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永图忆博鳌论坛创办：条件简陋 李泽楷半夜走廊找厕所

凤凰网财经讯（杨越欣）11月17日，由全球化智库（CCG）、商务部中国国际经济合作学会和三亚市政府联合举办的第五届中国企业全球化论坛在海南三亚举行。在平行论坛环节，原国家外经贸部副部长、博鳌亚洲论坛原秘书长CCG主席龙永图，就“亲历改革开放四十年：博鳌之音，海南之韵”为主题，与中国南海研究院院长吴士存进行对话，分享创办博鳌亚洲论坛的始末。

龙永图表示，创办亚洲博鳌论坛的初衷，一个是亚洲金融危机之后，很多国家遭到重创，亚洲各国普遍认为，亚洲应该团结起来发出自己的声音，对于全球经济事务产生自己的影响。其次，中国希望在新世纪之初，为亚洲甚至全球的企业家、政要专家搭建一个对话的平台。

龙永图坦言，博鳌亚洲论坛成立之初，也经历了十分艰难的过程。因为缺乏举办国际会议的经验，会议和住宿设施比较简陋，“当时听说李泽楷先生也来会议了，他住在一个简单的酒店里，房间里没有厕所，所以李泽楷半夜起来从自己的房间到走廊找厕所，这个对他来讲可能也是难忘的经历。”

在龙永图看来，博鳌论坛的成功和影响力不断扩大，实际上反映了中国逐渐走向世界，中国在全球影响力逐渐扩大的历史过程。博鳌亚洲论坛成长于中国入世之后的十年，正好处于中国经济高速增长，对外贸易出口大幅增加的时期。在这一历史趋势下，博鳌亚洲论坛得到较快发展，使得全世界开始把眼光聚焦在中国身上。

龙永图表示，目前国家对于海南的期望值很高，海南能否实现“四步走”的宏伟目标，首先需要克服的是人才问题。对于海南如何建立吸引人才的机制，博鳌亚洲论坛应当发挥作用，因为海南的改革开放不仅有利于海南的发展，更是为全国的发展提供可复制的经验。龙永图认为，亚洲博鳌论坛在这个方面能够有所作为，为海南的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是亚洲博鳌论坛应该做的事情。

以下为龙永图与吴士存对话原文：

龙永图：我所经历的改革开放四十年，有三件大事，一件事是1978年我在中国驻联合国代表团工作的时候，亲历了中国一次重大的政策调整，从过去从不接受外国援助和外国国际组织的援助，到开始接受国外援助，应该说这是一个非常重大的政策调整。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今天很荣幸邀请到海南省外办当年承办博鳌亚洲论坛，负责整个后续保障的总指挥吴士存先生，来参加这次关于我亲历博鳌论坛的创建跟发展的节目，非常荣幸能够跟吴士存先生做这期节目。

创办博鳌亚洲论坛初衷

吴士存：1997年、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之后，亚洲地区国家面临着一个问题：如何推进亚洲的一体化，能否在本地区构建一个类似于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这样的，谈论推进亚洲一体化为宗旨的论坛。当时三位政府领导人跟海南的一位企业家提出了这样一个构想，菲律宾、澳大利亚和日本前首相先生三个人写了一封信，给当时的中国国家领导人还有海南省省长，这封信分别通过不同渠道传递，我当时作为海南外办负责人，那个时候还是外办副主任，拿到了给海南省领导的信。

龙永图：吴主任提到的构想，我想大的背景有两个，一个就是亚洲金融危机之后，亚洲很多国家遭到了重创，大家都觉得亚洲应该团结起来发出自己的声音，对于全球的经济还有全球事务产生自己的影响。所以在这样的背景下，澳大利亚前总理霍克，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APEC组织创始人之一，对凝聚亚洲声音有强烈的冲动，应该说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

第二个背景，是博鳌亚洲论坛2001年成立，当时也是新的世纪、新的千年开始，中国领导人也是希望搭建一个为亚洲甚至世界上的企业家、政要专家对话的平台，产生思想的碰撞。我想博鳌亚洲论坛成立的主要背景主要这样两个。

对我们来说最大的挑战是正好2003年出了“非典”，因为博鳌亚洲论坛原定2003年四月份召开年会，当时“非典”疫情严重，北京的大街上基本上见不到人，东亚很多国家受到严重影响，所以博鳌亚洲论坛根本不可能在这样一种形式下召开会议。

当时我们在北京组织了一次非常规的博鳌亚洲论坛会议，可能大家都不敢想象，参加会议的人都戴着口罩参加国际会议，这还是第一次。当时我们邀请了一些国外代表，但是国外代表戴口罩参加不可能，我们只好派人到国外给他们录像，在会场放视频，这样特殊的情况下，博鳌亚洲论坛成立了。当时传递的重要声音是，非典对于亚洲和中国经济的影响是暂时的，是可以逆转的，大家对于整个形势不必过分悲观，是当时发出的一个信息。

