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科院专家：中俄经贸合作潜力巨大 但再大也比不上中美

中国社会科学院俄欧亚研究所经济研究室主任、研究员程亦军

凤凰财经讯（记者杨芳）“中国与俄罗斯经济合作潜力是巨大的，但同时要客观评估未来的发展潜力，不要把它想象得无限大，再大也比不上中美、中日、中韩之间的合作规模”，中国社会科学院俄欧亚研究所经济研究室主任、研究员程亦军近日接受凤凰财经专访时表示。

9月3号至5号，金砖峰会将在厦门召开。作为金砖机制重要成员国，俄罗斯和中国的经贸合作是否会有新的突破？当前俄罗斯经济是否有复苏迹象？从超级大国到今天的俄罗斯，发展错过了哪些机遇？未来的俄罗斯发展潜力有哪些？社科院俄罗斯研究专家程亦军认为，相比东欧国家，俄罗斯经济结构转型不太成功，俄罗斯经济是否真正复苏转向可持续发展目前也不好定论。

“说‘普京辉煌八年’或‘黄金十年’有点夸张了”

“比如一个完整的家，原来有厨房、卧室和卫生间等一整套生活配置，分家后，有的分到了厨房，有的分到卫生间、有的分到了卧室，每个只分到部分东西，整个生活配置就无法健康运转了，”程亦军打了这个比喻来形容解体后的苏联。

1991年苏联解体后，原本的世界大国分崩离析，原本相对完整的经济体系被分割，以重工业为主的俄罗斯开始了残酷的去工业化时期，整个经济遭受了极其严重的破坏，“轻工农业都在其它加盟国，被分出去了，而重工业体系也因分工遭受重创，比如组装可能在俄罗斯，零件车间却在白俄或者东德，所以最后厂子都倒了机器都拆了”，一位亲历者自述。

“当时的俄罗斯政府忙于国家转型，建立新的制度体制根本无暇顾及经济建设，更何况市场没有了，原料也没有了，技术也分散了，在这个大背景下经济实力必然是下降的，必然是倒退的”，程亦军说。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的经济模式也从苏联时期的引以为傲的计划经济模型转向了另一个极端——迷信市场，反对一切的政府干预，反对任何的计划，“苏联的经济为什么会不行？就是因为计划，罪魁祸首就是计划，所以一切要反对计划。”1991年8月政变后，叶利钦终于掌权。叶利钦提出一系列“休克疗法”对经济进行改革，他要求到年底放开一切价格，把工厂和土地私有化，大量削减政府支出，实行强硬的货币政策，强调了尽快采取这些措施的必要性。剧烈的市场化改革，大批企业不适应市场要求，生存极为困难，纷纷倒闭。

在实施休克疗法后，似乎并不如叶利钦所许诺的“经济将趋于稳定，人民的生活将逐步好转”，俄罗斯经历了长达四年严重的经济衰退，直到1995年底仍没有结束。四年间，俄罗斯经济衰退达到了40%。休克疗法也没有控制好通货膨胀，到1995年底，消费品价格与1991年底相比上涨了1411倍，与1990年底相比上涨了3668倍。

在叶利钦后，2000年普京上台，并连续担任了两届。这段时期被媒体称之为“普京辉煌八年”或“黄金十年”，1999年至2007年，俄罗斯经济以平均每年7％的速度上涨。而程亦军认为“普京应该是俄罗斯当代最了不起的政治家，他使俄罗斯稳定下来，这是在政治上最大的功绩。有了政治稳定才有可能发展其他行业，这一点要充分肯定。但在经济方面，在他任职8年期间并未有太大的贡献。运气好在哪儿？当时国际油价大幅度上升，从五六十美元一桶增长到一百多美元，而俄罗斯又是富含油矿的国家。这八年国际市场行情大幅度上扬，是俄罗斯经济复苏的原因。“黄金十年”本质上是一种恢复性的增长，从谷底增长到地平线，然而恢复到地平线就遭遇了国际金融危机，能源价格大幅度下跌，全球经济增长速度放缓，需求下降了，石油的价格从一百多美元跌到三四十美元，在这个过程中，俄罗斯能源经济再度遭受重创，又衰退了。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说“普京辉煌八年”“黄金十年”有点夸张了。”

