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已不能驱动增长？错！

文/胡释之 宏观经济学者

许小年教授的新年演讲引发不小反响，认真拜读后发现个别表述存在误导，商榷如下。

许小年教授的一个主要观点是中国的投资驱动增长模式已经走到尽头，因为投资的边际收益递减，已到极限，增加投资已经不能带来经济增长。他举农业生产为例，“假设农民种一块地，只用人力时亩产400斤，如果给农民投资配置一台拖拉机，增产200斤，再配第二台拖拉机，亩产还会增加，但只增100斤。第三台拖拉机的增产效果呢？可能就等于零了。”

此论似是而非。

真正的投资并不是同一资本化程度和技术水平上的简单、重复性投入，像许教授举例的那样同一块地从投入一台拖拉机增加到投入三台拖拉机，以致收益递减。真正的投资是生产方式的纵深发展，比如农民从徒手种地，到用锄头种地，再到用牛拉犁种地，再到用拖拉机种地，以致以后甚至用飞机种地。生产方式越来越迂回，越来越资本化，生产力也变得越来越高，这种纵深发展过程不存在收益递减，而会是收益递增。技术上来讲，生产方式的迂回程度是没有极限的，中国经济的资本密集程度也远没有到不能再继续纵深发展的程度，增加投资还大有空间，经济增长还大有空间。

现在中国企业存在的投资收益低问题，并不是因为资本太多了，以致收益递减，而是因为真实储蓄不够，不支撑企业投资向纵深发展。也就是说，并不是真的缺乏投资机会，而是你的真实储蓄水平不支撑你去利用那些投资机会。这个判断很关键，因为对同一现象的成因的相反解读，会导致截然相反的应对，引发截然相反的后果。如果认为是投资太多了，导致收益递减，应对就是要减少储蓄，减少投资，以使投资收益增加；相反，如果认为是真实储蓄水平不支撑企业去利用能带来高收益的纵深投资机会，那么应对就是要耐心地等待储蓄的增加，以便增加纵深投资。

中国经济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后面这种情况，也就是真实储蓄水平不支持现有的很多纵深投资项目，以致不得不收缩。那么，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脱离真实储蓄水平的超前投资项目呢？原因就是许教授在演讲中提及的一点，信贷扩张创造了很多虚假储蓄，这种非真实储蓄误导了企业的投资方向。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而不是因为投资本身有收益递减趋势。

所以当下的困难并不是投资驱动增长模式走到了尽头，而是泡沫驱动增长模式的必然崩溃。泡沫是必然有尽头的，不可持续的，而与真实储蓄水平相配合的投资深化是没有尽头的，受此驱动的经济增长也是没有尽头的。

强调这点，是因为我们要清楚认识到，反对四万亿等等的政府投资刺激计划，并不是要反对投资深化本身，而是要反对政府对市场投资的扭曲和误导，以致阻断正常的投资深化过程。政府拔苗助长式的投资刺激实际有害于经济增长所必需的投资深化，但反对拔苗助长不是反对苗长。

总之，反对政府投资驱动增长，不是反对投资驱动增长本身，而是为了更有利于投资驱动，和更有利于经济增长。切不可把政府扭曲投资造成的问题怪罪于投资本身，把婴儿和洗澡水一块倒掉。一句话，我们反对的是政府刺激投资带来的扭曲，而不是投资深化本身，如果经济学家不幸地误导大家认为政府应该变大力刺激投资为大力刺激消费，那会是灾难性的！大是大非，不可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