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夫：中国2010年来经济增速下滑是外部周期性的

凤凰财经讯 2015年12月12日，2015年中华工商时报年会在北京举行。年会主题为：创新中国：新理念新动力新发展。全国工商联副主席林毅夫在年会上了做了“‘十三五’期间中国经济发展的态势、机遇与挑战”的主旨演讲。

林毅夫在演讲中表示，中国十三五规划期间能不能实现6.5以上的增长，而且最好是实现7的增长，必须对我们经济下滑的原因是什么有所了解。

他表示，国内外很多人比较悲观，认为6.5%以上的速度要实现有相当大的挑战，这种悲观论调通常是认为我们从2010年以来的经济增长速度下滑，是自己国内的体制机制、增长方式有问题造成的，是我们的内因造成的。

林毅夫则认为，从2010年以后的经济增长速度的下滑更多的是外部性、周期性的。林毅夫指出，其它新兴市场经济体，比如像巴西2010年增长速度是7.5，2014年只有0.4，它也下滑，而且下滑的幅度比我们还大。再看印度，同样是一个新兴市场经济体，并且也是十亿人口以上的大国，它在2010年的增长速度是10.3，中国当年是10.6，基本跟我们同一个水平。印度在2014年的增长速度，根据世界银行联合国的统计指标，它是7.4，那跟我们7.3基本也相当，但实际上印度下滑比我们还大，因为在2012年的时候它的增长速度5%，我们是7.7%，所以它2012年下滑比我们厉害得多。

以下为演讲实录：

林毅夫：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下午好，很高兴参加中华工商时报的年会，我希望用这个机会跟各位谈谈十三五期间我国经济发展的基本态势、机遇和挑战。今年10月份的时候十八届五中全会通过了十三五规划的建议，对十三五规划的建议海内外高度关注。当中关心的一个很主要的面还是十三五规划当中我国经济发展的速度到底会怎么样？    

对于速度的关心，从国内角度看是因为我们在十八大的时候提出的到2020年的时候，国内生产总值要在2010年的基础上翻一番，城乡居民收支水平也要在2010年的基础上翻一番。对于这样一个增长指标，一般讲起来十年要翻一番，每年的增长速度要达到7.2%，但是因为我们前几年的增长速度都超过了7.2%，假如说今年的增长速度是7.0%，那么从2016年到2020年平均每年增长的速度要达到6.5%，那国内生产总值就能够在2010年的基础上翻一番。    

但是我们的增长还有一个，就是城乡居民收入也要翻一番，总的来讲也就是平均的国民收入也要翻一番。现在我们人口增长速度每年0.5%，如果说国内生产总值增长速度是6.5，那么要达到城乡居民收入也翻一番就必须在这个收入分配当中更多的往劳动者这方面来倾斜，那这样在6.5的增长速度上城乡居民收入也可以翻一番。另外一种方式，国内生产总值平均每年增长6.5的基础之上。 

那么这两种方式哪种更好？考虑到现在经济形势，如果从7.0往6.5下滑，同时收入分配要更多的往劳动者倾斜的话，那么更多企业的盈利就会受到相当大的挑战，有一些企业要是盈利状况不好而且持续一段时间，可能就不愿意经营下去，就会出现关门倒闭的情形，这样会造成社会事业压力增加。同时我们现在企业的经营大家知道有相当多的靠银行贷款，那如果有不少企业关门倒闭也可能会造成金融系统上面的空前的问题。    

所以比较好的方式，应该讲在2016年到2020年十三五规划期间我们的增长速度尽量达到6.5往7.0去靠。    

如果说我们的经济增长速度能达到7.0的话还有一个好处，在2010年人均平均GDP是4400美元，翻一番是8800美元，如果在这个基础上升值43%的话，到2020年我们的平均的人均GDP就可以达到12615美元，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指标，因为根据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联合国的指标。人均GDP达到12615美元就算一个高收入经济体了，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能达到12615美元将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一个很重要的里程碑，现在我们人民币的汇率已经比2010年的时候升值了将近40%，也就是说在未来五年当中如果人民币再升值5%左右的话，那么在7%的增长目标，到2020年我们就应该达到12615美元，那么进入到高收入国家行列将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一个很重要的里程碑，我想我们国内经济增长的速度可以从这几个方面来解释。    

那么国外也非常关心，我们每年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达到30%甚至更多，那么世界经济从2008年后还没有完全复苏，中国可以讲说世界上经济增长主要的动力来源，如果中国经济增长速度也放缓了，那么世界经济下滑的压力也更大，所以大家非常关注中国的经济增长，而对中国的各种关心和预测表现在国际波动上，国外对我们也非常关注，这是主要原因。    