龙永图临危受命

吴士存：我记得03年3月份，当时还是决定按时举行的，我们还跟龙部长在北京举行了新闻发布会，信誓旦旦向国际社会承诺博鳌亚洲论坛不会受非典影响。2003年确实我们的压力非常大，对于海南来说尤其更大，因为有过2002第一届年会不那么成功的教训，当时省长回顾2002年这一段经历的时候讲，因为当时很多客观原因，海南是付出了代价，叫做海南“三赔”：赔了荣誉、赔了精力，还赔了财。

一是会议设施非常有限，因为没有经验，又是总理去参加，年会吸引力很大，一下子有一千多人报名。

龙永图：那一年年会确实非常困难。当时听说李泽楷先生也来会议了，他住在一个简单的酒店里，房间里没有厕所，所以李泽楷半夜起来从自己的房间到走廊找厕所，这个对他来讲可能也是难忘的经历。

那次之后，香港报纸还有其他媒体反应非常强烈，说你们没有准备好搞那么大的国际会议，确实像刚才省长讲的，海南搞了一个“三赔”。当时的教训很深刻。

吴士存：龙部长担任秘书长之后，论坛秘书处成立了一个崭新的团队，我这里也成立了一个新的团队，所以我们03年年会可以取得成功。主会场，就是东屿岛博鳌亚洲论坛会议中心，是个重要的硬件条件；第二，博鳌亚洲论坛秘书处成立，有龙部长丰富的国际经验，另外他有一个强有力的团队。第三，确实因为某些原因年会推迟之后，整个筹备的过程时间拉长了，恰恰给了我们时间充分准备。

龙永图：应该说03年的博鳌论坛会议开的还是很成功的，一下子海外对于博鳌论坛的反响开始变得正面，这是非常重要的一次年会。对于我来讲，02年出现了吴先生讲的灾难性场面之后，担任博鳌论坛秘书长也是临危授命。后来到了海南，在吴士存同志还有海南很多领导同志支持下，才把博鳌亚洲论坛搞起来，当时达沃斯论坛的创始人很紧张，他说中国搞出一个论坛对他来说是一个挑战，他自己亲自跑到亚洲博鳌论坛来。

他专门找我谈了一次，我就跟他来讲，亚洲博鳌论坛绝对不是达沃斯的威胁，我们把我们组织的结构、目的跟他讲了之后，他也放心了，后来达沃斯跟博鳌亚洲论坛和平相处，而且相互促进。

初创不易

龙永图：办论坛的核心要素是要有好的嘉宾，好的演讲家，没有好的演讲家再一流的设施也白搭，当时请演讲嘉宾很不容易。现在博鳌亚洲论坛非常幸运，不管是国家领导人还是重要嘉宾都出面。当时，许多人把博鳌亚洲论坛当成民间组织，我是动用一切资源来请嘉宾，包括请斯里兰卡的总统，我亲自跑到北京驻华使馆给他们做工作，介绍博鳌亚洲论坛，然后跑到其他使馆，一个一个做工作，请他们支持博鳌亚洲论坛。

比如说李光耀先生，我们参加入世谈判的时候跟他们的外交部长比较熟悉，在担任中国入世谈判代表期间，曾经作为中国代表团团长在新加坡参加部长级会议，去了几次。所以经过新加坡外交部长介绍，我荣幸地拜会了李光耀先生，他也知道我当时的背景。

我们做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英文交谈，估计李光耀总理那个时候也很想通过我，把新加坡跟亚洲问题转达给我国领导人，那天谈的很开心，后来比较熟悉了。

比如说小布什，07年他不当总统之后，我们非常想请他来，后来通过一个得克萨斯州的企业家请了小布什，这个企业家还用他的专机把小布什送到香港，从香港带到博鳌。

当时我们确实想了很多办法，能够有一流的嘉宾支撑起博鳌亚洲论坛，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比较困难的。但是随着博鳌亚洲论坛的品牌价值越来越大，再加上中国政府大力支持，现在博鳌亚洲论坛在请嘉宾的问题上应该说比过去简单得多了，品牌吸引力建立起来之后大家愿意来，反而有些人想来没有能来。

博鳌论坛其实开始的时候还是比较随便的、非正式的，第一届博鳌论坛的时候，一个企业家竟然向朱总理提出中国是不是要搞性产业，问出这样的荒唐问题来，当时气氛还是比较轻松的。

小布什来的时候有一个先遣队。说小布什演讲可以的，但是经常放炮会比较尴尬，后来达成一个妥协，不是讲完话不回答问题，和主持人龙永图进行对话。对话之前准备了二三十个问题，他看了一下大体上可以，那天讲话确实比较紧张，他刚下台不知道讲什么，也不能代表美国政府，所以比较沉闷。

对话的时候我们跟他提了一些比较轻松的问题，比如我说你当了八年美国总统现在突然不当了，最高兴的是什么？小布什讲，我最高兴是可以重新到大街上遛狗，八年没有遛狗了，我觉得对不起它。

