存贷比算法，在渣打中国是50%多。

第二要看流动性资产比例，集团的流动性比例已达到24%，这在全球银行业里也是非常高的。另外资本金上，我们是少数不需要政府注资的银行，也在不停地提高核心一级资本率。我们的核心资本达到7.6%，是少数满足巴塞尔二协议的银行。

最近我们还发行了11亿英镑股票，进一步把核心资本充足率提高到8.4%。

为什么我们要去增资？第一，是因为我们还没有离开灾难的边缘，未来有很多不明朗的因素，虽然现在有很多好消息，但还不可以松懈。

其二我们在新兴市场发展非常快，我们募集资金是为了新兴市场发展的需要。在这些市场中，一旦有好消息，就增长迅猛。

比如在非洲市场，如果撇去汇率的影响，非洲年收入增长达到67%。而从目前来看，第一个带领我们走出金融危机的肯定是亚洲，世界看亚洲，亚洲看中国。当然中国现在的外销受到了欧美市场的影响，处于一个低迷的时期。但是如果中国内需启动的话，就会带动亚洲的发展，从而带动欧美的发展。

不明朗因素的传递 风险从成熟市场转移

有专家预测在发达国家遭遇金融危机后，今后两年有可能波及到其他国家和地区，比如说俄罗斯已出现问题。如果说新兴市场的危机会滞后体现，这会不会是未来渣打将要面临的风险？

《21世纪》：你刚才提到不明朗因素，是不是指来自于欧美国家的市场危机？

曾璟璇：不是，我们在英美地区的风险暴露度非常有限。在美国，我们主要业务是网络银行，主要是对美金的清算，及部分企业银行业务的网络银行。在英美，我们没有个人银行，没有信用卡和个人贷款业务。

我说“不明朗”，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英美经济的前景还不明朗，房地产看上去有转机，但银行收楼的比例还是很高，这表明还是有很多人支付不了银行的信贷。

《21世纪》：是不是有另一种可能，我们研究发现亚洲经济更向欧美靠拢，一些专家预测在发达国家遭遇金融危机后，今后两年有可能波及到其他国家和地区，比如说俄罗斯已出现问题。如果说新兴市场的危机会滞后体现，这会不会是未来渣打将要面临的风险？

曾璟璇：这个问题很有意思。首先渣打在中欧、俄罗斯没有业务，再看中东地区的市场，现在迪拜有问题，但是阿联酋还是很强劲的。在中东我们收入增长还可以，虽然有一些企业倒闭，总体来说这些风险是可控的。

我们看未来的危机是多方面的，这不仅仅是市场的问题，而是一个全球的问题。

《21世纪》：我们注意到渣打集团除了在美国收购美国运通，近期还收购了台湾的一家小型银行。你认为，银行业收购兼并的机会在哪里？你对国内银行进行海外并购有何建议？

曾璟璇：我们一直都在看机会，但是我们自身的增长是重点，有时候看得中意但不一定谈得拢，而且不同文化的企业整合会有一定的冲击。

中国的金融机构进行全球扩展是一种必然。其次，考虑到中国在世界经济格局中发挥的作用，这种扩展是一种好事情。

我们的全球CEO前不久在国际金融协会的春季会员大会上做个一个演讲，对这个问题很有借鉴意义。如果中国的银行企业要实现全球扩展，同时又想为股东创造价值，就需要回答好三个问题：“为什么要进行国际扩展”、“应该去哪里进行扩展”以及“如何进行国际扩展”。

中国的银行需要意识到，国际银行业所面对的政治气候也正发生改变。很多决策者认为，国际银行企业扮演的是一种不利的“顺景气循环”角色，即：经济形势利好时乐于贷款和投资，经济形势恶化时则突然撤资。这种做法扰乱了发展中国家及发达国家的金融市场秩序。