那么在十三五规划的建议当中并没有明确写我们到底在十三五规划的时候增长速度要多高，它只是用达到中高速的经济，我们知道平均每人3%，当然了4、5、6、7都是中高速，没有明确指标。    

从国内生产总值翻一番，我们的增长指标在十三五期间应该是6.5是底线，但是考虑城乡居民收入也翻一番，那么应该是尽量从6.5往7靠。    

对我国而言，从1979年到2014年平均每年的增长是9.7%，从9.7%往6.5%上调整，实际上我们的增长速度已经下调了30个百分点，应该讲也是相当显著。那为什么已经下调了将近30%，中国能不能实现前面讲的6.5以上的增长目标还有很多疑问，最主要的原因是从2010年的第一个季度以后，我们的增长速度是下滑的，那么到今年第三季度的时候只有6.9%，而且下行压力非常大，这可以讲说是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第一次出现持续时间这么长的增长速度。过去通常下滑也就一两年就出现反弹，那么这一次已经是六年时间了，增长速度还在下滑，而且下滑的压力非常大，因此在判断我们十三五规划期间能不能实现6.5以上的增长，而且最好是实现7的增长。那必须对我们下滑的原因是什么有所了解。    

国内外很多人比较悲观，认为6.5以上的速度要实现有相当大的挑战，那么这种悲观论调通常是认为我们从2010年以来的经济增长速度下滑，是我们自己国内的体制机制、增长方式有问题造成的，是我们的内因造成的，我们知道一般国内国外的经验显示，如果是自己内因造成的，通常改起来不容易，因此大家容易比较悲观。    

那我个人的看法，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转型中国家，确实在国内的经济当中有不少需要改革的体制机制问题，有不少需要像十八届三中全会讨论的内涵去继续深化改革，这个我想我们必须面对。但我个人认为，从2010年以后的经济增长速度的下滑更多的是外部性、周期性的。因为我们同样发展成熟的其它新兴市场经济体，比如像巴西2010年增长速度是7.5，2014年只有0.4，它也下滑，而且下滑的幅度比我们还大。那么再看印度同样是一个新兴市场经济体，并且也是十亿人口以上的大国，它在2010年的增长速度是10.3，我们当年是10.6，基本跟我们同一个水平那么它在2014年的增长速度，现在根据世界银行联合国的统计指标，它是7.4，那跟我们7.3基本也相当，但实际上印度下滑比我们还大，因为在2012年的时候它的增长速度5%，我们是7.7%，所以它2012年下滑比我们厉害得多，因此有一个触底反弹的因素。    

除了那个因素外，印度在2012年改变了统计方法，由于这个改变给国内生产总值增长了两个百分点，实际印度在2014年的增长速度也就在6%左右，比我们7.3%还低，所以就是说印度同样是10亿人口的大国，它从2010年后经济增长速度也跟我们一样是下滑的，下滑的速度比我们还大，那总不能说中国的体制机制问题造成巴西、印度的增长速度也跟着下滑。    

并且2010年以后的经济增长速度下滑主要的原因不是我们自己的体制机制说明的，是看一些高收入、高表现，但是出口比重比较大的经济体，那么这些经济体照理说应该我们所讲的体制机制、增长方式的问题是少的，但是我等一下有数字可以证明，实际上他们下滑幅度比我们大。    

首先看韩国，韩国是一个高收入经济体，2010年的增长速度6.5，2014年只有3.3，那么也是跌了一半，而且下滑的幅度比我们大。我们自己的台湾2010年增长速度10.8，2014年只有3.5，也是下滑了三分之二，比我们还多。看新加坡，现在人均收入将近6万美元，米美国的收入水平还高，2010年增长速度15.2，2014年只有2.9，同样是下滑，而且下滑的幅度比我们还大。    

那么这些高收入经济体像我前面所讲，它体制机制增长模式说明什么问题？经济增长速度下滑，并且下滑比我们大，跟国际比较来看的话，那应该可以很清楚的说明我们作为转型中国家、发展中国家，当然有体制机制问题，但是导致从2010年以后我们的经济增长速度不断下滑的原因是一些外部性的，是一些周期性的。    

那么为什么这些国家和经济体在统一时间里都有一样的表现呢？我们短期的增长从三个方面来分析，这三架马车一个是出口、一个是投资、一个是消费。    

从出口的角度讲，我们改革开放以后出口增长非常快，从1979年到2014年平均每年增长16.4，但是发达国家从2008年以后的金融危机还没有完全复苏，所以我们受到这个影响，在这种状况下我们的出口增长速度就下滑非常多。比如今年前三季度，我们出口增长速度是负2.1，所以这架马车不仅没有往前跑还往后跑，当然会减缓我们的经济增长。   

