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伦理学

灾区严惩趁机涨价商贩是是非颠倒

因为他能让你发财，让你在交易中获利，所以你才主动买他东西，和他交易。你作为买家能发财，能在交易中获利，是因为你能让他发财，让他在交易中获利，所以他才主动卖东西给你，和你交易。交易就是这么神奇，交易双方都发财，都获利，却没有别的任何人受损

财知道：据雅安日报主办的北纬网报道，4月23日，因震后涨价将原本5元的挞挞面20元卖给救援人员，四川雅安地震灾区荥经县“杨胖子”面馆遭数千人围攻打砸，面馆牌子被摘下，另有一家涨价的包子店也被围攻。荥经县政府表示已经对借机抬高物价的不法商家进行了停业调查、暂扣营业执照的处理，相关部门正在进一步调查，对不法商贩一定严惩。你怎么看这个事情？

胡释之：这太是非颠倒了，该严惩的是进行围攻打砸的人，而不是遭遇围攻打砸的受害人。政府的首要职责就是保护居民的生命财产不受暴力侵害，这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动摇，动摇了就是最大的失职和错位。

为什么你父母从小就会教育你不能打人？你为什么不敢去砸街边的商店？你为什么扔完石头就会赶紧跑？就是因为你父母和你都知道政府会强力保护别人的生命财产，会严惩你的暴力行为。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种预期，别人才敢与你为邻，才敢在光天化日下开店。他相信，只要他自己不先对别人施暴，他基本不用担心会有别的个人和组织敢冒险来对他施暴。

现在好，预期全乱了。信任破坏容易，重建可就难了。

财知道：但也有很多人认为商家趁机涨价，是趁火打劫发灾难财，必须严厉打击，你怎么看？

胡释之：所有商家的涨价行为都是趁机涨价，趁他的顾客愿意出这个价的时机。你不愿意出这个价，他再怎么想涨都可以，但卖不出去。为什么？因为他不能用暴力强卖，逼你按他定的价买。他只能诱惑你，让你自己判断趁他愿意这个价卖的时机买是很赚的，因为毕竟你也不能暴力强买，逼他按你认为“该”的价卖你。只有强买强卖才是不用趁机的。

只要是自愿交易，没有强买强卖，没有任何发财的生意是可以单方面发财的，必定是交易双方都发财，是互利双赢。如果说用20块钱去他那吃碗面，他发财，你受损，你会去他那吃吗？没人逼你的话你肯定不会去，你又不是傻子。就算你是救援人员，店家也不是说正处于无人问津的悲惨境地，需要你去消费去救援。所以一定是你用自己精明的头脑做出判断，判断自己用钱参与和他的交换，你自己也赚了，换来了比20块钱更值的东西。

他作为卖家能发财，能在交易中获利，是因为他能让你发财，让你在交易中获利，所以你才主动买他东西，和他交易。你作为买家能发财，能在交易中获利，是因为你能让他发财，让他在交易中获利，所以他才主动卖东西给你，和你交易。交易就是这么神奇，交易双方都发财，都获利，却没有别的任何人受损。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交易双方收获的是他们参与交易本身创造出来的财富，是无中生有的新财富，而不是从别处转移来的财富，更不是什么打劫。而且这种互利是结果导向的，发财本身就是互利的结果和明证。发财越多，互利越多。

当然了，卖家发的财通常会比买家多很多，为什么？是因为他让所有自愿买他东西的人都发了点小财，而你只是让他一个人发了点小财，贡献不一样，收益自然不一样。所以要说发灾难财，每一个主动去买他面吃的人都是在发灾难财，至少是在助长发财行为。要不要也一块打击打击？