有鉴于此，金融监管机构对国际银行的疑心越来越重，也更加倾向于区别对待它们。寻求境外业务扩展前，中国的银行需要清楚这一国际背景。

打破个人业务天花板 庞大改革计划

雷曼倒闭后，投资产品的需求崩溃，而利率下调则降低存款的毛利。由于个人投资者都避开信托基金、股票挂钩产品及任何有高度结构性产品，财富管理业务量的跌幅最为严重。

《21世纪》：渣打集团在中报里称，正对个人银行进行改革。你能否介绍下，这项改革具体如何展开的？在业务机构、激励机制、产品流程上将发生怎样的变化？

曾璟璇：从业务角度而言，个人银行业务中的财富管理及存款，是受金融危机影响最为严重的少数业务之一。

但雷曼倒闭后，投资产品的需求崩溃，而利率下调则降低存款的毛利。由于个人投资者都避开信托基金、股票挂钩产品及任何有高度结构性产品，财富管理业务量的跌幅最为严重。不过，目前有迹象显示，投资者似乎重拾对风险产品的兴趣。

个人银行业务方面，面对收入急跌及信贷环境迅速恶化，我们开始实时削减成本并降低借贷账的风险。

我们不单止于采取策略性行动，我们更已开始对该业务进行全面的转变。

现在，我们在个人银行业务上所采取的措施，与数年前在商业银行业务上的措施多有相同，即重心从产品转移至客户、在全球企业再造上计划作出重大投资、推出标准化的平台，以及更严谨的市场参与模式。

此转变的中心是将重心从产品销售转移至深入、多产品的客户关系。我们在改变成效管理、激励员工、作出风险决定及设计产品。这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转变计划。

刚说的增长主要是自然增长，但如果收购行动可以配合本身的渐进投资，集团表示，也将会作出收购。举例来说，我们正磋商购买印度及中国的若干小型企业，交易目前仍未落实。

对渣打而言，个人银行业务过了艰难的一年。但我相信，我们已度过最恶劣的时期。

《21世纪》：渣打的个人银行业务在中国似乎遇到了发展的天花板，已两年连续持续亏损，能否解剖下亏损的原因。在现今的经济条件下，渣打有怎样的改革计划？

曾璟璇：个人银行业务的亏损是我们不断在网点、人员、后台营运等方面持续投资的结果。比如，2008年亏损的主要原因，是为了支持个人银行在中国的发展，将支出从1.35亿美元增长到了2.38亿美元。

我们的个人银行业务正实施一个业务转型的计划。与集团改革步调一致，将更趋向以客户为核心的业务战略，中小企业也将继续是业务重点。

举个例子，集团彻底重新设计了全球范围内为重点客户提供的服务“优先理财”，最近在中国也升级了这项服务。集团计划在全球招聘850名客户经理，其中在中国将招聘约400名，占一半左右。

·记者手记·

温柔铁娘子

王芳艳

记者所接触的首批改制的外资法人银行高管中，曾璟璇是少数的女将。很多细节，显示了她难得温情的一面。

这是记者第三次采访曾璟璇，最近的一次也是去年了。不过，时隔已久，曾璟璇见面仍能直呼名字，她的细心颇让人有些意外。

一见面，眼神锐利的曾璟璇难得沉静下来。话题是从办公室的装修风格谈起。渣打新大楼装修风格简洁、现代，更重要的是比较温馨。墙面上的壁画，尤以五幅描绘中国水乡街景及民俗文化的水彩画引人注目。这五幅水彩画由英国知名水彩画家David Paskett 创作，代表着渣打与中国的渊源。

这与外界所观银行业严肃冷峻的风格，似乎有些不一样。

谈起这些，曾璟璇一脸满足，“你们觉得我们的装修风格不一样就好了。”

在几次采访中，曾璟璇几乎都会谈及渣打对员工的重视。这次，她强烈推荐记者去参观他们给员工设置的装潢考究的休息室，努力传递出渣打员工的幸福感。

不管实际状况如何，这至少体现了在她硬朗外表之下的柔软一面。

曾璟璇的身份有些特殊，大哥曾荫权是香港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二哥曾荫培是前香港警务处处长。她也被称为“曾家小妹”。

曾毕业于加拿大阿尔伯塔大学。1998年，当大哥曾荫权担任香港特别行政区财政司司长时，曾在九广铁路等大机构担任人事工作的曾璟璇，开始加盟渣打银行，担任人力资源总监。

