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客厅》专访IBM高级合伙人徐习明

本期导读

在中国经济增长面临下行压力的情况下，后续一系列稳增长政策和改革转型红利将持续释放，作为中国经济的中流砥柱，制造业转型将承担重要的角色。今年5月发布的《中国制造2025》行动纲要中指出，中国也将智能制造作为未来主攻方向。

徐习明表示，重振中国制造业，就要利用先进信息科技发展智能化的制造业。制造业的升级需要两个环境，一个是市场环境，一个是产业聚集，这两点中国有自己独特的优势，中国有世界上最大的消费市场，也有很大的一个产业聚集。

同时要抓住中国制造2025带来的机遇，第一要充分利用好中国的创新力市场，第二就是除了硬的着力，更重要的是软性的着力。

Q1：改革红利释放中国制造业转型正向良性发展

记者：当下全球的一个环境是高端制造业向发达国家回流，低端制造业向东南亚、印度这些区域转移，那您觉得这一时期的中国制造业它是面临一个什么样的境况呢？

徐习明：我不是完全同意您的观点。从高端制造来看，我们看最典型的例子，中国的高铁，无论是列车的生产，高速铁路的建设，铁道的通讯设备，都是处于在世界的领先地位，包括我们看到像无人机，无论是大疆还是最近海康威视发布的无人机产品，实际上也是在世界处在领先地位。基于安卓的这样一个通讯终端设备，包括背后的电信设备，中国也是处在世界的这样一个领先的地位。我们看到中国实际上有世界上最发达的一个电商市场，最广阔的一个消费群体，而且中国绝大多数企业还是处于一代或者二代的这样一个时代，本身的企业家精神相当充足。所以本身中国现在在往制造业高端的这样一个演进发展的速度我们看是非常快的，不落后于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制造业的升级实际上需要两个环境，一个是市场环境，还有一个是产业聚集，这两点中国有自己独特的优势，中国有世界上最大的消费市场，也有很大的一个产业聚集。我们看到相当多的细分领域，中国的制造业已经达到了世界的最高层次或者是在引领一些突破，包括像无人机里面的大疆科技，在深圳有21万家电子企业和机器人相关的企业，这里面都会有一些创新的龙头跑出来，包括像京东方，它的面板生产实际上现在也在世界的一个前沿，而且在不断的挤压日韩的这样一个竞争对手。包括在通讯领域、手机领域，我们看到至少在安卓领域现在的领先企业，至少中国已经有二企或者三企更多的这样一些成功的企业。

那至于谈到低端的这样一个制造业的外流，这确实是一个存在的问题，包括如果最后PPP落实了以后，我们可能预期到一些低端的、劳动力密集型的、高能耗的这样一些产业，低利润的产业，确实会往其他的一些国家进行转移。但是我想这个也符合第一中国的一个大的国家战略，第二也符合我们现在人口的一个发展趋势，随着人口红利的消失，更多是要从原来传统劳动力的密集型变成向高端的有纪律性的工程师的这样一个红利，发展的这样一个过程，同时有更好的社会福利，更好的效益和更低的能耗。所以我倒是认为中国的制造业现在也在转型，但是在往一个良性的方向进行转型。

记者：中国的制造业向高端领域转型，它和发达国家之间的竞争优势在哪里？

徐习明：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高铁如果没有中国这么大的市场，那我们怎么能够第一引进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第二发展成、消化吸收成现在我们拥有的世界上最领先的技术，然后再利用包括我们巨大的外汇储备、国际影响力再出口到世界各地，这是我们一个很大的优势。包括中国这么多年普及的大学教育，形成的工程师队伍，而且我们的工程师队伍大部分还是留在中国的，深圳有21万家电子和机器人的企业，那在这中间它自然就会跑出像大疆等等一些领先的企业，所以这是我们的一个优势。其实在西方国家可能它不一定有这么大的一个消费市场，相对来讲好处是它的一个营商环境，整个专利体系保护等等都很严密和严谨，资本市场都很严密和严谨，但是创新很多时候实际上是在一个动态的、快速发展市场当中更容易体现出来。对中国来讲，可能要做好的还是对知识产权的一个保护，对市场有序性的一个管理，同时用这个动态的快速市场是能够激发出来很多这种创新的。

记者：中国制造2025和德国工业4.0革命，它们之间是不是存在差异化的竞争呢？

徐习明：其实你仔细去看，首先中德之间在工业4.0也好，第三次工业革命也好，中国制造2025也好，实际上是一种合作关系，我们也看到中德总理很多时候为很多创新都在进行站台。这两者本身有一个很好的互补性，因为德国是世界上生产设备最大的出口国，中国是最大的使用国，所以这两者本身是有一个很好的互补性。那实际上你去看德国的工业4.0里面非常重要的一点，他是希望支持这些传统的装备制造、设备企业，实现从生产往服务的一个转型，然后中国实际上我认为可以更多的利用我们设备的大数据，我们的一个市场，然后实现我们整个交付能力的一个个性化、柔性化的转型，当然到一定的程度，因为我们产品的智能化，我们也可以在平台上面实现平台战略，通过平台的生态链的创新来提供除了产品以外的这种服务、这种跨界的创新，所以我觉得互补性要大过竞争性。