然后我问他，你不当总统之后感到最不高兴的是什么？他说难受的事情就是，老婆老让我到厨房里面洗碗，他说我最讨厌洗碗。他对话的时候完全不是美国总统，非常直率的表达出来，那天小布什的对话给很多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应该说当时我们对于博鳌亚洲论坛将来走到多远，确实期望值不是特别高，就想可以成为一个亚洲的非官方的对话平台，可以发出一些亚洲声音。另外，我作为一个中国官员，曾经参加很多的国际会议，包括达沃斯，感觉中国企业家一个是语焉不通，由于对讨论的议题和整个会议环境不熟悉，中国企业家一般来讲很尴尬，而且收获不是很大。

所以当时我接手博鳌亚洲论坛时，下决心把博鳌亚洲论坛打造成中国企业家可以参与的国际会议，这种国际会议讨论的议题非常国际化，参加的人、讲话的人也是非常国际化的，作为中国企业家走向世界，走向国际舞台的一个场所，当时我是这样想的。

后来慢慢参加会议的跨国公司来自世界各地，不仅仅是亚洲，他们更多的是把亚洲声音带到世界去，也让世界听到亚洲声音，所以慢慢博鳌亚洲论坛的整个设计更加国际化，完全突破了亚洲的范畴。这样有益于突破亚洲的局限，所以国际上大的跨国公司越来越多，整个博鳌亚洲论坛影响力得到了扩大。

这些过程实际上反映了中国逐渐走向世界，中国在全球的影响力逐渐扩大的历史过程，因为博鳌亚洲论坛正好在中国入世之后十年举办，是中国经济高速增长，中国的对外贸易出口大幅增加的时期。这种趋势之下，博鳌亚洲论坛得到了较快发展，使得全世界开始把眼光聚焦在中国身上。

自由贸易试验区“四步走”战略

吴士存：自贸区大家觉得不是太新鲜，因为海南之前已经有了11个，2013年开始有了第一个上海自贸区，但是海南是全岛，有3.5万平方公里，还要探索建设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这是唯一的。最后公布的12号文件中，规划了海南的四大战略定位，即海南建设为全面改革开放的试验区，国家生态文明的试验区，国际旅游消费中心，国际旅游消费中心，意味着将来海南的货物应该最便宜的。

再一个定位是国家的重大战略服务保障区，比如说海洋强国战略，比如说“一带一路”战略，比如说军民融合这些事，海南应该扮演突出角色。

当然，按照12号文件的设计，海南要分四步走，应该说海南面临的挑战压力也是巨大的。2020年自贸试验区建设必须取得显著进展，现在还有两年多的时间，我们的书记、省长压力可大了。到2025年又是一个节点，自由贸易港的建设取得初步进展，海南的营商环境要达到国内一流，意味着超过深圳上海，还有七年左右的时间。2035年自由贸易港的政策运行体系必须要基本就绪，营商环境要达到国际一流，到本世纪中叶率先实现现代化，进入小康社会。对海南来说，这确实是巨大的机遇，也意味着巨大挑战，我对海南未来实现这样的目标充满信心。

龙永图：当了八年的博鳌亚洲论坛秘书长，确实对于海南还是很有感情的，见证了博鳌亚洲论坛成长，也见证了海南随着博鳌亚洲论坛的成长得到一步一步的发展，现在确实看到整个国家对于海南的期望值很高，但是海南能不能达到一些刚才吴主任讲的宏伟目标，确实是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的困难需要克服，我认为最大的问题就是人才的问题，要实现这些大的战略构想，没有一批一流的人才是很难做到的。

海南怎么样建立一种机制，把国内甚至国际上最好的人才吸引到这里来是关键性的一招，这一点上面我想博鳌亚洲论坛能不能发挥一点作用，以后的博鳌亚洲论坛每年是不是可以专门搞一个分论坛，研究海南走向自由贸易港的战略构想，使得可以集中全球的智慧，研究海南进一步改革开放的问题。

海南改革开放的问题不仅仅有利于海南的发展，更是将来为全国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可复制的经验，所以博鳌论坛在这个方面能够有所作为，为海南的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这个是它应该做的事情。

吴士存：确实博鳌目前实际上已经成为海南发展的枢纽，海南岛今天建省三十年，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周年，我想伴随着博鳌亚洲论坛的发展，海南更好的利用博鳌亚洲论坛服务于海南自贸区建设，还有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建设，可能加速海南在制度创新，在营商环境的改善，在打造开放新高地这些方面，博鳌亚洲论坛可以扮演更加突出重要的角色。

龙永图：改革开放40周年，中国重要的就是以开放促改革，博鳌亚洲论坛是一个开放的大平台大舞台，希望通过这个大平台、大舞台可以促进海南的改革，海南改革深化以后，发展才可能有一个坚持的制度基础，这个方面我希望博鳌亚洲论坛作为开放平台、交流平台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