2005年4月，曾璟璇在众多英裔高管中脱颖而出，从渣打亚太区学习总监一跃成为渣打中国区总裁。

但这个身材娇小的女子，也并没有让自己淹没在香江名门的光环下。

曾璟璇到达上海150 天后，她让渣打中国创下了一个新记录：半年时间内，在中国内地连续开了三家分行——广州、成都和苏州分行，这个速度超过任何一家外资银行。2007 年，中国金融业对外开放，渣打跻身中国首批四家改制外资银行之一。

此后，在外资行的新业务推出或者监管准入上，渣打几乎都能抢得头彩。

2005年曾璟璇上任中国区总裁时，渣打在中国内地网点只有11家，现在已迅猛扩张至54家，而渣打中国连续四年复合型增长平均达到80%。2008年金融危机困境中，渣打集团年收入逆势增长26%，其中，渣打中国功不可没。

这些年来，曾璟璇几乎不停辗转于内地各大城市，据说每周要飞两到三个城市。

现年52岁的她至今未婚。对她来说，解压的一个重要方式是养了两只爱犬——5 岁的巨型贵宾Woo B和11岁的法国金毛——她对它们有些溺爱。

实际上，她亦并非天生的公主，多年前的曾家是典型的寒门。从小曾璟璇就和父母、5个哥哥和4个表兄姐住在60多平方米的房子里。父亲做警察的微薄收入，是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她的母亲要带着兄妹几个在昏暗的灯光下编织尼龙袋补贴家用。

在女性总裁中，曾任宝钢女掌门的谢企华最令曾璟璇钦佩。曾璟璇说：“一个女性驾驭着中国规模最大的钢铁集团，并让它成为世界著名企业，实在不简单。”

从底层向上跃进的人生，让她有了共鸣。

激活新兴市场 集团考虑印度上市

作为集团，我们也在各个市场寻求各种符合我们战略的发展机会，这包括在我们的核心市场上市。集团已表示，正考虑在印度上市。

《21世纪》：此前渣打表示启动在内地银行间市场发行35亿人民币债券，最近有无新进展？有没有计划在中国上市？

曾璟璇： 我们现在正积极进行准备工作，我希望尽快能在内地发行人民币债券。

而对于上市，渣打已在香港和伦敦上市。作为集团，我们也在各个市场寻求各种符合我们战略的发展机会，这包括在我们的核心市场上市。集团已表示，正考虑在印度上市。此外，请理解我不便对其他市场的情况进行评论。

《21世纪》：渣打中国内地现在的员工数量有多少，与香港相比，超过了吗？在人员扩张上是否有进一步的计划？

曾璟璇：渣打在中国内地从过去4年半的600多人，现在已经有5000到6000人。从固定人数来看，(内地)包括深圳达到4000多人，比香港多。

今年中国总的员工人数没有增加，但是总的人均生产力比去年高。我们今年投入到培训上的天数，也就是learning day，是有史以来最高的，达8天多。

《21世纪》：你刚升任渣打银行大中华区主席，此前并无大中华区主席一职，除了对于大中华区的重视之外，也是对本人能力的一个认可。履新这一职务后，你的重心是什么？

曾璟璇：新设立的大中华区主席职位，主要表明渣打银行在亚洲、非洲和中东地区市场的发展策略中，大中华地区的重要性。

我的主要角色，是更好地利用地区内贸易流动、资本投资、及人才发展的相关机遇，推动渣打在大中华地区各个市场间的合作和业务发展。

我们不论在香港还是在台湾都是当地领导的银行。其实，大中华地区各个市场间的合作、交流一直是渣打努力的方向。以我们的中小企业业务为例，实际上我们中国的中小企业团队也一直与我们香港和台湾的团队合作，为三地的中小企业打造业务平台。同时我们也能通过我们“一站式”的贸易通道和服务为他们在开展业务的过程中提供金融服务。

这是渣打大中华地区各个市场间合作的例子，在今后渣打银行将进一步强化、推动这个战略进程。

(本报记者郑小伶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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