大家平日里为了进海底捞吃火锅，排起长队，你以为都是在干啥？其实都是在争取发财机会，争取一个和商家进行交易的获利机会，可不是在争取被打劫机会啊。

涨价商贩为缓解灾难做实在贡献

怎么一发生地震了，店家就成了消费者的奴隶，没有自己财产的处置权，也没有拒绝和别人发生自己不愿意的交易的权利了？这么说起来，那些不开张的店家是不是更该砸？他们居然无论你给多少钱都拒绝和你交易。他们是不是在更肆意地施展自己的市场强制力，是不是更严重损害了消费者的自由选择权？

财知道：但有人认为，和平日里不一样，在灾害发生时，开张营业的商家很少，所以这些为数不多的商家就有了市场强制力，你只能去他那买，不得不接受他的涨价条件，这就严重损害了消费者的自由选择权，你怎么看？

胡释之：这就更是非不分了。现在这些斗胆开张营业“强制”消费者的商家被强制关门了，消费者现在可以更自由选择了？我是真好奇这些人是怎么想事的，有把自己的腿打断来使自己增高的人吗？

再说所谓市场强制力，这是什么东西？这无非就是店家从来都拥有的选择交易对象和交易条件的权利，就是他从来都拥有的拒绝卖东西给你，拒绝和你交易的权利。怎么一发生地震了，店家就成了消费者的奴隶，没有自己财产的处置权，也没有拒绝和别人发生自己不愿意的交易的权利了？这么说起来，那些不开张的店家是不是更该砸？他们居然无论你给多少钱都拒绝和你交易。他们是不是在更肆意地施展自己的市场强制力，是不是更严重损害了消费者的自由选择权？

没错，这些率先开张营业的商家是比平日里有了更大的谈判力，但这是怎么来的？你是怎么失去你平日里用脚投票的能力的？是因为别的商家现在压根就不给你投票机会了啊，是因为开张的商家现在让你从和他的交易中获得的收益增大了啊，你比平日里更舍不得放弃和他交易的机会了啊。他怎么就反倒还错了？要知道，他也是可以和其他不开张的商家一样不开张，不给你任何交易机会的啊。

没错，相比没有地震时，消费者的选择范围是变小很多了。但这是地震造成的啊，是地震造成其他商家不开业导致的啊。而地震不是这些开业的商家造成的啊，他不需要对此负责啊。相反，他难道不是在为缓解灾难造成的影响做实实在在的贡献吗？

没错，你是不能像平时那样5块钱吃碗面了，可是，如果商家不出来营业做面条卖，对你来说，你也没有什么面条好买的。因此，如果这个商家做面条没有伤害到你，但却为什么有了必须5块钱卖给你的义务呢？

商家卖高价发大财是灾民之幸

保护他们的涨价和盈利行为，以此激发其他唯利是图的商家也赶紧开张营业，并激发全国各地想发财的商家都赶紧过来。这样大家也许就会抢着恢复营业，甚至会抢着在官方和公益组织的救灾物资到达灾区之前就开始营业，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卖高价发大财。这是灾民之幸，在救援到来前就可以通过互通有无进行自救

财知道：但这些商家涨价卖，会不会导致那些买不起的消费者得不到救助呢？

胡释之：首先，涨这些价不会有人吃不起吧，只会说比平时更省着点吃，这不是好事吗？这时候不就是更应该厉行节约吗？发生这么大地震了，物资这么紧缺，你还想和平时一样用20块钱吃掉4大碗，你不觉得你太过分吗？

再说商家也不是傻子，他不会说弄个谁也吃不起的天价来卖，没人去吃，他还怎么赚钱？所以他一定会定一个他认为最适应当时环境的价格，一个大家都能接受都能承受的价格，一个会引来很多顾客的价格。要在有些经济学家看来，如果出现了排队，他定的这个20块钱的价位可能还太低了点，在这个价位上，大家太能吃得起了，所以应该再涨点，把排队的时间节约下来让大家好赶紧吃饱了去救灾。当然，这只是建议，你还是要尊重商家自己的选择，他有涨价的自由，也有不涨价的自由。