第二个是金融投资，2008年金融危机到现在，这些项目基本建成了，但是国际经济还没有恢复，因此在这种状况下，如果不用新的反周期的投资项目的话，那当然投资的增长速度也会下滑，那第二架马车也慢了。    

第三架马车是消费，我们这些年由于就业比较好，消费的增长还比较正常，每年都在7%以上，那美国的消费还没有我们的消费增长那么强劲，它下滑速度比我们还大，从这边来分析的话，可以了解到所以在2010年后我们的经济增长速度下滑最主要的原因是外部性的、是周期性的。    

展望十三五期间，这些分析对我们十三五期间的经济增长的判断到底有什么界限？因为我们知道对症才能下药，了解我们在前段时间经济增长下滑的原因是什么？那我们用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些问题及十三五期间总的来讲，我认为整个国际经济还会相对疲软，因为从2008年到现在还没有真正进行一些必要的结构性改革，让它能够恢复到一个比较正常的增长。比如说在发达国家主要分成美国、欧盟、日本，那么美国现在在这三个经济体当中表现上是最好的，那如果我们仔细分析它的数字，实际上美国跟正常的经济状况还有相当大差距，我前面谈到发达国家平均每人的经济增长应该达到3%，但是美国从危机到现在6年多了，今年的速度也可能只有2.7%，从各种指标看明年也达不到3%的增长，一般发达国家在危机之后应该有6—7的反弹。在这种状况下，一般家庭会把滥用消费品的更换投资会延后，比如说美国有七车，一般用七年到十年就要换新，那么现在就业不好，该换的汽车就不换，该买的消费品就不买，该修的房子就不修，如果经济好了之后，就会把这些延期消费一次性释放出来，所以过去危机之后如果真正复苏的话应该会出现个6—7的反弹，但是美国到现在六七年了，这个反弹还没出现。第三个指标，失业率。现在美国的失业率大概5.1%，另外一个指标劳动参与率，美国现在的参与率比危机之前低了三个百分点，因为在美国的失业统计当中是这样，如果一个劳动者失业后一个月内不去找工作就被认为是退出劳动力市场。   

实际上表现最好的发达国家也没有完全复苏。欧盟的经济大家也清楚，不仅没有反弹，它实际的经济增长率也在1%—1.5%之间，从1991年到现在一直没有完全复苏，即使安倍上台提出所谓安倍经济学，想复苏日本的经济，但实际上时候的经济也一直在0—1之间。所以总的来讲，发达国家还没有完全复苏，这种很可能持续一段时间，因此在十三五对外的贸易增长就不乐观。    

过去经济增长靠对外出口拉动，在十三五期间基本不太可能成为主要动力。那么十三五期间就必须更多的靠我们的内需。我们的内需有两块，一个是投资，一个是消费。那么在投资和消费当中哪一个比较重要？过去曾经有段时间很多人讲说我们过去投资拉动的，我个人看法，消费非常重要，是我们经济发展的目标，但是要消费变成拉动经济增长，而且是可持续的增长，前提是什么？是家庭的收入必须不断的增加，如果不是不断的增加的话，靠消费来增长，大家想想会出现什么状况？到了一定程度家庭会破产，整个社会看会出现经济危机，因此消费我们不能忽视，但是消费要不断增长的前提是收入不断增长，而这个前提是劳动生产水平必须不断提高，那么怎么提高？就必须是技术不断创新、产业不断升级，那么才能够劳动生产力水平不断提高。    

那么技术要不断创新、产业不断升级必须靠投资。同时不仅说你生产东西很的，你生产东西要迈出去，要交你成本，因此在经济发展过程中，除了劳动力水平不断提高，也必须成本不断下降，这就决定于我们的基础设施、我们的交通、运输等等状况，他们在基础设施的改善同样需要投资，所以总的来讲，消费增长的前提是劳动生产力水平不断提高、基础设施不但完善，不管是技术创新、产业升级、交易不断下降、基础设施的完善同样都是需要投资，在这种状况下，我想我们要讨论的重点是十三五期间有没有好的有效的投资的机会？如果有好的、有效投资的机会，那么这样的投资就会改善我们现在总的供给侧，改善供给侧以后收入水平不断提高，而且产业结构不断调整，这种状况下消费也会不断提高，那么投入跟消费都提高的话，经济就能够正常增长。    

