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教授献策去库存：政府去买 买进来低价卖给老百姓

按：2016年来，中国民间投资断崖式下滑。下滑的原因是什么？怎么应对？凤凰财经专访了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院长姚洋教授。

凤凰财经：今年以来中国民间投资断崖式下滑，统计局显示1到5月份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3%点多。有报告指出5、6月份可能民间投资增速已经是零了。您觉得什么因素造成了民间对未来投资信心不足，不敢投资了？最核心的一个因素是什么？

姚洋：我觉得民间投资增速下降，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经济周期在起作用。我们现在处于一个经济周期的底部，我们一直不承认我们有经济周期，这是很大的问题。哪有一个经济体没有经济周期的？

中国从1992年开始到现在，有两个大的周期，四个小的周期，一波上去下来再上去再下来。第一个上升期是1992年到1997年，邓小平南巡到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有个飞速增长，1998年到2003年通货紧缩、衰退，当时中国是衰退，还有一定的增长，但是明显的是衰退，通缩。2003年底2004年，我们又开始一波新的增长，这一波增长稍微持续时间长一点。本来2009年应该跌下来，因为2008年金融危机，但是四万亿让我们延长了时间，一直延长到2010年，2010年开始下降，2012年之后我们明显开始下降，通缩。从2012年开始我们大概进入一个下降期，现在处于衰退期的底部。

基本上我们的周期是七年，七年一个小周期，十四年一个大周期，基本上是这样。所以认识到这个非常非常重要，为什么呢？意识到这是个短期情况，你不能拿长期的办法来治。我觉得我们现在老是把短期和长期混在一起，所以呢，就老找不对，比方说我们现在派督导组去督导，督导银行放贷，你放不出去，人家就不借钱，他对未来没信心。

民间投资问题，急哄哄地去督导，你督导一圈，如果这些银行硬塞钱给这些民营企业，又会出现4万亿，那时候4万亿就是这样的，包括温州，温州其实是发生金融危机了，好多老板跑路，其实就是金融危机嘛。那老板表示，我当时不想投资啊，是你银行跑到我门前，你必须投，我给你多少钱，老板也整不明白，既然政府让我们投，那么投吧，最后都亏掉了。不能再干这种事了。

所以你看银行不给中小企业，不给民营企业贷款，这是个长期的东西，不是说今年才开始的，它长期就是这样的。所以你想拿一个长期的办法治我们短期的问题怎么能行呢？你一定要找到一个短期的办法来，短期的办法是什么呢？在目前来看，民间不愿意投资了，国有企业投资基本上是浪费性的，居民消费也不可能飞速的增长，如果让它飞速增长，那就是积累债务，什么零首付，搞这些东西，这是有一定的危险度的。

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政府加杠杆，政府赤字再扩大一点。在这种关键的时候，3%太低，我觉得短期扩大到5%到6%，不是说我们长期5%到6%，让地方政府发一点国债。然后国债可以做两方面事情，一方面是地方政府进行投资，另一方面地方政府去购买过剩的库存，我们的房地产库存那么多，地方政府去买，买进来，买进来然后低价卖给老百姓。还有那么多老百姓需要改善住房。

李克强总理提出三个一亿，一亿已经进城人的户籍问题，他既然有了户籍，那你就给他住房。还有一亿的棚户区改造问题，需要住房。还有一亿新增进城人口城市化问题，也需要住房。我就不相信我们这三亿人摆在这里，我们的房子真有剩余？不太可能有剩余！你七亿的库存除以三亿，人均才两平米，你怎么可能有过剩库存呢？这是不太可能的。关键这是个结构问题，结构问题怎么去解决呢？政府去干，这反正是全社会的钱，只不过重新做一下分配，谁来承担这个成本呢？未来出生的孩子们承担。