“非常不幸的，在这个过程当中，趁着国际能源市场价格大幅度上扬专注发展能源行业，忽略其他行业，这显然是一个失误。经济结构本身不合理就更趋于不合理了，为什么？以前的一些行业已经消失了，或者衰败了，如果及时弥补的话，还有可能复苏，但是由于高油价，政府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能源，一枝独秀，其他行业都衰败了。从经济学角度来说，‘普京辉煌八年’使俄罗斯经济在某些程度上埋下了更大的隐患”程亦军说。

“相比东欧国家，俄罗斯的转型不太成功”

近日，俄罗斯中央银行日前上调了第三季度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GDP)预测，从原来的同比增长1.5%至1.8%上调至增长1.7%至2.2%。数据显示，俄罗斯第二季度GDP同比增长2.5%。而第一季度GDP增长0.5%。去年的数据显示，俄罗斯GDP负增长0.2%。俄罗斯经济触底反弹是否意味着经济开始回暖？

1990年到2015年，俄罗斯经济增速变化折线图

2008年金融危机，俄罗斯经济受到很大冲击，之后有一定程度复苏，但很快又衰退下来，2015年、2016年都呈现负增长。程亦军认为“目前情况看，在比前几年情况好，今年实现了微弱增长是一种好的趋向。但俄罗斯经济能不能由此转向可持续健康发展还不好说，还有许多深层次问题需要解决。尤其像俄罗斯已经失去了很多年机会，现在这么点微弱增长是不够的，要赶上其他国家的步伐还需要很大的努力。”

“俄罗斯经济在苏联后期1989年之前是历史上最高的水平，1990年开始下降，一直持续到2006年至2007年国际油价在大幅上涨的情况下，才恢复到了1989年的情况。也就是说，俄罗斯经济衰败了将近二十年”，程亦军说。全球经济危机后，俄罗斯国内的精英阶层再次展开激烈讨论，“这时候大家反思，是不是需要一些必要的计划，产业政策？在梅德韦杰夫阶段，政府开始制定新的财政政策和产业政策，比如发展农业、交通技术、汽车行业，把这些行业作为拉动经济的增长点”，程亦军说。

来源:俄罗斯联邦统计局，《俄罗斯再工业化问题探析》，郭晓桐《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2016年1期。

经济结构失衡是制约俄罗斯发展的最大阻力。俄罗斯延续了苏联时期长期存在的重重轻轻的经济结构。国民经济的主要甚至是唯一的支柱就是能源产业，俄罗斯经济严重依赖出口，出口依赖于能源和原材料，2012年这一比重占到出口的80%。

通过制定一些产业政策，发展多种行业可以帮助俄罗斯有效经济结构调整。2012年，普京再次当选总统，着力改变经济结构失衡的现状。“非常遗憾的是，这次持续调整面临的国际环境比原来更困难。首先，经济结构调整需要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乌克兰危机使俄罗斯跟西方的关系严重对峙，这个环境比原来差多了。俄罗斯是一个资金缺乏的国家，巴黎俱乐部曾经是俄罗斯重要的来源。危机之后俄罗斯与西方交恶，资金来源就没有了。在资金非常紧张的情况下，经济结构调整当然给更困难。西方制裁，国际油价大幅度情况下，经济结构调整更加艰难。”

不过，在程亦军看来，到目前为止俄罗斯经济结构调整还是取得了一些成效，特别是农业发展这方面。“苏联时期俄罗斯是一个农业进口大国，特别是畜牧业。这些年发生了很大改变，俄罗斯从一个农业进口大国变成了净出口大国，这是质的变化。”根据俄罗斯官方现在透露的信息，目前俄罗斯政府制定2025年前发展规划，确立了结构调整的内容包括以下的内容，一要稳定发展产业链，所谓产业链就是能源、工业、石油、天然气，这是俄罗斯的优势，不能放弃，要继续发展，稳定发展。二要进一步加大对农业的力度。