Q2：智慧产业是重振中国制造业的出路

记者：您刚刚聊到中国的制造业现在一个阶段正在升级和转型，有更多的创新和创造，经济学家郎咸平曾经说过，智慧产业是中国制造发展的一个出路，对于他的这种看法您是怎么看的？

徐习明：智慧制造又是一个新的定义，因为这里面的定义非常多，包括德国的工业4.0，中国制造2025。我理解郎教授讲的智慧制造实际上也是对于工业4.0或者说对于新的这种柔性制造、智慧制造、低能效制造的这样一种描述，那对这一点我们是高度认可的，因为我们认为制造业往工业4.0升级，往更柔性化、更智慧化、更客户定制化这样的一个提升，我们认为是制造业转型突破的一个主要的方向。

智慧产业落实在制造业里面我认为三个要素，第一是智慧的产品，第二以前叫智慧的生产，我更愿意把它叫做智慧的交付，第三个是智慧的设备或者说智慧的工厂，这三个因素构成了智慧的制造业。

最近包括IBM有一个全球高管调研，里面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认为未来跨界的竞争和数字化的侵入者会颠覆整个产业界。我一直喜欢举一个例子，就是说从苹果和小米的角度来讲，你定义它是零售企业还是制造企业？那在美国其实苹果是最大的电子商务公司，从销售手术来讲。那未来我们认为消费品制造业和零售业之间的边界是会被打破的，那这里面定义自己在产业链当中的地位取决于这个企业对于消费者的洞察、对于产品的洞察掌握有多少，那苹果的成功、小米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就掌握了消费者的洞察，当然也有些企业可以通过规模化的生产、标准化的生产，像富士康这样一种模式的发展之路。

要打破这个边界我们认为有三个主要的驱动因素，第一是产品的智能化，我们知道工业4.0，我们讲柔性化、个性化制造，柔性化、个性化制造实际上对于硬的部分来讲其实是非常困难的，模具的成本，材料成本，尤其在材料科学成熟之前3D打印其实在这里所做贡献还是有限的。我们看到原来诺基亚为了针对不同的消费群体有很多款手机，而苹果到今天为止，包括小米到今天为止，它从硬的SPU来讲其实不超过10款，那通过智能化的定义，然后来实现这样一个柔性化的、个性化的定制，同时通过智能化来获得消费者洞察和产品洞察。

第二部分“互联网+”使制造企业能够直面消费者，这就是我前面讲到的智慧的交付，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消费品制造企业通过渠道的创新直面消费者去获得消费者这样的一个数据，消费者洞察以及直接跟消费者的交流。

第三个我们认为也是非常重要的是所有的一切都被数字驱动，产品的行为被数字化，通过智慧产品被数字化，消费者的行为、供应商、员工这些行为都被数字化，再加上我们前面提到的智慧的设备或者智慧的工厂，实际上我在生产的过程当中我可以获得数字化的这样一个生产过程洞察，我可以数字化的去控制，数字化的去计划，那把这些结合在一起，实际上我们看到将来的制造业或者说智慧的制造业会是一种跨界的制造业，也许跨不进第一产业，但是在第二、第三产业之间，就是在流通业和制造业之间那这个边界是会被打破的。

Q3：中国智慧产业弯道超车还要多补课

记者：那对于现阶段中国的智慧产业您觉得它的发展最缺乏的是什么呢？

徐习明：我觉得也不是说缺乏，因为这个产业现在是在快速发展的一个过程当中。我觉得从国家的整体规划都已经做的很好了，这里面实际上我觉得比较需要关注的几个方面。一是标准，标准的制定，这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而且这个制定不一定是行政命令的结果，可能是市场博弈的这样一个最终的产物。第二个从企业自身需要有一个很明确的规划，那有些企业相对来讲可能从原来的整个运营，包括从工业2.0、3.0，需要补的课还比较多，这里面尽管讲弯道超车，但还是需要花一些时间把该补的课给补上，这是比较缺乏的地方。另外还有一些行业可能现在处于产能过剩当中，在这个过程当中，在产能过剩的这样一个环境下面你要讲太多的创新或者定制化，也重要，但不一定是企业的当务之急，所以更需要一个去产能的阶段，然后后面这种差异化竞争的优势才能够体现出来。

记者：那以现在的发展速度来看，要进入到一个理想的技术产业发展阶段，中国还需要大概多长的时间呢？

徐习明：这也不尽相同。我们基于安卓的手机平台，应该讲已经达到了世界上最领先的第一梯队，我们的无人机我觉得也会处于比较领先的，包括像海康威视最近也出了它的无人机，它原来基于工业能力的这种安防能力，然后结合到无人机当中，我觉得在世界上目前也应该是处于领先的这样一个地位，包括像大疆的这种，它不光是硬的部分，它包括软的部分，包括它平台的部分，这也是处在比较领先的地位。但还是有些产业需要迎头赶上的，这里面的差距相对来讲还比较大，包括对国计民生比较重要的产业，那可能很多年都还是技术引入，直接研发能力还不是很强，这可能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去博弈，去发展。