至于说还有些人确实没钱，确实买不起怎么办？我想在任何时候都会有这种情况，但那些买得起的可以自由救助买不起的人啊，没有谁阻止你这么做啊。商家更是没有阻止你这么做，反倒是给你提供了方便你救助别人的手段。你都不用千里迢迢自带面条来救助灾民了，你只需要多带点钱来在当地花钱购买面条就可以顺利把问题解决了。或者干脆点，你直接把钱给没钱的人，让他自己去买，这样你还可以腾出时间去救助那些没法通过花钱就能自救的灾民。为什么一定要逼商家自己参与救助呢？商家为什么会比你多点救助的义务呢？

再说了，商家也不是救世主啊，他再怎么累死累活，他每天能做的面条也就那么多，不可能保证人人都吃到。怎么能一方面痛斥商家，一方面又把他们当成了救世主，赋予他们救世主的责任，只要有人还吃不到面就是他们的错？真想让商家成为救世主，倒也有点巧办法，就是保护他们的积极性，保护他们的涨价和盈利行为，以此激发其他唯利是图的商家也赶紧开张营业，并激发全国各地想发财的商家都赶紧过来。这样大家也许就会抢着恢复营业，甚至会抢着在官方和公益组织的救灾物资到达灾区之前就开始营业，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卖高价发大财。这是灾民之幸，在救援到来前就可以通过互通有无进行自救，这才叫有担当。千万不能在灾区搞物价管制，甚至纵容民众打砸商家，这是最不可思议的破坏救灾行为。你不能既想马儿快跑，又不让马儿吃草，甚至还组织人马把马腿全打断。

侵害别人的财产自由是最大不道德

通过生产和自愿交换创造财富，也就是“庸俗”的经济和商业活动，本身就是最大的道德行为。而暴力侵害别人的财产自由，逼别人给你财富，去抢别人的财富，等等，都是最大的不道德。所以经济学家才是真正的道德控，他们不厌其烦地告诉大家不可偷盗，不可奴役他人

财知道：你这些分析从经济上看，好像很有道理，但会不会有点不讲道德？

胡释之：恰恰相反，这是最讲道德，而且是讲源道德，讲道德之源。比如大家现在一般都认为一个人把钱捐给弱者是道德的。我们就来分析下，这个道德行为需要具备哪些前提条件。

首先，捐是个在无压迫环境下的主动行为，对不对？你在捐和不捐中选择了捐，你在可以不捐的情况下选择了捐，这样一来，捐这个动作才是在表达你自己的意志和价值判断，而不是别人的或别人强加于你的。如果你根本没有不捐的自由，也就是说，你不捐就会遭受暴力打击，我同样看见你在做把钱从自己钱包里掏出来放进别人钱包的动作，但我没法判断你到底是真关心别人的利益呢，还是说只是个怕挨打的懦夫，而你心底其实恨死了那个逼你掏钱的人。也确实该恨，因为他对你做了最不道德的行为，他让你成为了他的奴隶。

另外，你得有东西可捐。如果你和他一样一贫如洗，你拿什么捐给他？所以如果说捐赠财富是有道德的话，那创造财富就是离不开的源道德。我们经常看到那些不创造财富的人也能行善，那是因为还有人在埋头创造财富，那些人才可以慷他人之慨。如果所有人都不去创造财富，都空手去行善，怕是只能灾民见灾民，两眼泪汪汪，同病相怜，爱莫能助。相反，如果一个人通过自己的双手和大脑创造出财富，根本无需他人去救，是不是更有道德？而且，如果知道自己创造出来的财富自己没有决定捐不捐出去的自由，谁还会积极创造财富？没有奴隶会有积极性给奴隶主干活。