作为战斗民族的俄罗斯军工行业一直保持领先地位，然而军工行业无法为民服务是一个大的短板。“军转民走得不是很顺畅，现在还在继续改造军工体系，加快军转民进程，不过军事在国家经济当中占比重还是很小的，对经济有多大刺激不太好说”，程亦军表示。

“可喜的是，我因为工作每年都会去俄罗斯，此前去俄罗斯买东西，很多都是进口的，这几年情况发生了变化。俄罗斯的进口替代政策逐渐成效，”程亦军补充到。

经济结构的转型需要很长时间，各国情况经历时长和转型时机也不一样，俄罗斯从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转型，“相比在它前后转型的东欧国家来说，俄罗斯的转型不太成功，损失也比东欧国家大，因为它转型的艰难程度超过东欧国家，它本身是社会主义的样板，最后否定自己，这个难度更大。而且俄罗斯的国家体量比东欧任何一个国家大许多倍，无论是人口还是资源，可以说所有东欧国家合在一起也没有它的量大，难度显然比他们大多了。”程亦军说。

“中国和俄罗斯合作潜力大，但规模肯定超不过中美等”

9月3号至5号，金砖峰会在厦门召开。外界非常期待，作为最重要外交盟国，作为金砖峰会的重要成员国，中国和俄罗斯合作能否有新的突破？

对比地理和外交上紧密联系，中俄之间的贸易合作相差甚远。“中俄两国相互投资一直是很少，是中国双边经济合作的一个痼疾。尤其对两个大国来讲，双方投资微乎其微，几乎是忽略不计的，双方投资是不成功的，太少了”，程亦军对凤凰财经表示。

为什么？

双方企业更多瞄向了西方市场，地跨欧亚两大洲的俄罗斯传统合作伙伴是欧盟，无论从历史看还是从规模上看，俄罗斯与欧洲合作远远超过中国。此外，投资环境的不理想也是制约中国企业去投资的主要原因。“法律不健全，有法律又不严格按照法律办事，这是许多企业怕去俄罗斯投资的重要原因”。此外，俄罗斯本地保护主义比较盛行，相对其它国家，对于外资税收优惠力度不够、准入未放开等原因造成了“俄罗斯”投资难的困境。

程亦军举了中国的例子，过去中国为了吸引外资，在税收方面，国内企业按照33%缴纳所得税，外资企业15%，甚至7%左右，“中国给外资是超国民待遇，现在我们也基本上统一税率了，但俄罗斯从来没有给外资什么优惠”。

至于俄罗斯对华的投资方面，来自俄罗斯统计局数据显示，2016年俄罗斯经济总量为14993亿美元，“它没有大规模投资的能力，外汇储备也不多，最高的时候也只有五千多亿，现在在四千亿左右，中国是3万亿，所以它向中国的投资不能抱很大的希望。”程亦军说。

“应该说，中国与俄罗斯经济合作潜力是巨大的，但同时要客观评估未来的发展潜力，不要把它想象得无限大，再大也比不上中美、中日、中韩之间的合作规模。所以我们既看到跟它合作有广阔的前景，也要客观评估对它合作的定位，比如可能超过中国和西方一些发达国家贸易规模”，程亦军说。数据显示，2016年，中俄贸易额为695亿美元，中美双边货物贸易达额到5196亿美元，中日贸易额为2748亿美元，中韩贸易额为2526亿美元，中俄相差甚远。

谈到此次金砖峰会的期待，程亦军表露，“金砖是一个多边合作的框架，具体到中俄两国，能源是中俄两国经济合作的一个重头，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不仅仅限于能源合作，许多领域都有广阔的合作空间，比如在金融、能源、基础设施建设、农业领域以及包括市场经济转型经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