凤凰财经：库存很多都是在三四线城市，但是人们都往一线城市跑，而一线城市其实没有多少库存。

姚洋：那你给人家一定的激励，三四线城市的住房很便宜就卖给你，现在地方政府可以去压开发商，打个六折你卖不卖？开发商为了解套可能会卖。因为现在这个价格都是虚高，现在都是地方政府不让他们降价，因为价格一降下来大家可能就会买。

凤凰财经：地方政府会打压房地产商让房地产价格降低？这样会影响政府收入。

姚洋：你现在扛在那儿更长，现在只不过你没有给他任何激励做这个事。现在就是让开发商去降价，那到时候面子上不好看。如果说你让政府发债给他一笔钱让他买下来，然后老百姓进城了，推动整个消费上去了，我想地方政府就有积极性了。

还有你刚才说到，一线城市的这些年轻人不愿意回去，你要有激励，可能有些人就愿意回去。其实有些三四线城市也不是说都是在不发达地区，你沿海也有三四线城市，就是从上海比如说到了嘉兴，嘉兴可能有剩余，我去嘉兴也挺好，要相信大家边际上会有调整。这个就是经济学在这里用上了，我们一般老想着这些人不会离开一线城市的，是，绝大多数不会离开，但是在边际上的人就会离开。

凤凰财经：肯定会有，但是不知道比例有多少。

姚洋：而且我们也不指望一线城市人都回去，二三线城市还有那么多人要城市化呢，还有那么多棚户区要改造呢，包括北京还有棚户区呢，这里头是有潜力可挖的。

凤凰财经：刚才你说中国经济有几个周期，其中每个经济迅猛发展的周期都是有内外部的改革举措的，比如92年南巡，世纪末国企改革及2003年加入WTO。单我们目前好像没有找到新的发展动力，你觉得应该从哪个地方着手？

姚洋：我们中国人老爱提什么发展新动力，对一个经济学家来说这个词本身就有点可笑。美国新动力在哪儿？美国这么多年经济在波动，你说哪一次有新动力？这个就是经济周期，经济周期本身就存在，对不对？我们国家现在人均收入还那么低，8000多美元，你说我们就停滞了？没动力了？怎么可能呢？这是不太可能的。我们有好多领域都可以去开拓，你要非让我说动力，那就城市化，这本身就是一个动力。

凤凰财经：经济增长需要一些改革措施吧，比如改革开放之前收入更低，但就是不发展，需要改革把经济活力释放出来。

姚洋：那不一定，你说美国改啥？它没得改，它不照样还在发展吗？它靠技术进步的推动，每年有2%的增长。当然它有波峰有波谷，平均下来有2%，是绕着2%波动。中国呢，不光有技术进步，还有投资，这就是新古典经济学告诉我们的。美国是一个成熟经济，它进入了稳态，在稳态上是靠技术进步推进经济增长，但是对于中国这样一个赶超型国家，技术进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们还可以投资，增加资本，增加资本存量就会增加经济增长。

凤凰财经：但是现在民间没怎么投资了？

姚洋：政府投。

凤凰财经：我记得您以前说过，都是政府干预的多，做的多的领域出现产能过剩。如果政府继续投资的话，会不会加剧产能增加或者延缓产能出清的过程？

姚洋：政府投资可以多投一些基础设施，不要再投工厂，以前我们几波，先是汽车，然后光伏，基本上每个城市都搞光伏，这个过剩得一塌糊涂，钢铁，这些都有政府在后面。

现在我觉得地方政府也在变聪明了，这些过剩的行业我估计他们也不太可能再去进入了，你说钢铁行业他们还会再投吗？不太可能了，明摆着赚不着钱。地方政府还是可以改善基础设施，有些地方政府会拿钱搞PPP，和民间资本一起去投一些所谓的新经济的一部分，那也是可以做的。

但我不主张说发债的钱去投实业，发债的钱就是应该做基础设施，改善民生，或者你去购买过剩的住房，这是改善民生，完全可以找到这些领域，就不会太扭曲经济结构。但是会刺激消费，刺激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