那么现在的关键就是说我们过去30年积累了高增长，那么现在仔细分析，我们还有很多很好的投资机会，比如说产业升级，固然我们现在有不少产业出现产能过剩，钢筋、水泥、平板玻璃产能过剩是事实，但是写都是中低端，我们可以从中低端往中高端升级啊。    

比如2014年我们进口的制造业产生就达到1.4万亿美元，实际上即使我们国内有不少产业有产能过剩，但是我们可以从供给侧往那些附加价值高的产业投资啊，这是非常好的投资机会。    

再来，基础设施，同样的情形，过去我们的基础设施进行了不少投资，而且跟其它发展中国家比较起来的话，我们的基础设施确实比较好，但是即便这样，我们应该了解到过去的投资只要是连接一个城市到另外一个城市的基础设施，包括高速铁路、机场、港口等等，但是像地下铁路非常欠缺啊，那么同样这方面的投资可以缓解交通拥挤、提高经济效益，降低费用也是非常好的投资。    

还有环境方面，采用新的节能减排的、新能源的技术，这种投资也有很高的回报。    

再有城镇化，我们现在城镇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是54%。发达国家的人口城镇化比例达到80%以上，因此在我们经济发展的过程中还要不断的进行城镇化。    

我们作为发展中国家，即使现在有不少产业是产能过剩，但在我们这个发展中国家实际上好的投资机会能够提高我们的生产力水平，能够降低我们交易费用，改善生活质量的投资机会非常多，这是我们作为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最大的不同。    

发达国家2008年到现在六七年国家非常疲软，下一个新的有活力的产业是什么？很难知道。    

从基础设施来看，普遍基础设施已经完备了，那老旧的基础设施的改造和回报是短缺的投资。    

那么环保，发达国家相对比较好，它已经走过了污染的阶段，那么环保不完善经营空间非常小，发达国家城镇化已经完成了，所以同样面对经济下行的压力，发达国家确实不容易找到有高的经济回报的投资领域，但是我们发展中国家这方面机会非常多，你有好的投资机会还必须有好的机缘，这方面我们相比发达国家好多了，因为我们政府加起来的负债率只占总值的56%，一般发达国家的负债率都超过100%，所以我们利用积极财政政策的空间比其它国家大得多，那么不仅是政府来支持投资，我们民间的储蓄还高大GDP的50%，也就是说可以用政府的投资来撬动民间的投资，我们现在还带3.5万亿美元的外汇，那么这三点是我们作为发展中国家跟其它发展中国家最大的不同。其它发展中国家面临经济下行有好的投资机会，但是可能政府经济不好，所以不能有效的投资。如何把这些有利的机会结合起来用，去进行能够改善我们供给侧结构的，也就是说不是投资我们过剩的产能的行业是投资短缺的附加价值高的，我们必须从进口的行业的有效投资，那么改善我们的产业结构，并且短期能够创造需求、创造就业，家庭收入增加了以后消费当然会增加，把这些因素考虑进去，那我相信我们达到6.5%以上的经济增长完全有可能，并且我相信有可能实现总书记在今年联合国大会上讲的，中国有条件、有能力在十三五规划期间保持7.0%的增长。    

我总结一下，这段时间大家对未来发展前景有很多关心，我想这些关心原因是正常的，但是我们过去分析的时候经常把供给侧跟需求侧对立，那么实际上从我前面的分析，供给侧跟需求侧完全可以统一来考虑，这也就是总理最近讲的我们在2016年跟未来时间，可以在供给侧跟需求同时发力，而且在需求侧的政策主要用来解决我们在经济发展当中属于平行的不断是产业、基础设施、环境方面的因素，这样的投资它实际上短期是需求，长期可以降低交易费用，让我们经济持续发展。    

如果把这些条件都用好的话，那么应该十三五期间可以实现6.5以上的增长，而且可以实现7%的增长，这样的话两个翻一番的目标也能实现。我们的人民币跟2010年比已经升值了将近40%，如果发达国家只有3%的增长，那代表我们劳动生产力增长比发达国家高四个百分点以上，那总的来讲我们的人民币会进入持续性的升值，因此未来五年再升值五个百分点我认为非常有可能。    

那如果能够实现我前面的预期的话，2020年我们的人均GDP按照当时的汇率来计算应该可以达到12615美元以上，也就是我们可以进入到高收入国家的行列，将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很重要的一个里程碑。并且我们实现6.5以上的增长，虽然比9.7增长下调了将近30个百分点，但是我们现在GDP占全世界比重，去年是14%，未来可能会增加，那么即使是6.5的增长我们每年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仍然维持在30%甚至更高，仍然是世界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