所以在经济学家看来，通过生产和自愿交换创造财富，也就是“庸俗”的经济和商业活动，本身就是最大的道德行为。慈善是且必须是市场行为，是自由自愿的选择，自己去努力创造财富，自己去决定捐不捐赠自己创造的财富。而暴力侵害别人的财产自由，逼别人给你财富，去抢别人的财富，等等，都是最大的不道德。所以经济学家才是真正的道德控，他们不厌其烦地告诉大家不可偷盗，不可奴役他人，任何时候都不能违反这些最基础的道德准则，他们不厌其烦地告诉大家违反了这些道德准则会有什么后果，尤其是那些一般人分析不出来的长期后果，他们不厌其烦地告诉大家不能为了一时的眼前利益而去违反这些道德准则，去暴力侵害他人的利益，这样最终会伤害到自己的长期利益，他们通过细致的分析让这些基本道德准则建立在更为扎实的人类理性基础之上，成为道德科学。

财知道：但在发生这么大灾害的时候，还死死强调私人产权，是不是有点市场原教旨主义了？

胡释之：什么叫原教旨？我前天在微博上举了个例子，我说这就好比你妈妈应该自你发育起就告诉过你的，就是哪怕你一辈子打光棍也不能去强奸别人老婆，不能有任何例外。而且越是觉得你可能会去强奸的时候，越要强调这点。所以非要说是什么市场原教旨的话，倒不如说是道德原教旨，也就是始终要求大家尊重他人的选择，始终相信自由和财富才是道德之源，始终认为暴力侵害他人的产权是最大的不道德。女哲学家汤姆森说，“假如我生病快死了，唯一能够救我命的是亨利-方达把他的凉手放在我的额头上，尽管如此，我并没有权利让亨利-方达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我想这才叫真有道德原则，至死都死死捍卫别人的权利，绝不在临死前变节做强盗。

越是灾难发生时 越要用理性来减少损失

越是灾难发生时，越要用理性来减少损失，因为这时候越不能承受任何新增的损失。说白了，平日里，你打砸一个面馆，道义上当然是一样很可耻，但对人们生活的危害倒也还不算太大，现在灾区本来开张的店就很少，你还去砸了关了，并释放出灾区不欢迎商人来救灾的强烈信号，是不是有点罪大恶极？

财知道：你这些分析会不会过于理性了？

胡释之：没办法，我们的生活一刻也离不开理性。理性是人类用来应对外部世界的唯一武器，也是人区别于动物的首要特征。假设父亲出车祸了，儿子正好是医生，你认为母亲会让儿子来给父亲做手术吗？我想多半不会。因为救人时最需要的就是高度注意力集中的理性，最害怕的就是过于激动失去理性。

没有人希望发生灾难，但灾难不会因为你不喜欢就不发生。所以我们要用充分的理性来左顾右盼，小心过马路，我们要建立严苛的理性规则，红灯停绿灯走，我们要通过科学家的严密分析试图预测地震爆发的准确时间，提前做出预警。因为我们理性能力的不足，我们没能预测到地震发生，灾难发生了，我们仍然是要用理性来救灾。光哭，光有情绪是救不了任何灾的。

这个时候政府干什么是最理性的？就是调动所有人的积极性来干理性的事。当兵的认真开飞机，准确地投放物资。当医生的认真做手术，用尽平生所学救治伤员。商人，运用自己的经验合理地定价，让价格传递出真实的供求信息。媒体，客观地报道灾情，让真实信息传递出来。工商局，保护商家的顺势涨价行为，激发商家开张营业的积极性。

越是灾难发生时，越要用理性来减少损失，因为这时候越不能承受任何新增的损失。说白了，平日里，你打砸一个面馆，道义上当然是一样很可耻，但对人们生活的危害倒也还不算太大，现在灾区本来开张的店就很少，你还去砸了关了，并释放出灾区不欢迎商人来救灾的强烈信号，是不是有点罪大恶极？

这些打砸的人在这过程中做出了一碗面条来吗？除了打击大家的救灾积极性，让物资更紧缺，让有钱更买不到东西，还干了啥？非理性的行为一定是破坏行为，一定是搬石头砸自己脚。

胡释之系宏观经济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