Q4：以创新和软硬着力抓住中国制造2025机遇

记者：今年中国制造2025是很火热的一个话题，很多人说中国制造2025是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的一个机遇，那您觉得中国该如何抓住这里面的机遇呢？同时它又面临什么样的挑战呢？

徐习明：我觉得这有几个方面。第一个是充分利用好自己的这样一个创新力的市场，第二个就是除了硬的着力，更重要的是软性的着力，软性更多就是程序研发、平台研发，那在这里面找到自己的一些标准，包括中国政府也在讲自主可控，IBM在这方面应该讲是做的非常开放的，在芯片、在代码上都支持国家这样一个自主可控的战略，通过这些软性的东西去尽快建立自己的平台和创新能力。第三个就是要对自己有信心，我们很多产业，比如十年前的高铁，到今天用了十年的时间就在世界上一个领先的地位。另外还有一点我觉得可能要大胆的试错，实际上深圳能够孕育出来这么多世界级的领先的创新企业，和它死掉的10万家、20万家是密切相关的，因为这里面创新很多时候不是靠规划出来的，是靠市场的选择，大浪淘沙，最后得到的一个结果。

至少从软件平台上没有看到有很大的技术障碍，从软件开发来讲现在越来越开元，越来越标准，实际上从中国的社交、电子商务已经看到我们在软件上有了世界级的竞争力，所以在这里我们没有看到有很大的障碍。那相反来讲，可能在于芯片，在于类似工控方面，这里有很多专利保护的因素可能要去突破。

记者：这是中国要面临的挑战吗？

徐习明：对，这也是IBM为什么我们叫OpenPower，我们把我们的芯片技术开放给中国市场，这也需要支持我们这样一个产业升级。

Q5：“互联网+”对于中国制造业的价值重构

记者：进入到后工业化时代，大数据这些新兴的技术革命对于中国制造业发展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改观吗？

徐习明：这是重要的势能器。就是我前面提到了，其实柔性化制造、定制化制造很多年前都在提，但是我们看到很多年前柔性化、定制化只是在高端的奢侈品，你很难通过这种工业化、规模化来产生这种成本效益。那么今天这件事情怎么会发生？其实就是前面讲到产品的智能化直面消费者，所有的东西都数据化。那这里面背后的技术其实就是前面讲到的这些新技术，产品智能化离不开物联网，直面消费者那你离不开移动计算，所有的行为都是数据化，背后就需要一个云平台来支持这样一个架构，需要通过大数据的技术来进行挖掘，进行整理，进行提炼当中的价值。所以这些实际上是根本性的驱动因素，然后来促进制造业的这样一个升级转型的过程。

记者：未来还有哪些可想象的空间呢？

徐习明：这个问题非常好。我看过一个报道提过，就是说工业4.0会是淘宝的一个巨大的挑战，那实际上淘宝就是通过一个技术的高科技平台，用全社会的资源来形成的这样一种个性化的、定制化的这样一个交付，在这上面形成一种无序但是高效的竞争模式。那未来我们会看到，我认为我们会看到一些行业的龙头，就会产生各行业的苹果，像苹果就在他的手机或者在他的产品体系里面形成了一个封闭的闭环，然后通过智能的方式来给提供一个个性的交付，那么会在将来像汽车产业、房地产，在各行各业我们都会看到这样的一些领先巨头产生出来。我觉得中国企业，前面你也问到，我再补充一下。第一还是要有想象力和创造力，这是中国原来传统教育当中比较一切缺乏的。第二就是要有企业家精神，敢闯敢试。第三要充分利用这样一个市场和这样一个产业集群，所以我觉得这个心想空间是非常大的。

记者：聊到互联网+，很多人可能好奇互联网+它对于中国制造业的转型发展是不是也同样有帮助呢？

徐习明：我一直认为，互联网+和中国制造2025现在是高科技领域中国最重要的两个国家战略，我认为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前面我们提到中国制造2025也好，工业4.0也好，三大驱动因素嘛，产品智能化一定要通过互联网+，互联网+你这个产品，然后来获得产品的信息，产品的洞察，否则你不可能智能，智能背后是要在云上面的。直面消费者也需要通过互联网+，来扁平化你的渠道，来获得消费者洞察和消费者销项。那整个行为的数字化更需要通过互联网+，通过互联网的手段来获得消费者洞察、市场洞察、生产洞察、研发洞察，所以这两个战略是相辅相成的，没有互联网+，我认为就没有工业4.0这样一个战略。

记者：那您觉得“互联网+”对于中国制造业它的影响更大的是思想革新还是对于技术的革命呢？

徐习明：价值链重构，它是在帮助中国企业重构它的价值链。简单的例子，原来的制造业只有通过它的渠道才能达到它的消费者，只有通过市场调查、渠道的反馈，才了解它的产品的状态，去洞察它的产品。而今天的制造业，它完全可以直接去面对消费者，完全可以直接从消费者那里去获得产品的洞察，甚至他不用接触到消费者，消费者在使用他的产品的过程当中时时刻刻在反馈他产品的数据，所以在这个过程当中整个一个价值链是被重构的。