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闾丘露薇对话郭于华谈新生代民工权益保障

2011年03月11日 08:55
来源：凤凰卫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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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卫视3月10日《华闻大直播》，以下为文字实录：

闾丘露薇：郭老师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根据你们的调查，其实这些新生代的农民工，他们的特征是哪些？

新生代农民工在城市中看不到未来

郭于华(清华大学社会学系教授)：新生代农民工在今天其实已经成为中国劳工队伍当中，或者是说劳动大军当中，特别是中国制造这种模式的生产当中的一个主体，一个主要的结构部分，实际上可能像广东省的调查也发现，75%以上的都是所谓的新生代农民工，也就是他们年龄段在80后和90后。

我想新生代的这个概念是一个相对的，就是相对于他们的上一代，相对于他们父辈的农民工提出来的，我想这个特点，不仅仅是说因为他们年轻这样一个特点，实际上它是体现了在中国今天这样的一个时代，这样的一些人，他们的身份的认同，他们对于社会的这些看法，体现了他们这一代非常突出的特点。我想大概有这么几个层面，一个就是这一代新生代农民工他们基本上不是在乡土的环境当中成长的，他们对于土地他们也基本上没有从事过务农这样的经历，对农业生产技术也没有什么了解，基本上是一毕业就出来打工。

所以他们对于土地，对于乡村的这种归属感、认同感，跟他们的父辈是很不一样的。他们的上一代打工者，最后还是会选择落叶归根，这样的一个回归乡土的这么一个路径。他们是不会，不愿意，他们的预期不是这样的一个选择，这是其一。

其二我想他们对于城市生活的看法，刚才片子当中也谈到了，他们还是非常希望他们在城市当中工作，当然希望能够在城市当中立足，就能够在城市当中生存下来。但是同时在生活方式上，在消费方式、娱乐方式、社交方式等等，他们都更认同城市青年的这种方式，而不太认同他们的父辈的这种方式。

但是现实当中跟他们的理想有巨大的方差，由于刚才说到了身份制度造成的这种壁垒，由于这种低工资、低收入使他们不足以在城市当中扎下根来，这种巨大的反差，实际上造成了一种我们说新生代农民工是一种无家可归的状态，就是他们好像看不到前程，不知道他们的未来怎么样，未来他们的就业、他们的住房、他们的结婚成家、子女教育，乃至医疗养老等等这一些安排都没有，所以实际上他们处于一种无家可归的状态。

另外一种情况就是，这些工人，他们教育程度比上一代要高，我们的调查也显示，比如说在深圳富士康工厂当中，接受过基本教育，就是九年义务教育以后，又经历了三年，比如说高中、职校、职高、技校、中专这样的教育，大概超过50%、60%以上，这当中还有百分之十几的是大专以上的教育程度。

新生代农民工比起父辈心理更为脆弱

闾丘露薇：郑浩，对于这批人有什么样的看法？

郑浩：我看的比较远一点，现在的新兴农民工，就是80后、90后，新一代的农民工，他们现在是比较绝望，到了城市以后找不到工作，个人的前途，包括医疗保障、住房都没有任何的保障。他们未来比如在城市打工失去了信心，可能对他们的影响将是深远的，他们现在找不到工作，未来一段时间如何在城市找工作也好，还是怎么样也好。能够怎么样立住脚站的稳，对他们今后的影响心理上的因素，我部分我不知道您在研究的过程当中，有没有问过他们的感受，他们未来的打算怎么样，这一代如果不能很好处理这样的矛盾，恐怕就是跨掉的一代。

郭于华：我们可以用这样几句话来概括，非常简单的概括新生代农民工的特点，说的简单一点，就是无家可归、无依无靠，这样的一种状态。无家可归刚才说到了，他们看不到前途也没有退路，无依无靠实际上是指正常的社会交往、社会关系和社会生活的缺失。

很多这样的新生代农民工跟他们的父辈不一样，他们的父辈出来打工的时候，是老乡带老乡亲戚带亲戚，这样的一群人一块儿到城市当中，虽然他们的生活状况，可能比今天的新生代农民工还要艰苦，他们的条件非常差，工作环境也非常不好，也非常累工资收入也低。

但是你可以知道，他是有正常的社会生活的，哪怕老乡、亲戚倾诉一下，也不会出现那么绝望，而新生代农民工在这方面，社会生活是相对缺失的。在工厂当中很多安排，比如说工厂的管理体制，从车间延伸到宿舍的管理体制，都造成了他们原子化的状态，这种原子化状态的个人，就会是一种孤独的、冷漠的、绝望的、脆弱的，如果说他们的心理特点的话，这是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

富士康事件深层原因是中国制造的低人权模式

闾丘露薇：我跟他们聊，他们说打法时间就是上网，有的时候玩玩手机，其实有很多人对他们有误解，觉得这些代人脆弱是他们自己的原因造成的？

郭于华：我非常不同意这样的说法，比如富士康多起跳楼事件来说，一开始也有很多人，归结为他们的心理原因，他们个体的原因。比如这个人是因为恋爱没成功，那个人可能是因为受到了上级的训斥，还有的人是因为没有领到工资等等，各种各样的情况，每一个人会有具体的原因，如果我们只看到这一点，实际上是非常不够的。

刚才说造成心理的孤独脆弱，跟工厂的管理体制是直接关系，带有强制性的，专制政体的方式去管理，所谓的半军事化或者准军事化的管理，而且把这种管理体制延伸到宿舍当中。而且我们也不仅仅看到只是工厂管理体制的问题，背后其实是一个更大的，用中国制造的模式的低人权优势，榨取廉价的劳动力，跟这个模式又是联系在一起的，而不仅仅是他们个人的问题。

闾丘露薇：我们也要谈到解决的问题，我们先把现场交回香港，已经有了投票，如果在用户籍解决这样的方法，不知道我们的网友是怎样看？

陈淑婉，好的闾丘，确实在户籍方面也是讨论的热点，我们马上来看凤凰网同步做的网络调查情况，在闾丘现场讨论的同时，我们可以注意到，数字快速不断往上跑。当网络调查问到是否赞成让农民工转为城市户口，我们可以看到左侧的高度，6成的人是赞成，3成1的人不赞成，有7.7%的人认为无所谓。好了，我们看到这是民调的数字，大家也理解到了，闾丘，我们再次把现场交给你。

改革户籍制度让农民工成为社区的公民

闾丘露薇：其实可以看到这样的数字，您觉得户口问题是不是可以实行的第一步？

郭于华：我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探讨的路径，我们不仅仅说他们，在工作当中有权益的，我们叫做企业中，作为企业公民来对待，各种各样的工资合理，和劳动保护等等。同时我们还提出了，让他们成为社区的公民，实际上指的就是他们在这个社会当中，在这个城市社会当中，应该有一个合法的身份，户籍制度的改变是一个有意义的探索。当然不仅仅是户籍制度，因为还有他的收入，比如说不能只是维持劳动力本身生存的工资收入，工资的意义应该是劳动力在生产的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